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救计划其实很简单。首先我安排拉扎尼寻找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为我们作掩护。因吉亚和索波特负责安放炸药与引爆油罐,而我和拉什卡则趁着油罐引爆后的混乱,负责把奥托克救出来。如果一切顺利,整个行动只需要半小时。虽然入夜后成功率更高,但是现在离日落还早,我们也不知道奥托克究竟能让我们等待多久。一旦他在行动前无论什么原因供出了我们的计划,或者是被转移到了其它地方,那能做的就只剩下望洋兴叹了。
队员们对我的决定并不是全数赞同,尤其是拉扎尼。他无法理解我前面轻易放走奥托克但又坚持救他的逻辑,但他最终又选择了保留意见。这里我并不想在这里太多解释我决定去营救奥托克的真正原因。当然这并不仅仅是想要避免他泄露机密,或者单纯地出于的战友情谊的原因。我反倒感觉这都可以作为解救里特博士的一次演习。如果我们连奥托克都救不出来,那么似乎继续前进的必要性也不大了。
一切安排妥当,两个小组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朝着加油站逼近。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加油站看起来十分简陋,总共就只有三座一层的平房加四五个油罐,连基本的围墙或者铁丝网之类的障碍都没有,完全就是一个开放性的设计。而且可能是考虑到几乎没有可能成为前线的原因,这里也没有配置任何瞭望塔或者岗哨之类的防御设施,潜入不可谓不轻而易举。
我和拉什卡在关押奥托克的屋子外两百米左右处的草丛隐蔽了下来。这是一间一层的营房,长条形状,前后有两个门,各有一个守卫,而里面估计也应该有两名士兵。直接正面突破难度比较大。我寄希望于油罐的爆炸能够吸引开外面的守卫,而里面的则需要趁乱放倒。其实最令人担心的不是守卫的问题,而是奥托克。现在距离他进去已经将近一小时了,万一我们进去后发现他已经没有自主离开的能力,抑或是他还坚持之前的态度,那可能等待我的是更加艰难的抉择。
看上去因吉亚那边进展得一切顺利。在等待了约十五分钟后,一声巨响从油罐方向如约传来,随之就是滚滚浓烟与冲天的烈焰。被引爆的汽油溅射得到处都是,很快就引燃了其它的油罐表面和周围的房屋,整个加油站都笼罩在了黑色的云朵之中。
守卫的士兵如同意想之中那样立刻被引开了岗位,而我们也随即动身,径直冲向营房的入口。刚跑到一半,里面的士兵也被外面的巨响吸引了出来,与我们撞了一个对面。拉什卡早有准备,抬起步枪就放倒了左边的一个,而另一个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远处的拉扎尼击毙。随后我们顺利进到了营房之中。
营房里原本就不算敞亮,加上一些浓烟已经遮住了阳光,使得的屋内变得更加昏暗。但是我们仍然很快就找到了被拷在一把铁椅子上的奥托克。此时的他已然遭到了敌人的数轮拷打,头破血流,看起来虚弱十分。我上去查看了一下他的状况,万幸神智还算清醒。
“你们怎么来了?”他倒是完全没料到还会与我们相遇,神情好像遇见了鬼,“不对,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你就当是上帝还没有放弃你吧。”没功夫跟他叙旧,我开始琢磨怎么解开镣铐。但是奥托克被锁的结结实实,锁头还是实心的,像个秤砣,用暴力手段根本打不开。
“快!去门口的士兵身上搜一搜有没有钥匙,”我连忙喊拉什卡来帮忙,“还有你,还能走路么?”
