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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被伪装的馈赠

5月初时,阴雨连绵。F连正驻扎在西斯塔省北部战线的第三师前线阵地。此时距基尔河之战宣告结束尚不满一周的时间。行动前不久我们才被告知,这场战斗是代号为“闪电冲击”*的大规模作战行动中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其目的是瓦解河东岸的全部奥国守军,推进并巩固我军在岸边的前沿阵地。一旦成功,将彻底击溃北方战线上敌人的有生力量,进一步确保整个河岸以东占领区的相对安全。究其深层原因,自行动以来便说法众多,但我认为自新年以来,南部战线遭到了敌人精锐力量的持续反扑,逐渐吃紧。如果南北两线无法确保遥相呼应,那么北部方面的进攻部队就会过于突出深入,极容易受到夹击而全盘崩溃。因此上级需要尽快赢得绝对优势的局面,才可能从北部调出足够的兵员南下支援,从而缓解南部的压力。在基尔河一战中,F连作为特别机动部队,主要负责在战线右翼对奥军进行牵制,来确保敌人不会从阵地侧面包抄第三师的主力部队。在战斗中,敌人部署了约一个营的兵力用于侧方突袭。考虑到F连在战前在编仅113人,并且刚经历寒冬,长时间的前线生活极大程度上消磨了士兵的意志。将士们揣着每天不到5马克的微薄津贴,忍受着缺粮短水,却要正面对抗约4倍数量的敌军,难度可想而知。所以战前指挥层制定了一个诱敌包围的计划。该计划以一个叫做“库斯科”的废弃小镇作为战场,首先以第二排(约10人)为机动部队渗透至敌人后方,然后在小镇四周埋伏,并以第三排(约20人)吸引敌人进入作战区域,该排假装负隅顽抗,利用且战且退的战术让对方误以为是对残余士兵的简单追击战,然后等他们成功进入了小镇后利用第二排切断退路,最终完成战术合围,利用迫击炮饱和攻击消灭敌人。该作战很顺利,虽然敌人人数占绝对优势,但是F连战士对计划执行的非常到位,行动也非常勇敢。最终我们完全击溃了敌人的包抄部队,消灭了对方半个营的有生力量,俘虏了97人,同时还击毁了两辆拉尔坦克*,以及三门37口径自走火炮*。不过相对应的,F连本身也在这场战斗中又增加了23份阵亡报告。

长时间的战斗,对于F连将士来说已经到了极限。我曾经私下里有过判断,F连达成了如此悬殊的战果,放眼整个第三师都无人能出其右,应该有极高的概率获得团部的特别嘉奖,更有可能被调往后方休整。占领河岸阵地之后,包含对岸在内的整个河滩大片区域都受到我军炮火覆盖,短时间基本上已无法形成像样的反扑行动。因此在北方布置的部队数量已经超出巩固防线需要的部分。对于第三师来说,直接被抽调去南边的可能性又不高,因为该师是受损较为严重的部队之一。尤其是我们的F连,从开战以来一直在顶在一线,持续减员,新员补充却寥寥。最初我们有203人,到现在仅有88人,根本不能称得上是一个完整连的编制了。尽管大多数活到现在的人都是从莱米尔斯*开始就已经饱受磨练的老兵,长达一年的战争洗礼让每个人都资历丰富。但是再好的经验也无法消除肉体与精神上的疲惫。整个连都急需要休息,尤其是像撤回后方这样的彻底休整。要知道在前线这种形势下,就地补给与回到后方对战士状态的改善是天差地别的。当然,我理解在这个时候,需要喘息不仅仅是我们,整个部队都是这样。不过F连凭借这一役的标杆战绩,理所应当优先获得这样的机会。说不定还能作为榜样进行宣传,激励后方士气。下半年的战事会发生什么样的转折没有人能够预测。越早能够撤回,休息的时间也会越稳妥一些。至少能有一周,甚至两周。因此当团部传出会以连为单位轮休风声的时候,我几乎已经确信F连会榜上有名。我们会回到国内,接受热烈欢迎,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泡热水澡,和漂亮的姑娘温存,还能柔软的床上踏踏实实地睡上几个安稳觉,有些幸运的战士甚至能和家人见上一面。然后我们再补充一些新兵蛋子,回到这个鬼地方,亦或是直接开往南边。那里战事不好的消息隔三岔五地在往这边传,一定是将来的主要战场。当然谋划都是上面的人的工作,当下这些对F连来说都不重要,或者至少对我个人而言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大家都累透了,我想帮弟兄们争取一切可能的休息机会。

