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容易。我本为了躲打更的更夫,却碰上了一个酒鬼。那酒鬼本来是整个身子往我身上倚的,却在倒向我的时候突然将头别过去,只是抓住我的衣摆不放。这嫌弃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他给我报了个客栈的客房就昏睡过去了。这个人我不好抛下,皇宫周围都没有酒家,这突然冒出的酒鬼,疑点重重,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安排之内的。
我带他去他说的那个客栈,那客栈我是知道的,是虞城的一个地下窝点,消息灵通鱼龙混杂,名为风沙渡口,里面有一个偷运私铁私盐军火的组织,名为风沙。
我毫不客气地拽着他往风沙渡口拖,谁让他对我一脸的嫌弃。到了风沙渡口,守夜的伙计吓得不轻,以为我拖了个死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来。后来看到那人被我拖得直哼哼才松了口气:“二位客官要几间房?”我踢了踢这位还紧抓住我衣摆不放的兄台说:“他住的是梅兰厢房。”那伙计眼珠子一轱辘:“梅兰厢房没有被订下啊,你们……”伙计话还没说完,一锭金子就飞了过去,我看着这位即醉的不省人事又能飞金子的兄台说:“就是那间,隔壁的也要了,在打桶热水给隔壁送去。等等,叫个小伙计去给我买身衣服来。”
我知道我这身味道很奇怪,但也不用这般羞辱吧!我故意反驳:“不用衣服,我这身是刚换的!”他瞥都不瞥一眼,声音铿锵:“买!”
那兄台一进厢房先把窗户打开,然后就合衣躺到床上了。窗外天已泛起了鱼肚白。这个房间的位置特别好,窗户正对城门,可以清晰的看见城门那里守着很多军,明显是又加派的。如果我当时除了皇宫就往城门走,一定会被抓个现行的。我突然觉得这个大大咧咧毫无戒心躺在床上的白面小生不简单,他这是在提醒我吧。
伙计敲门说隔壁厢房的热水已经放好了,我关上窗户,去隔壁洗澡。本想洗个澡就离开,结果沾到热水全身都酥麻了,两年来的疲惫全倾泻出来,头偏在木桶边上迷迷糊糊起来。朦胧间看见了师父,师父满身是血,向我挥手,叫我走。突然水的哗哗声挤进意识,我吓得睡意全无,眼刚清亮起来便看见一张脸压了过来,我下意识往身后去摸鞭子,只摸到自己发凉的背脊,我才意识到哪里会有我的鞭子,而我刚刚在洗澡的时候竟然完全没有防备。
是那个白面书生,他的衣服已经退下挂在一边,瀑布一样泻下的头发正好可以埋住我们俩的脸。
楼下一片嘈杂,还没听清他们在叫唤什么房门就被踹开了,四个侍卫模样的人闯进来,我透过发隙看到一个侍卫手里拉着长画卷。这就等不了开始搜查了?其中一个侍卫用剑鞘挑起挂在一边的两身男子装束,朝另外三个侍卫望去,四个人会意的哈哈大笑起来。领头踹门的那个人说:“打扰两位公子好事实在对不住,上头让我们抓一个刚从皇宫里逃出来的女子,现在搞得满城不安,悬赏贴满大街小巷,二位如果看到可疑女子,及时上报,必定重赏。”
白面小生哑着声音道:“我眼里哪入得了女子,不过官爷放心,若有所见必定及时上报。官爷出去请将门带上,小生感激不尽。”
那些侍卫本就冲着高昂的赏金来搜捕的,见这里无趣,便抓紧时间去搜下家。
看起来白面小生和我贴的很近,实则毫无肌肤相触,他背部拱起全然露在水外。乌发下我看见那张柔得不想男子的脸,皱着眉头抿着嘴。
听到侍卫走下了楼,他一跃而起,同是手指勾起一边的衣服,几乎在落地的同时衣服已经披上了身。他跃上窗台,背对着我说:“你那件衣服上有踪香,会渗进皮肤,再久就永远留在皮肤上了,我己经在水里撒了药,你好生洗洗,一会伙计会送来干净的衣裳。多有冒犯,小生先走一步。”说完就翻出窗户。
等整顿好自己,楼下的街市已经繁华了起来。我在楼上观察了一下城门的情况,暗暗记下城墙那些看守薄弱的地方。发髻高束,一副男子的打扮出门。
我边走向城墙的防守盲区边地方周围可否有乔装打扮的侍卫,突然身边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往一边拖。
“姑娘我看你脸色发白,印堂发黑,双眼泛红,进来恐怕是遇到了不少不好的事吧,而且,你马上会有血光之灾!不过姑娘不用怕,会有贵人为你化解厄运。这位贵人就叫“佚水寒”!”