“你们干嘛来救我?我都已经抛弃你们了,”奥托克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干嘛要冒这个险?根本不值得。”
“我们不单纯是为了救你,我们还要确保你不会透露我们的行动计划。”我冷冷地指了指他身上的伤痕,“就是敌人现在想从你身上得到东西。”
奥托克一愣,不由得苦笑。
“上尉,你小看我了。我可能不是一个好士兵,但我是有底线的人,当叛徒不是我的作风。”
“现在耍什么酷,等你逃出来了再说这些漂亮话吧。”
“不行上尉,那边找不到钥匙,”这时拉什卡跑回来焦急地说道,“火也越来越大了,已经烧到我们这里了。我们必须想想别的办法!”他说的没错,营房的另一端,浓烟已经开始从所有可见的缝隙窜入,连门的轮廓都已经看不清了。
还没等他说完,突然一名奥军士兵从烟雾中窜出,将所有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离我们太近了,没等我反应过来拿枪,就扑了上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脖颈,顺势把我压倒在地。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有手劲的敌人,仅仅两三秒我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要被挤烂了一样。幸好拉什卡眼疾手快,对那人脑袋就是一枪,才帮我解了围。
“多谢。”捡回一条命。真是庆幸这个士兵只是徒手,否则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我还没喘匀,就让拉什卡在他身上也碰碰运气。
“别看他们用了那么些招,我可什么也没说,”奥托克竟然还有心情在辩解,“这些奥国佬还计划把我送到专门的集中营审问。但是我已经决定了,如果真的被送过去了,就咬舌自尽。”
“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拉什卡说着举起了一片闪亮的金属,“钥匙找到了。”
我们连忙将拘束奥托克的镣铐解开,然而奥托克却用力拨开了拉什卡扶他的手,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了这厮竟然还在记仇。这时烟雾中又窜出一个人影,当时我马上条件反射又要举枪,但是发现进来的是神色慌张的索波特。
“怎么回事,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们在外面接应么?因吉亚呢?”
“你们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咳咳咳……”索波特灰头土脸,被烟雾呛得猛烈地咳嗽着,“……敌人都围过来了!咳咳……快走吧!”
“是来抓我的吧?”奥托克被我搀着起身,他似乎脚有点问题,走路一瘸一拐。
“后门已经烧起来了,走前门!”索波特说着就要带我们原路返回。然而事与愿违,唯一的出口处窜进了三四名奥军追兵,将我们死死地堵在了里面。众人见状连忙就地寻找掩体,枪战一触即发。
“见鬼!拉扎尼呢?”我边反击边吼道,“咳咳……那个混蛋不是应该帮我们守着前门的么?!”
“整个加油站都被烟雾笼罩了,他在远处应该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什么都不做就能把我们困在这里烧死!”奥托克突然也喊了起来。
“那就只能走后门了!”拉什卡说道。
“不行,后门火势太猛!”索波特断然否定道,“就算我们几个能闯过去,奥托克这样子肯定办不到!”
“够了!你们别管我了,快跑吧!”奥托克嘶哑地喊道,竟有点带着哭腔,“你们傻么?难道你们又要为了一个人搭上三条人命么?!”
“闭嘴!不会有人死的!”说这话的人竟然是拉什卡,“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现状的确让我没有什么选择。身后的火势越来越猛,前面的火力网又无从突破,营房里宛如地狱烤箱。眼看着就要错过最佳的逃生机会。我肯定不能冒险让团队在这里全军覆没,看来之前担心的抉择时刻就要到来了。
在众人绝望之际,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伴随着一声巨响,营房一侧的墙忽然被撞塌,尘埃中一辆军用卡车竟然横在了眼前,一时间交战双方都有点不知所措。
“快!快上来!”浓烟中传出一阵催促的声音。众人定睛一看,驾驶位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因吉亚。原来他竟然不知如何抢来了一辆卡车。简直犹如天神下凡,不得不说这一出实在是太过于戏剧性了。
趁着敌人尚未重新组织起攻势,我连忙将奥托克送上副驾驶。索波特也顺势爬上了后车厢,希望能够驾车逃离。然而还没等我们准备妥当,敌人再次压了上来,子弹开始集中向着卡车倾泻。挡风玻璃顿时粉碎,因吉亚不得已只能一脚油门,妄图能从另一堵墙上撞出一条生路。
结果大失所望。虽然卡车撞开了房子的另一面墙,但是却不争气地熄火了,无论试了几次也无法打着。因吉亚情急之下无奈只能弃车。他把奥托克推下车后,自己也从副驾驶一侧爬了下来。众人只得以卡车为掩体继续与敌人交火。
卡车计划完全落空了,但是也不能说一点作用也没有,起码我们不再受困于屋内继续煎熬了。但是即便在空旷的场地内,我们仍然被敌人压制在烟雾缭绕的加油站中心,视野狭窄,呼吸困难,遭受滚滚热浪的炙烤,而且我们的弹药眼看就要见底了。
不过好在这恶劣的环境对双方的限制是完全等同的。见敌人的火力逐渐慢了下来,我决心赌一把,和索波特两人托起奥托克,想借着这颗巨大烟雾弹的掩护撤离,但是跑出一几步拉什卡却没有跟上来。显然,他是想给我们争取时间。
“你们先走!我要将他们全干掉!”拉什卡怕是杀红了眼,扯着嗓子喊道。
“你别送死!”这帮家伙,根本就毫无组织纪律性!