然而,实际等待的过程却比我想象的要煎熬了不少。直到5月20号早晨,我才迟迟接到团部的传讯,通知我一个人过去报道,并且特别嘱咐不要带副官。此时我们已经在潮湿的战壕里活活泡了整整一个星期了。我一开始琢磨十有八九就只可能是这事了,因为已经有风声说别的连队接到撤回的命令,怎么想F连已经不再是第一名了。那天清晨,众人还在闷头大睡,负责传令的军官就独自开着一辆崭新的KK吉普*闯入了我们破败简陋的小窝。我还睡眼惺忪,他救介绍自己的名字叫做卡尔·奥斯托纳斯海姆,是一名中尉。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因为我清晰地记得之前团部并没有这么一号角色。他的姓太引人注目了,你甚至很难去忽略它。我猜测兴许和什么名门望族沾亲带故。奥斯托纳斯海姆给人的第一印象,除了稀奇的姓氏之外,就是有棱有角一板正经的态度。这人虽然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但是却老气横秋的模样,还梳着个油光发亮的小背头,崭新的军装一尘不染,活脱脱一个门垂德*人模样,让人有说不出的不悦。这种看起来一副架子大到不行的小年轻,十有八九都是出自参谋部的那些个所谓“精英阶层”。嗯,贵族身份加上参谋部职务,简直就是一个标准的少爷兵配置。说不定就是那种趁着战事刚结束,借口来前线溜达一圈,摆拍些照片做做样子,然后回去编一些惊心动魄的“英勇经历”,甚至浑水摸鱼一两个军功章给自己脸上贴金,然后坐享其成享受后半生荣华富贵的,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当然我把这些心里活动都藏在肚子里,老实地跟他上了吉普,沿着临时铺成的煤灰路,一路往东开了大概有七八公里的路程,前往团部所在的“兰姆”镇*。路上,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他这次团部传唤的具体原因,但是不出所料地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告诉我到了就知道了。我其实这时已经察觉出有一点异样,如果只是休假知会这么简单,应该并不需要特别保密,难道会有别的什么变故?我的内心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302团的团指挥所设立在兰姆镇中一间二层砖结构的,典型的斯塔地区风格的民宅里。能选在这里大概是也只是因为这是全镇保存最完好的一幢建筑罢了。兰姆镇在之前的战斗中一直作为敌方的一处关键指挥节点存在,因此遭到了我方频繁的炮击轰炸,满目疮痍。这幢小楼虽然外墙上遍布弹孔,但是承重结构竟然毫发未伤,大小也算是个奇迹。我们停好了车,卫兵在核查完身份后就放我们上了楼。民宅的二楼有一间古旧的卧房,弥漫着军队配发香烟的廉价气味。屋内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的,虽然点有煤油灯但是仍然显得昏黄暗淡。屋内陈设十分简陋,大部分东西都被搬走了,剩下的除了一张方桌,就只有一旁不知从哪拉来的,与室内风格格格不入的单人沙发,看上去破烂不堪。而我们F连隶属的302团的团长,米汉中校,正陷在沙发里抽着雪茄。我脱下钢盔敬礼,团长一脸不苟言笑,他熄灭了烟,起身示意我稍息。

