我梦见月娘死了,鬼叔死了,兔儿山的人全死了,阿爹被挂在虞城的城门上,我就跪在城门下哭。前面传来马蹄声,还有马脖子上的铃铛声,那是我的小马驹,踏雪。我看见听泉驾着踏雪向我奔来,我以为他来救我,我伸手等他把我拉上马,可是到了跟前却不见听泉减速,只驾着踏雪从我身上踩过。
我醒来就看见佚水寒坐在篝火边烤东西,整个人包裹在暖色的夕阳里,显得十分渺小。他见我醒了,过来喂了我几口水,我问他:“我这是怎么了?”一张口嗓子就像被撕开一样。
他耸耸肩,表示无奈:“我也不知,你跑着跑着突然倒下,我给你把了一下,脉象平稳,而且呼吸均匀,貌似是睡着了。”
“睡着了?”头很痛,我抬手一摸,发现头上缠了一圈布,再看看佚水寒的袍摆果然被撕开了,“我睡了多久了?”
“手别碰,你倒下的时候摔的,我只能给你简单处理一下,你都睡了一个下午了,起先怎么唤都唤不醒你,像好几天都不眠不休了以后,索性我就让你睡下去了,现在天都黑了。”
从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还是这被禁锢的两年就已经有了,那些没日没夜的日子醒睡不定才无从发现?令我不解的疑惑越来越多,关于我的,关于我难以割舍的那些亲人的,还有我怎么会做那样的梦,这是令人心慌。我告诉佚水寒,我必须立刻动身去兔儿山,我等不到天明了。
“胡闹,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指不定在半路上又突然昏睡了,这荒山野岭,万一被野兽叼了去。你都等了两年了,还急着这一个晚上吗?”
我大怒,就像自己小心翼翼藏着的东西其实别人早就知道了,并且嗤之以鼻,他知道我被困皇宫两年,看来他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也许,比我知道的还多。我被他心不在焉的表情气得冒火:“你怎么知道是两年!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没有杀我,所以你的任务不是要我的命,现在我有我要做的事,阻止我去兔儿山,除非我死!我在沿途已做下标记,若我死了,我阿爹定不会放过你,让你生不如死。虞城里你为我解围,唐泱不胜感激,接下来的路,泱儿该自己走了!”只是一时气话,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在理,肩缩了缩,头一低再低。
佚水寒没想到我会突然发怒,气势也弱了弱:“呐,呐,可真是无情啊,我若对你不轨,早就下手了,你大可以相信我。只是唐盟主他,他,算了,反正现在我说什么你也不信,到时候再告诉你吧。走吧,去兔儿山。”
他欲言又止,莫非兔儿山当真出了什么事,心中着实焦急,但又不想节外生枝,希望能自己前往兔儿山。“不用了,接下来的路泱儿自己走。”
“可不是嘛,我得保护你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就生不如死了嘛。再者,这江湖上的事,我可比你知道的多,多少有些照应啊。”他递过来刚烤好的野兔肉。
我听得也觉得在理,顺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肉。肉烤的外焦里内,但是尤为油腻,吃了少许,倒喝了不少的水就上路了。
一路无语,刚才说的话太绝,导致现在我都不好意思与他搭话,他也讪讪的。
阿爹在兔儿山上设了不少阵法,不是兔儿山的人很难安全上山。阵法中有一条隐匿的小路,留与兔儿山的人上下山。我曾常常从那条小路溜下山,去虞城的茶楼听说书。我领着佚水寒一路从小路上山,山中阵法没被强攻的迹象,心中犹生小侥幸,阵法还在,是不是就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阿爹他们是不是还像往常一样。
我一直安慰自己,找到阿爹一切都会好的。这信念太强,以至于兔儿山的真实现状闯入视线是都觉得是不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山庄被烧成了灰烬,沉默消极静静躺在月光下。我稳住情绪,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性,在废墟中走了一圈,看看能否有什么线索,可疑的是连一点救火的痕迹都没有,而且残垣断壁中并无尸首,难道烧起来的是人走茶凉空山庄?那山庄的人呢?