在拉什卡的掩护中我们夺路冲出火场,一瘸一拐地死命奔跑在通往撤离点的原野上。身后,夹杂着热浪与嘈杂的叫嚷,敌人的枪声此起彼伏。数不清的子弹几乎是贴着身旁划过,在我们脚边或者面前溅开。终于从前方的土丘上也传出了有节奏的枪声,我猜是拉扎尼终于想起来对我们进行掩护了。
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三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来到了拉扎尼隐蔽的土丘边。我顾不上休息,赶紧转身查看,视线里一个小小的人影也向我们这边跑来。拉什卡也开始往回撤离,但是他跑一段就回身开一枪,因此被严重地拖慢了速度。“这家伙在磨蹭什么,赶紧跑啊!”才到半程他又开始用力敲打起枪栓来,很显然枪卡壳了。在焦急地摆弄无果后,拉什卡无奈将步枪扔到脚边,全速向我们跑来。这时身后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敌人了,看起来似乎已经安全逃过了追击。
可惜仅剩不到三百米的时候,我终究还是猜错了。拉什卡奔跑的动作却随着后方远处一声突兀的枪声戛然而止。他的胸口被贯穿出一朵血花。因为身体的惯性,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拉什卡,最终还是没能像他说的那样跟上来。
“操!”拉扎尼骂了一声。他猛然起身,屏气凝神,对着远处瞄了一会儿。随后果断地开了一枪,一切终于归为平静。
“已经没人能追上来了。”拉扎尼居高临下,冷冷地看了一眼倒在一边奥托克。
“拉什卡他……”奥托克沮丧地喘着粗气。
“他什么他……不过是一命换一命。
“真他妈不值。”拉扎尼啐了一口,背起枪径直走开了。
残存的敌人都被消灭殆尽,索波特对奥托克的伤势进行了比较仔细的检查与处理。他身上绝大部分都是皮肉伤,但是右手腕骨折了,脚踝也扭到了,基本上失去了战斗力。而我和拉扎尼则将拉什卡的遗体在土丘边的树丛下草草掩埋。他死的很简单,身上也没有什么私人物品,只有一封没有寄出的家书。我考虑再三,决定并不拆开,只是收在了身上。
距离发现奥托克被俘已经三小时过去了,太阳也已经呈现出了的下沉的征兆。然而我们队伍的人数与上午相比却没有任何变化,还徒增了一名伤员。所有人都苦闷地说不出话来,包括我,小队里安静地可怕。对于任务本身而言,营救奥托克绝对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这点我现在都还深信不疑。但是这样的结果,事实上将本来就已经疲惫不堪的队员们的信心,又进一步往悬崖上踢了一脚。
牺牲拉什卡,这倒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我感觉到自从参战以来到现在,我扪心自问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任务多。
又在原地休息了十来分钟,奥托克的状态倒是比之前有所恢复,他托着自己的胳膊首先爬了起来,“我想我们应该出发了。”
“我们?你搞错了吧?不是你自己,还有其他人么?”
“我无意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奥托克低着头,但他没有回避拉扎尼,“如果我们能够活着回去,我自会去宪兵那里报到。但是我还没有混账到,因为战友为了救我而死,却无动于衷。”
“得了吧,到现在了你还把我们当战友?”拉扎尼毫不领情,“别逗我笑了。”
“随便你怎么说都行。”奥托克情绪突然失控,不如说几近崩溃,他喊道“之前拉什卡害死了巴鲁斯!现在我害死了拉什卡!为什么你就偏偏针对我?”
“你和拉什卡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那你还想让我怎么样?现在自杀以谢罪?”