“塔克尔,你可算来了,”团长直呼了我的名字,“跟我说这两天你们过的怎么样了?”米汉中校与我也算是旧识,他在军校的时候给我们上过野战指挥的理论课。在所有人名字后面卷舌据是他的家乡口音,而且他一直觉得这么叫很时髦,显得与人亲近,也没打算改。米汉在开战时还是少校军衔,当时他是302团第一营的营长,是在这次行动不久前才升任的团长。

“报告长官,F连仍然在原地驻扎,这两天都在负责拆除敌人之前的障碍物,地雷,打扫战场,转移伤员,布置新的战壕这一类的工作,也领了一些补给。目前还在等待下一步的命令……”我说完,想了一下,又强调了一句,“……战士们都比较疲惫。”

“嗯,我知道。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是来自机要局*的奥斯托……纳什么……哦对,纳斯海摩尔中尉,”看起来米汉中校其实并不在意我说了啥,直接转了一个话题,“今天叫你过来团部,其实是有一个新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做。”机要局?我偷偷撇了一下嘴,不好的预感怕是应验了。今天把我叫来,不是调休,也不是换防!是个新的任务,还偏偏跟机要局扯在了一起。真不走运,临走之前还随口跟别人赌了钱,我感觉到最坏的情况将要发生。

这位机要局的中尉同志也不多说,径直走上前示意接下来的内容由他来解释。他随即递给我了一个牛皮文件夹让我翻阅,打开一看是份贴着略显模糊照片的个人简历。“照片上这个人名叫尤金·里特,是一名奥斯帝国的科学家,”他又进一步做了些感觉不出什么意义的解释,“准确地说是一名生物学家与化学家,而且据我所知,在医学上也有一定造诣。”

“他很有名么?”

“有名,非常有名,你可以说他是当代最顶尖的科学新星之一。”我又瞅了一眼照片,倒是和我平时想象中的那种科学怪人不大一样,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中年人,西装革履的,活脱脱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喔?所以说你们机要局有什么打算?莫不会请他来喝咖啡?顺便搞个讲座什么的么?”

“根据我们之前的情报显示,里特博士主持着一项由奥国军方资助的秘密研究项目。机要局,当然还有军方,一直想要搞清楚该研究的真正内容。但是不得不承认奥国在这块儿的保密工作做的非常完美。”上尉也不知道是否察觉到我的调侃,他苦笑了一下,“然而三天前,我们突然收到了一封由里特博士发出的,请求政治庇护的秘密信件。”

“怎么发出来的?你不是才说完奥国保密工作做得好么?”我有些意外。

“这不是重点,关键是信上面说他的研究已经有了实质性的突破,重要到会对未来的战争局势产生逆转性的影响。”他顿了一下,“他又进一步说,并不愿意让奥国掌握这项技术,而希望能够与我们进行合作。”

“逆转战局?有没搞错……这可是打仗啊,不是什么科幻小说。”说真的,我真的怀疑耳朵听到的东西。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仗,能让我唯一确认的事情是,向前推进每一寸,都是成千上万人命堆出来的。我合上了文件夹,看来它也给我带来不了什么有用信息了,“……他没有提及这项技术是啥么?难道是什么秘密武器?”

“很遗憾,暂时还没有。但是无论这项研究是什么,即便只考虑这个人本身的价值,我们也应该想办法去把他,当然最好还有他的研究成果带回来,为我们的国家服务……即便无法成功,我们也要确保这项技术不被奥国所使用。”

“就算有这种技术……会有这么好的事情?会不会是敌人的什么阴谋?”话已至此,我基本已经猜到了我们会要执行的任务的性质了,“一个奥国人?平白无故把这么重要的军事机密拱手送给我们?”