我着男装,他偏叫我姑娘,这人不就是昨天那位白面小生嘛。我看他身后放了一面旗,旗上写着“上晓三生,下通三世”。我见他笑的天真烂漫,笑说:“那么那位贵人佚水寒可不就是你喽。”
“聪明!”他一拍巴掌,笑得蠢蠢地。
我无语,这货怎么完全没有躲搜兵时那么灵光了:“在下唐泱,多谢公子相救。”
“唐姑娘,你接下来要去哪啊?”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会一身怪味出现在皇宫外,也没有问我为什么会被官兵搜捕,而是问我下一步的打算,果然这货有问题,他肯定知道不少我不知道的事,我兴许可以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我上下打量他的身形,他会不会是那天晚上树梢上的那个人?
“请叫我唐公子,佚兄。”
“好的,唐姑娘,唐姑娘这是要去哪啊?”
我扶额:“兔儿山。”
“什么!兔儿山!你去匪窝做什么!”
我握拳,真想揍他。这丫显然不会演戏,装无知又不是装白痴,他竟然说兔儿山是匪窝。而且,他不知道我是兔儿山的人?
“你见过兔儿山抢过穷人的钱?你见过兔儿山欺压穷人?你不知道每年腊月兔儿山发放救济粮?兔儿山这叫劫富济贫!还有,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你是唐泱啊,你说的啊,你去兔儿山做什么?”
“找我阿爹,我有事情要问他。”
“你阿爹,你阿爹是谁啊?”
“唐都容。”我瞄着他的脸,试图找出他在装无知的痕迹,但他表情自然,丝毫没有破绽,要不就是他真的不知道,要不就是此人功力高深。
“你父亲是唐都容?武林盟主?唐盟主在兔儿山?”佚水寒一脸惊讶,但更多地却是愁云惨淡,他刚想说什么,就被一个往这边走来的士兵打断了。那士兵把画像举到我脸旁,眼睛来回瞄着,回头对其他士兵大叫:“快抓住他!”
佚水寒拍着士兵的肩说:“这位官爷,他是男子,而画像上的人是女子,你怎么可以说是找到了呢?”
一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即一片嘈杂,只见一群士兵抓住一个女子不放,作势要带走。看来他们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了。
佚水寒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然后他拉着我撒腿就跑,往街市里跑,那里人多巷子多。
“去哪?”我被他带得晕头转向。
“出城!”
一路上就我们两个跑,在远处的那些士兵一见我们跑也都追了过来,导致我们身后尾随了一大波人。见人越来越多,且越追越紧,我急了:“你不是会轻功吗,你飞啊!”
“飞你个头,你那只眼睛看见我会轻功的,我顶多跳个窗户。”他带着我在大街小巷里绕,始终无法接近城墙。我还跑得动,只是他已经开始喘了。只听他低呵一声:“风向对了!”然后反手向后一甩,顿时后面便乱了起来,满地哀嚎。
我瞪他:“什么?”
“化尸粉。”
“原来佚兄有这等癖好啊,随身带这个。”
“本来不是用在这里的……”后面的话没在风里,我也没有听见。
还有一堆幸免的士兵仍锲而不舍地追,我冲佚水寒嚷嚷:“还有呢,快,你快化他们。”
“化你个头啊,现在风向不对,你想死嘛!”
他一直带我跑到一个偏僻的墙头,说:“从这里翻过去,跑到前面的林子里,穿过林子就出城了。”看来他累得不轻,喘得厉害,话说得也不顺畅,我听得都费劲。他等我:“你为什么不喘?”我一愣,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拼命喘起来。他回了我一个白眼。
佚水寒还没歇过劲来,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我纵身一跃翻过墙头继续跑,回头不见佚水寒追上来,我赶紧折回去跳上墙头,那丫的手扒在墙头上还没爬上来,眼见士兵伸手就能碰到他了。我臂力不强,但习长鞭惯用巧力,我蹲下,一手撑墙一手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扔过来。
他倒完全不为自己拖了后腿而害臊,爬起来拍拍衣服拉着我继续跑。
刚跑进林子,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浮,一脚浅一脚深的,意识开始涣散,眼睛也看不清了,最后再没力气就直直的撞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