“听着,你这个孬种。”拉扎尼突然冲上前揪起奥托克的领子,“别他娘的以为我不敢。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一开始就毙了你。”
“够了,拉扎尼!”在我的喝止下,索波特终于将拉扎尼拉开。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奥托克跪倒在地上,痛哭起来,鼻涕眼泪横流。“……我现在真的很痛苦……这不是我想像的样子。”
没有人上去安慰他。甚至没有人看着他的方向,任由他一个人在那里宣泄着情绪的洪流。奥托克继续哭着,没过多久,哭声逐渐减弱,最后变成了间断的啜泣。
“呜……我想家了,”他呜咽着喃喃道,“我想妈妈了……”
诚然,奥托克说的是每一个士兵的心声。但是这个世道,又能有几分随心所欲呢?
终于,他抹干了脸上的眼泪。奥托克深呼吸了几下,安顿了一下情绪,对我说道,“上尉,我决定了,我不退出了。”
他一说完,所有队员都齐刷刷地看向我。我知道他们在等我的回答。
我该怎么说?
同意?那今天到现在为止做得岂不是都毫无意义?而且队员们还能接纳已经背叛过一次的奥托克么?
反对?现在如果拒绝,那队伍的人数就太少了。如果一开始我就已经打定主意不接纳奥托克,那是不是听从拉扎尼的建议反而更好?
我察觉到了内心的动摇,这是一种可怕的征兆。如果我无法坚定自己的信念,那我也不再适合带领这些弟兄们出生入死。我必须要打起精神来。
“奥托克,有一句话需要说在前头,”我深吸了一口气,“从内心里,我是不赞成让你继续参加这个任务的,因为对团队的士气没有好处,并且我本身也无法原谅你的行为。我想你也明白……”
“我明白。”
“……但是,我仍然决定让你留下。首先是为了这个任务本身的安全。以你现在的状态,把你留在这里,再次遭遇敌人的话毫无抵抗能力。其次,拉什卡的损失使得我不得不寻找一切可能的战力补充。最后,因为你提主动出来了,作为你的连长,我不会刻意将队员丢下不管的。”
刚才的话既是说给奥托克听的,也是给其它队员听的。说完后我刻意扫了一眼所有人,然后走向前向奥托克伸出了左手,他犹豫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
“今天的事情,我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看到我这样做了,索波特和因吉亚也依次走上前和奥托克握了一下手。但是拉扎尼却迟迟没有这么做。
“让我们一起执行任务,可以。但是能否再次认可他,这取决于后面我的判断。”
无论如何,营救演习任务终究告一段落,小队也终于可以回到正轨。经过测算,当前我们距离目标还有约40公里的路程。而第二天即将结束,为了弥补今天浪费的时间,也因为突袭加油站很有可能再次惊动敌人,我们今晚必须放弃完整休息的机会,连夜赶路,争取在明天日出前赶到山脚下的一处哨所。那里据说是研究所的第一门户,据最终目标还有10公里,而这最后的十公里,都是崎岖的山路。
出发后没多久,一个奇怪的现象倒是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你们看那是什么?”又是拉扎尼最先发现的。他指向远处的山里,那里正是我们的目标所在地的方向,“刚才还没有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条散发着微弱红色的笔直光带,从山中窜出,直通云霄,突兀至极。因为已经临近日落,周围的云彩都被太阳染成了金色,加上光带的颜色并不显著,所以如果不仔细观察其实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
“探照灯?还是信号弹?从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光。”
“可能是一种自然现象。”我此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比如像极光什么的。”
“但是这也太直了,而且这里怎么可能存在极光?”
“也有可能是胶体效应。”因吉亚解释道,“通过云层经常会观察到。”
“你们读书人嘴里冒出来的话就是让人听不懂。”
“也就是说这束光很有可能其实是从天上照下来的。”
“说的好像上帝显灵一样……那就是吉兆咯?”