“其实关于这点,你倒不必特别担心,”中尉似乎早就料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在战争开始之前几年,我曾经在奥国游学的时候,有幸与这个人打过一段时间交道,他在学术之外还是一名……怎么解释呢……比较著名的‘世界主义*’的鼓吹者。”

“世界主义……你指的是那种无国界分子?想不到还种东西还真的有人信啊?”我不由得皱了皱眉,“但是这也无法解释他就真心要投奔我们不是么?”

“你的顾虑其实也有道理。机要局最初也有这方面的意见,但是经过缜密的分析,上面仍然角色觉得这封信的可信度很高。”他补充道,“而且,难得里特博士能向我们伸出橄榄枝。能争取到这么高等级的敌方人员倒戈并不容易。无论如何,这样宝贵的机会我们不能轻易放弃。”

我无法反驳,于是上尉继续解释了下去。从目前的情报看,能够确信的是这个博士仍在西斯塔省内,准确地说是在河对岸的某处秘密研究设施里。但是,由于形势的变化,机要局“有十足的把握”三天后奥国军方会将此人转移至国内更深处。“因此这三天是我们能够拯救他的最后机会。如果他被转移,那么就意味着我们几乎不再有可能与他再次接触。”

“这是从大本营直接下来的命令,塔克尔。直说吧,我需要你和你的F连去执行这项任务。”团长打断我们的交谈,“你们连在之前的战斗中的表现十分出色,我也非常肯定你个人的能力,所以这件事交给你去我比较放心。”干的越好就会有越重的担子压在你身上,直到有一天把你压垮。我感觉到一种从脚底扩散到指尖的无力感。“长官,战士们已经持续战斗了一周,他们……”

“杰佛森!你什么毛病?”团长突然将手套甩在桌子上,“我他妈没有在跟你提请求,这是个命令!”我知道自己不合时宜地踢到了老虎的屁股上。“是的,长官,遵命!”在这种情况下,你根本没有做选择题的权力,从我进屋一开始这里就一直只有一个选项。

“那你还有什么其它意见么?”团长缓和了一下,嗓门低了下来。“不,没有了,长官。”“那行,我给你十个人。奥斯托那斯海摩尔中尉掌握这个任务的所有细节。他会随你一同去执行这项任务,有其他的问题你问他吧。”团长说完又靠回了那张破沙发里,疲惫地摆了摆手,“解散。”

我也无话可说,再次敬礼转身准备离开房间。临走前米汉团长又叫住了我,“塔克尔,完成任务,给我活着回来。我保证你们会得到应有的奖赏的。”我猜他指的是撤往后方的事,但是我也没有继续追问。我想我现在不应该去思考究竟把它当作任务成功后应有的奖赏,还是迫使我执行这糟糕任务的筹码。

“事不宜迟,今天必须要出发,”离开团指挥所,奥斯托纳斯海姆中尉(他的名字太长了,后面我将简称他为奥斯托)马不停蹄,带我来到了离团部不远的一处也相对较为完整的民房,这里似乎已经被改造为机要局的临时办公地点。“一小时时间,我们必须要拟定出任务的基本方案,并且选好参加行动的队员。”他感觉变得比到团部前要健谈多了,最初觉得他只不过就是个路过的办公室少爷兵,谁想真实身份来自机要局的特工,还会同我们一起去冒险出任务,也许我今天猜错的事情不止一件。“这么重要的行动,难道事先没有制定计划?”“来不及。”奥斯托没有接我的茬,大步流星地闯进了一间书房,在脏兮兮的桌上铺开了一份应该是事先就准备好的地图。我马上就认出这是奥军制品,不仅是因为地图标注的语言,而且上面对西斯塔省的道路和地形的描绘格外细致。我猜这地图应该是缴获自敌军之手。“根据情报,我们要解救的里特博士所处的研究所的位置在这里。”他说着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简单确认坐标后,在地图上用铅笔画了一个叉,那里大概是洛夫山脉*在西斯塔境内北部的一处无名山峪之中。不出所料,这个隐秘地方在河的那边,属于敌方阵地的大后方。