“两年前唐盟主被灭了门,整个山庄无一人生还,虽江湖七嘴八舌,但好事者撺掇各门派掌门人举行武林大会,武林大会消息大传,也没见唐家山庄的人出来证实,人们也便对传言深信不疑。唐家山庄灭门事件后也没有牵扯出任何风波,江湖只选择默然。两年前兔儿山山顶燃起大火,足足少了三天三夜,山下虞城满城皆见,后山树木皆倒,虽有阵法也无所用处,人们上了山,才发现唐家山庄隐匿此处,原来有名的劫富济贫的匪窝是唐家山庄。”
这消息震得我脑袋嗡嗡响,连眼前都出现星星点点看的东西都不真切了:“这残垣断壁中并无尸首,说明火烧山庄前人们就已经撤离了,说我阿爹死了,光凭这几点可不够。这里之所以叫兔儿山,因为山体中全是四通八达的隧道。”
“我是在大火烧山时就守在山下的那批人,大火稍一势弱,我们就上了山,我们到的时候山庄已是此景,山后却又一片坟,阡陌纵横,俨然整齐,最前面一个最大的石碑上刻着唐盟主的字,显然在我们之前就有人上了山收拾了残局,大火之前或大火之后。”
若我阿爹两年前就死了,倒也符合这些年一直没人来救我,可是我不信,那老头精得很,而且有鬼叔月娘他们在,我不信谁还能打败他们:“走,去后山看看!”我拉着佚水寒网后山去。
别说江湖上的人了,就连我自己看到眼前这景象时都着实吓了一跳,真气在经脉间乱窜。兔儿山百来口的人,石碑一个个整齐的立在那里,密密的挨着。不过让我真气乱窜的是坟阵中立着一个白衣人。远远地就能感受到他外放的气场,一身了不得的功夫。
五、谁是唐泱
这里四野空旷,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我索性便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佚水寒还想躲,猫着腰左右跑,看我站定,便也作罢,甩甩袖子与我站成一排。
虽有百米相距,可那人的气场迎面而来给我无形的压力,不多时,额上便渗出密密的汗珠。一旁的佚水寒没有功力护体,已经摇摇晃晃地了。
首先气势上就短了一截,这样下去,佚水寒非倒地不可。我手握后腰上的刀,反手一送,刀直逼白衣人的门面。刀是好刀,我的手劲儿也是恰到好处,可那气场带来了太大的阻力,刀尚未近身,就锒铛落地。刀落地那一瞬间,白衣人稍一蹬脚人便已十米之远,原地似乎还有衣摆的影子。看架势,这是要离开?看双方实力,并非逃跑,若灭门是他所为,他大可直接取我性命,也不是高人路过,他早已察觉我的气息,不想多事可早些离开。是敌是友不可估量,但有一点是明了的,他今晚不想与我纠缠。佚水寒突然像脱缰的野马追了过去,两人一前一后,距离越拉越大,不一会连佚水寒都消失在夜幕里了。
那小子傻得冒泡,人家明摆着不在乎咱们的小命他还穷追不舍,多此一举,等被甩了自然回来,眼下最要紧的是这些坟墓。
我去捡回腰刀,跑到那个立着我阿爹的碑的坟前,三两下出去分头疯长的杂草,一下一下的开始挖。埋得挺深,挖了许久挖出一块布料,似是衣服的一角,那衣角黏哒哒的,依然正在腐烂。心里咯噔一下,那老头不会真的玩完了吧。我继续挖,挖出来了一件完整的衣服,其他什么也没了,看来是个假坟。相继挖了“杜月娘之墓”“医鬼之墓”,土里埋着的也确都是衣服。
不免猜想,也许这一排排坟里都是衣服吧,人早就迁移到别处了。
随机挖了厨娘沈大娘的坟,扒开湿漉漉的土壤,在触到人骨的时候心凉了一截。看来离开了的也并非是全部吧。
那阿爹他们是否已到达安全的地方了呢,若变故时阿爹他们在,就绝不会放着山庄里的人死于非命而不管,除非真真遇到无法解决的强敌,那也没有时间去立碑啊,阿爹他们更不会给自己立碑啊,给自己立碑无非是想营造自己已死的假象,要不这些碑是敌人所立,敌人想让江湖混乱,但阿爹终也没有出来证实啊。脑子里一团浆糊,假设了许多情况,但稍一深想又都轻易推翻了。
留下这线乱七八糟也不知真假的线索,难道阿爹就没考虑到我会面临嘛,难不成早就把我认定是死的了,好歹也留个暗号什么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