大家各抒己见,倒是几分缓和了之前压抑的气氛。可惜过了不到十分钟,光带却又逐渐消失了,众人也就不再留意。
那个时候我们终究还是一无所知。倘若那时我们已经知道这条光束所代表的一切,是否还能这般轻松调侃,怕是很难做出判断了。
当晚,队伍走走停停。奥托克的伤势虽然不重,但是却是没法像之前一样快速行军。因此三十公里的路程,大约花费了八个小时才走完。到达山脚下的哨卡周围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我让其他人略作休息,只带上了拉扎尼绕道来到附近一处高点探查哨卡的情况。
这个哨卡的构造再简单不过了。孤零零的一个岗亭,几个路障,三名士兵,不过如此,几乎是最低配置了。你完全无法想象到它的身后还藏着一处奥军的秘密研究所。不过刻意感觉到哨卡的选址是精心设计过的,比较刁钻,正好横在山峪的入口,两侧都是陡峭的山坡,想要绕开似乎是不太可能。稍事侦察,我们总结了哨卡的执勤规律。岗亭里总会有一个人值班,视线固然宽阔,不过他被窗户遮挡的地方是有死角的。路障前也总会有一个人来回巡逻,这个人不确定性最大,也最难对付。还有一个人靠在石头上垂着头,看起来似乎在打盹,应该没有什么威胁。
“怎么样?他们只有三个人,交给我一个人就可以。”拉扎尼提议道。
“这里已经离目标很近了,贸然开枪可能会引起敌人不必要的警觉。”我格外慎重,“我们需要尽量悄无声息地通过,而且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抓个活口。”
“打听一下情报么?”
“尽量吧。没有奥斯托,咱们对山里的那座建筑一无所知。如果能从卫兵那里套出一些信息是最好不过的了。”
考虑到奥托克的伤势,我将他留在了原地,并安排索波特照看。最终还是决定让因吉亚和拉扎尼则随我去执行突破哨卡的任务。计划是这样的:因吉亚会负责弄出一些动静,吸引巡逻的卫兵离开原本的路线。如果他顺利上钩,那么我和拉扎尼会从他身后通过,沿着岗亭里面的视觉死角摸到哨卡后面,分别结果另外的两个人。然后剩下巡逻的自然就好对付了。
按照我的指示,因吉亚首先埋伏在正对哨所的一处林地里。他找了几块石头扔向路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听到声音的卫兵马上有了反应,他往因吉亚的方向不停张望,但是毫无所获。
“有人吗?”
没有得到回复,巡逻的卫兵与岗亭里面交头接耳了一会儿,似乎还是决定前去一探究竟。既然他已经上套,我和拉扎尼各自抽出了刺刀,待他离开了约50米后就偷偷地摸了过去。
计划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岗亭里的士兵完全看不到我们,而另一名打盹的士兵也似乎没有机会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我将岗亭里面的那个交给拉扎尼,自己则负责对付路障后面的那个。犹豫通过路障必定会进入岗亭的视野,所以拉扎尼需要先发制人。
拉扎尼身手轻巧如燕。他悄无声息地潜伏到岗亭的窗户侧面。这时亭中士兵的注意力似乎还在巡逻士兵那边。而拉扎尼猛然窜出,一把揪住那人的胸口往下一拽,刺刀顺势没入了喉咙之中。那士兵还没来得及叫嚷就被扎了个对穿,一命呜呼。见他得手,我也几乎是同时一个箭步冲向坐在地上打盹的另一个士兵。
“你们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没想到前去查看的卫兵不知为何半路回头看了一眼,我俩的身影顿时暴露。而休息的士兵也被他的呼叫声惊醒。这时我的匕首离到他的胸口还有十来公分,他猛然一个翻身别开了我的刀锋。刺刀因为惯性扎在了石头上,溅出了一阵火星。而那士兵借机死死地抱住了我的胳膊,意欲从我手中夺过刺刀。
拉扎尼见我失手,没来得及拔出刀子就抢上前来帮忙。他翻过路障,从身后钳住那士兵的双臂。一瞬间我感觉到胳膊上的力道减弱了,趁机抽出拿刀的手,就势反手就将刺刀横插进了他柔软的腰腹。那奥军士兵立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但是马上被拉扎尼捂住了嘴。担心他腹肌会夹紧,我连忙抽出血淋淋的刺刀,又猛地在他的胸口补了一下。这下士兵终于停止了挣扎,我眼瞅着他的眼神从痛苦到不解再到失去光泽,喉咙里嘎得一声泄了气,瘫软了下去。
然而巡逻士兵那边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他发现战友遇害,立刻叫嚷着端起步枪就要向我们射击。而我们俩就暴露在空旷的路旁,甚至来不及卧倒。
完了。在那一瞬间,我几乎重温了人生。太糟糕了,我能做到的仅仅只有闭上双眼。
可是审判的枪声终究还是没有响起。我睁开眼,只见那士兵仍然保持着端枪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就这样保持了数秒,就重重向前栽了下去。而背上不知为何凭空多了一把匕首。整个匕身都没入了体内,只能看见握把露在外面。
而周围,却一个人也看不到。
“因吉亚,干得漂亮!”意识到唯一的可能是飞刀,拉扎尼不由自主喝彩了起来,然而我却马上制止了他。因为接下来闯出来的那个人影,并不是因吉亚。
是奥斯托纳斯海姆。
出乎意料,我相信我们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撞见了鬼。他慢慢地走到死去的巡逻兵身边,确认了一下那人的死活,随后抽出他背上的匕首,在尸体上擦拭了一下血迹,才向我们微微致了一下意。