“穿越敌人的阵地?”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不可能,“这太疯狂了,我们如何能够办到?这无异于自杀。”

“没错,是非常难。但并不是不可能。”奥斯托仍然专注于地图说道,“我们缺少的只是一个特殊且精妙的计划,不然我们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抱怨终究只是抱怨,但是在这里再打退堂鼓不是我的行事准则。要做到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就意味着我们必定要横穿对岸的敌军阵地。我用目光简单测算了一下,它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直线大约有120到150公里左右。如果按照方才提到的三天时间限制,那这个距离平均每天要走超过40公里,而且是在不绕远路且不与敌人接触的前提下。对于轻装的班组而言,只要急行军的话问题倒是不大,如果有机械化行动手段当然是更加轻而易举。但是这都是最乐观的估计。虽然敌人刚打完败仗,但是保守估计河对面至少还驻扎有一到两个陆军师,还不包括其它非整编的部队。想要最短路线穿过去一定免不了与敌方军队的正面接触,这样做必死无疑。而另一方面如果选择绕路就会使得路途上花费的时间变得不可控制,几乎无法保证在三天内能够到达目的地。

想要完成这一任务,那么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在速度上面。我直截了当地抛出了我的顾虑,而奥斯托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他指出目前奥军在频繁采用铁路运输手段对兵力进行重组,如果能够搭乘对方运送兵员的火车,那么就有可能只用一天左右的时间就轻松到达目标地点,说着在地图上沿着铁路线描了一遍。这条路径虽然有一些绕远,但是的确几乎连接了我们的起点和终点。不能否认利用铁路加快行进速度的确是一个有诱惑力的点子,但是这进一步催生了两个新的问题。首先我们并不知道这些运兵火车确切的发车地点和时刻。这条线路上少说有六七座车站。如果在未来三天内没有找到正确的地方,那么刻意选择火车反而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其次怎么混上火车也是一个问题,我们总不能大模大样地去车站买票吧?

然而这个疯狂的想法却给后面的计划带来了重要的灵感。我们推测如果能够伪装成奥军士兵的模样,那么无论对搭乘火车还是徒步行军而言,都可以省去大量的麻烦。何况我们会有十个人的队伍。但是仅靠变装还是不够的,如果相貌和语言不能相通,那稍微和敌人接触一下就会马上露出马脚。

奥国占主要比例的人种是门垂德人,然而北方战线的奥军部队绝大部分都由本地的西斯塔人组成。并且奥军有个众所周知的特点,不同族裔士兵一般不混编。这么看似乎伪装成占绝大多数的西斯塔士兵是不错的选择。然而不幸的是,虽然我军中也有斯塔族裔的士兵,但首先我和奥斯托就都属于科伯姆人种*,和西斯塔人相貌差距甚大。不过科伯姆人与门垂德人同源,大多都具有白皙的皮肤和浅色的头发,相貌特征也十分相似。本族之间尚不能百分之百区分,对于外族人来说更是很难看出区别,外貌穿帮的概率就小了不少。因此我们决定逆其道而行之,在西斯塔人面前去假扮门垂德士兵。当然这么做也不是完全没有缺点,主要问题就是过于显眼,因为在北方的门垂德人部队屈指可数,凭空捏造的身份很容易被揭穿。

“话说你们前些日子消灭的那个营不就属于门垂德人的教导师么?”奥斯托思考了一下说道。不愧是机要局出身,这家伙似乎早就把我们的家底都查的一清二楚。

是的,由于奥国的西斯塔部队里有许多是仓促征召而来的义务兵员组成,其训练程度与战斗意识远远落后于门垂德人的常规部队。为了改善这一问题,奥军派遣了约一个师的精锐力量组成教导部队,全部由门垂德人组成,用于对西斯塔动员部队进行训练与示范。这个师同时也参与进了北部战线的大部分作战。而我们之前全歼的那个营,好巧不巧就是这个教导师的其中一个部队。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不仅因为我们可以就地取材获取伪装用的装备,而且甚至可以直接伪造成该部队的番号和士兵身份而不用担心被简单识破。此外,我们F连也是全团拥有科伯姆裔战士比例最高的部队,人选方面问题应该也不是很大。