“以前因为兴趣而练的飞刀,没想到真的有一天派上用场了。”奥斯托竟然还在自嘲。
“你没死?!”
这简直极大地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料。没有人见到了奥斯托的尸体,所以我其实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一直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他以某种方式挺过在森塔镇的包围网。但是一路下来,我们却事实上早已视他阵亡,因此他的忽然“死而复生”反而一时半会儿让人不能适应。
“怎么回事?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早点和我们会合?”很快处理了那三具尸体后,众人在哨卡重新集合,将奥斯托团团围住。
“有一些事情耽搁了,”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后又反问我们,“就只剩下你们几个了?其他人?”
我无言地摇了摇头。奥斯托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四名队员牺牲了么……”
“但是没关系,我们已经达到了入口了。”我感觉到自己似乎重新点起了希望之火,“何况还失而复得了你!”
“时间还很充裕,那接下来我们应该还有很大的机会能够完成任务!”队员们也很激动。不难理解,毕竟这是这两天我们遇到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然而奥斯托眼里却看不出一丝再会的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却一言不发。让我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他时的眼神,让人有一丝不安。
“其实,我有一件是要向你们坦白。”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迟迟开口,“你们的任务,已经失败了。”
“你在说什么?”众人一时错愕,“时间还来得及啊!现在第三天才刚刚开始。”
“不是三天。是一天。”奥斯托纠正了我。
“什么一天?我没听错吧?”我心里咯噔一声,“和米汉在出发前明确说的是三天啊?”
“你没听错,是一天。”奥斯托叹了一口气,然后平静地说出了一个令我们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事实,“其实我找到你们的那天,就是里特博士应该被转移的日子。如果我没有猜错,前面那座研究所里,多半已经人去楼空了。”
“这不可能……”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天的话,那这不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的么?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人!”
“我没有骗你。这是里特博士的信,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奥斯托从裤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我,“你自己看吧。”
我颤抖地从他手中接过了信。的确,信上一切,与奥斯托刚才所说无异。博士真正转移的日期,确实是两天前。
“等一下,我不明白。”看完了信,我更加混乱了,“明明知道赶不上,为什么机要局还要派你过来?甚至不惜编造一个虚假的时间来骗我们去冒险?”
“机要局高层在得知了时间不足以完成后给出的判断,也是不执行救援。”奥斯托接着说道,“其实,我来前线的目的……是为了执行另一个任务。”
“另一个任务?”
“你们还记得森塔镇吧?其实,那里才是我的任务的真正目标。”
“你在开玩笑吧?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你们听说过‘雾晶’这种东西么?”
这是一个感觉熟悉而又陌生的名词。我似乎隐约记得它,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说过。但是我首先不理解为什么奥斯托会冷不丁地谈到这个话题。
“我听说过,”因吉亚说道,“这不是西斯塔山区特产的一种稀有矿石么?当地人似乎也称它为“远望石”。之前有传言说奥国想用它来研制一种新式武器。”
“这不是传言,”奥斯托肯定了他的说法,“这种武器已经被奥国成功研制出来了,是一种包含雾晶成分的新式火药。他们称为‘过压炸药’。我们已经知道它具有极为恐怖的威力。”
“你不要告诉我说这种什么炸药的情报,就恰好藏在那个森塔镇里面?”拉扎尼说道。
“没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潜入森塔获取那份情报。”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火车……难不成?”