决定了潜入策略的大方向后就是队员名单的筛选。团部要求我们最多只能组建一支10人的小队,也就是说除了我和奥斯托之外,还可以再募集八名志愿者。为了尽快出发,我俩马上驱车返回F连驻地。

“从你的角度来看,你觉得我们完成这个任务的可能性有多大?”路上,我将方才一直藏在心里没来得及问的问题提了出来,“我们或许在战场上呆了足够长的时间,但是终究没有过这种渗透行动的经验。”无论如何周密计划,在我看来,现在看我们成功的概率仍然是不容乐观。

“我们会成功的,”奥斯托没有正面回答,“当我说需要一只勇敢,坚毅,善于解决难题的队伍时,米汉中校马上就推荐了你。”过了一会儿,他补充了一句,“你们会是我想要的那种队伍的。”都是漂亮话,我觉得他似乎只是想敷衍我而已。

回到部队驻地,我们分头行动。奥斯托开着车去负责收集从奥军那缴获的步兵制式装备。而我叫来了F连的副连长,兼任一排长的沃辛少尉,命他立刻清点一下,把全连所有既是科伯姆裔又多少懂一些奥国语的战士找出来。同时我特别嘱咐他叫上拉扎尼,巴鲁斯和斯塔尔切沃三个人。

“有新行动?”沃辛少尉临走前问道,“我以为5月已经不会有新的军事行动了。”

“算是吧,我们还需要解决最后一个障碍。”

“呵,那别忘了我的十块钱。”沃辛提醒道,但他的表情看不出多少胜利的喜悦。

大概十几分钟后,沃辛终于带来了11个人,不得不承认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原本以为增加了语言要求就无法在连里凑够足够多的人,还计划从C连或者是D连租借几个人手。考虑到行动的需求,除了基本的步枪手,我们还需要一名军医,一名精确射手,一名工兵以及一名传令兵,最好能有一到两名提供支援火力的机枪手。除了一开始就选好的拉扎尼中士(F连甚至是第三师里最好的狙击手。枪法无可挑剔,就是有点自以为是,而且说话方式有点不那么讨喜),斯塔尔切沃中士(话不多,经验丰富的老战士,深受我的信赖,和士兵们的关系也很好,可以兼任步枪手或机枪手),以及巴鲁斯下士之外(我手下最好的传令兵,而且他说着一口地道的奥国语,口才也很棒,可以兼任翻译),还选中了因吉亚下士(不错的小伙子,办事认真,能力不敢说最好但是他是11人中唯一科班出身的工兵),奥托克一等兵(巴鲁斯的同乡,我选他的原因是他们配合的很默契。他的奥国语也不错,就是人总是给人一种提不起劲儿的感觉),拉什卡一等兵(奥国语还行,这小子枪法啥的都不错就是有点我行我素),与希德二等兵(自告奋勇,我看上他那不输巴鲁斯的流利的奥国语能力了。唯一问题就是他之前是从后方转来的后勤兵,没打过什么仗,基本等于新兵,素质多少让我有点担心)。

矮子里面拔高子,挑来挑去,我们仍然缺少一名随队军医。本身F连打到现在就只剩下了一名军医了,我不能就因为这次额外行动带他去冒这个险,何况他也不是科伯姆人。当我想如何弥补这个缺口时,奥斯托开着吉普带着物资回来了,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名军医士官。“我想你可能需要一名科伯姆裔的军医。”他好像看透了一切。通过介绍,该人名叫索波特,是个上士,来自C连,懂奥国语而且自发参加行动。

“你还是个牧师?”我看到他手里攥着一本圣经,颇有些意外。

“不,我还没来得及拿到神学学士资格。但是平常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士兵们做祷告,”索波特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看起来颇为忠厚稳重,应该值得信赖,“你也知道,安非他命也并不总是万能的。”

真是雪中送炭,我自始至终也琢磨不清奥斯托究竟是怎么预料到这一步的,但是能对未来有如此清晰的把握,我觉得说不定这个人有做将军的天赋。或许是时候抛弃对他的成见了。

完成了小队的“面试”,我们把参与行动的8名队员聚集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已经快中午了,需要尽快让所有人对任务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先生们,我想大家可能已经猜到了,机要局和大本营的人,交给我们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是一项救援行动。风险很大,所以我不会强迫任何人,如果有人不想参加,现在就可以退出。”

我说完扫了一眼队员,没人动弹,“那好,既然大家都没问题,下面就直接介绍任务的内容。”于时接下来我把从奥斯托那里获得的信息几乎原封不动地给队员们讲了一遍,包括需要解救的目标,他所在的位置,行动的时间限制,以及我们当前已有的计划。唯一不同的是,我特意夸大了营救里特博士对我们的价值。我确切地告诉大家,里特博士掌握了一项颠覆性的武器,只要我们能够得到它,那么将在战场上拥有决定性的优势,赢得战争指日可待。这么做是有考虑的,F连的战士们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需要的只有休息。如果现在告诉大家他们要继续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一名连大本营都还说不清楚价值的“世界主义”奥国人,我非常怀疑战士们是否有充足的动力与信心再次一头扎进敌窝。结果还是达到了预期,虽然队员们对细节有各种各样的疑问,但是似乎没有人对任务本身的重要性产生质疑。

“上尉,如果我们要假扮成奥军,还要深入敌方阵地100多公里,并且还要混上他们的火车。如何能够确保任务的顺利呢?我是指,怎么能够保证敌人不会识破我们的伪装呢?”首先发问的是希德,队伍中稀稀拉拉传出几声哄笑,弄得他有点窘迫。“或许奥国佬和你一样蠢,那么我保证他们永远无法识破我们。”拉扎尼叼着根草,又开始他嘴臭的老毛病了,我摆手打断了他。

“我们不是去度假,这是一个敌后渗透任务。所以敌人肯定会有可能识破我们,只能寄希望敌人越晚发觉越好。我们要见机行事,也许会要被迫迎战……”

“那要带枪吧?被识破了就直接开干?”拉什卡咋咋呼呼地插嘴,“绕这么大弯子,还不如干脆直接杀过去,反正这些西斯塔奥国佬都已经溃不成军。”这家伙脑子里从来就只有一根筋,这也是他一直升不上士官的原因。我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意见。

“能不能透露一下这个所谓颠覆性的武器什么东西?某种化学兵器么?有多大?仅靠我们能带的回来么?”接下来是因吉亚,连珠炮似的提了一连串技术性问题。说实话我也比较好奇,但是对于没有解答的问题我也无能为力。我瞟了一眼奥斯托,他耸了耸肩。看来场上没人能够给出答案。因此我只能撒谎说:“这是一个机密事项,大家只需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任务本身就可以了。等我们把人救到了,也许他可以当面解答你这些问题。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我们应该有能力把它带回来。”

“……另外我们应该从哪里登上这列火车?现在这部分应该还没有确定是吧?”斯塔尔切沃追问了一句,一针见血。

“这里我来解释一下,”奥斯托接过话题,“我的想法是想办法混入俘虏之中获取这部分情报。这是我刚才去寻找装备的时候路过俘虏营想到的点子。在那里我发现有很多西斯塔籍的奥军士兵。”

“你是指我们要假扮成战俘?那是不是直接审讯会来的更直接一点呢?”巴鲁斯脱口而出。

“我们无法保证这些战俘会轻易吐露出我们需要的信息,而且这样做太浪费时间了,我们等不起。如果能够博取到这些奥军战俘的信任,那么跟随他们混进火车的难度就会降低很多。”

“就像北风与太阳的故事那样?”

“故意释放这些战俘?太可疑了吧,我们难道还要需要策划一起越狱不成?……啊,当真啊?”

不得不说这又是另一个大胆且疯狂的计划,但是如果成功了,甚至会帮我们省去后面混进敌人的诸多麻烦。不得不再次感叹,能够想出这种主意的,也就只有搞情报工作出身的人了。队员们交头接耳了一会儿,看来没人能够想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大家接受了来自奥斯托的建议。

我们最终敲定当晚19点启动这项“越狱”计划,但是在那之前需要首先与真正的奥军战俘们打成一片。在给队员们短暂的自由行动时间后,大家都统一换上了奥国士兵的军服。这些服装有一些是从战俘身上扒下来的,有一些甚至直接来自死去的敌军,沾满了泥污与血渍,令人作呕。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进行了最后的准备。我命令拉什卡和因吉亚利用小艇偷偷将一些武器装备与行动需要的军粮和水运送到基尔河的对岸藏好。同时我前往团部获得了越狱行动的准许,最主要的是要与看守俘虏的A连进行了事前充分地沟通,以保证到时候他们能够配合我们的演出,而不是乱枪将我们击毙。此外我们也准备了偷渡过河用的两艘小船,并将它们“不那么突兀地”恰好安置在了我们越狱后的必经的河岸边上。

完成了各项准备工作,剩下的就是静待行动开始的时刻。拉扎尼靠在一块石头上打盹,因吉亚仍然在向奥斯托询问任务的相关内容,斯塔尔切沃静静地看着他的头盔里侧,我记得里面塞着他家人的照片,索波特一脸凝重地瞅着地面,嘴里念念有词,兴许是在祷告。希德抱着胳膊跺着脚,不停地做着深呼吸。他看起来的确是比较紧张,我突然想现在把他换掉是不是还来得及。巴鲁斯和奥托克在低声交头接耳,见我走了过来,两人谈话戛然而止。

“你们在聊什么?”

奥托克尴尬地摇了摇头,但是巴鲁斯却抢着开口道,

“上尉,奥托克这家伙一直说他不信任那个机要局的中尉。”

“为什么这么讲?”

“……我觉得他看起来不怎么像个正经军人,”奥托克小声说道,“何况还是来自机要局的。机要局里,大家都知道,都是些老奸巨猾的狐狸。而且你看他那些个计划,都怪的不行,执行起来风险太大了。”

“你别整天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觉得奥托克才是阴阳怪气,敲了一下他戴着钢盔的头,“不管以前怎样,现在机要局也算是军队下属,和我们都是战友。而且既然决定了要一起行动,就要相信彼此。至于计划,我承认的确有一些冒险,但是也不是不值得一试的……”

“上尉,为什么会选我们?我以为我们已经可以回……”

“都是上面的意思,能者多劳嘛……我保证,这次任务后大家就能好好休息了。”点到而止,此时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再来激励弟兄们。

话音刚落,拉什卡嚷嚷着跑了过来。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瓶啤酒,好像是缴获的奥军物资。他说此去生死未卜,每人都来一嘬口,就当自己给自己践行。虽说任务前喝酒是违纪的,但是我觉得既然今天不仅没能给兄弟带来休假,反而要带他们深入更大的危险之中,此时也不没有必要较真,就没有阻拦他。瓶子在大家手上不断传递,传到巴鲁斯时他突然意味深长地说:

“话说,咱们这样跑到敌人的地界上去,去抢他们的人,还不打算付钱,感觉不就是去吃霸王餐嘛!”

战士们哄堂大笑。也罢,那么就将这次行动代号命名为“霸王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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