“你猜的没错,不然你以为火车恰好抛锚在了森塔周围,而我们就恰好决定前往那里,然后拉什卡就恰好开枪吸引了敌人,然后我恰巧就失踪了……这一切都仅仅只是巧合么?”
“等一下……所以说我们在那里大闹一场,把所有敌人都引出来追着漫山遍野地跑,其实就是为了让森塔变成一个空城,好让你能轻轻松松地在里面寻找机密……而精心设计好的一场戏?”
“是。”
“所以说……我们几个,其实不过就是……诱饵?”
奥斯托欲言又止,我感觉他好像组织了很长的一段说辞,但是过了半天他只勉强地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字“是。”
一瞬间,沸腾的血液充满了眼眶,我感觉到全身每一寸皮肤都过电了一般在颤抖。过去两天的每一幕突然就像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飞速闪过。好像被某种情感完全支配了身体的操控权一样,我弹簧一般地窜起,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拳重重抡在了奥斯托的脸上。他被我打得跌出了几个身位,登时满口鲜血,头晕目眩地站不起来。
“你这个天杀的混蛋!你把我们全都耍了!!”区区一拳根本不能释放我的怒火,以几乎是要将奥斯托撕碎一般的气势,我再次扑了上去。但是索波特和因吉亚左右开弓,使尽全力才勉强拽住了我。
“我也是临出发前才知道是这个安排。”奥斯托口齿模糊,还在尝试为自己辩解。
“我们九个人!九个人!为了你们这个骗人的任务,连命都不要了!想想乐观的巴鲁斯!拉什卡,他才十六岁!希德,他想回去继续未完成的大学学业!还有斯塔尔切沃,他还有个女儿,他还有个女儿!!”
“我很抱歉……你应该打我,我也活该挨你的揍。”
“你他妈给我闭嘴!你要道歉,亲自去那个世界给他们说去!”看他这样让人更加怒火中烧,我仍然挣扎着不放弃,“你们两个!给我放开!我命令你们!”
但是索波特和因吉亚却仍然没有松手。
“这说不通,”之前一直没有开口的拉扎尼突然插嘴,“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圈?为什么要藏着掖着,大费周折地设计这么一个局?如果真正的任务是获取炸药的机密,那完全可以一开始就安排执行它呀?如果我们在森塔能更好地计划,本有可能一个人也死不了。为什么要用这样虚假的任务去掩盖你真实的目的?这完全不合逻辑。”
“这其实就是我接下来要解释的原因了,”奥斯托慢慢爬起来,他吐出一口血沫,“首……先你们要知道,即便是现在,机要局和军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这个是人就知道,不用你给我们科普。”
“好吧。总之两边一直都代表了国内不同的政治势力。虽然在情报这边表面上说是合作关系,其实大家都想抢得先机,以获得更多的政治筹码。”奥斯托直接坐在了地上,接着说道,“虽然现在战事的走向还尚未明朗,然而国内的那帮政客们,已经开始为战后秩序的重新划分开始做准备了。”
“这些老狐狸太肮脏了。”奥托克摇了摇头。
“这次的雾晶炸药事件也是一样。”奥斯托不予置评,“自从这个消息泄露出来以后,机要局和军部一直在暗地里竞争,都想抢先一步打探炸药的制造情报。哪方率先获得了,就很有可能成为促进战争胜利的主要贡献者。那么未来在国内的话语权,也就自然不必说了。
“后面的事情你们可能已经猜得到。首先获得了森塔镇藏有机密的这个情报的就是机要局。然而前线已经完全被军部封锁了,而且机要局也没有像你们这样经过炮火洗礼的实战人员能够与森塔镇守卫森严的敌人正面对抗。如果不想方设法将敌人引开,想要搜寻情报简直难如登天。”
“所以我猜机要局就编了这个营救计划?”拉扎尼说道,“既能达到借走军队人手,又能独享情报的果实,可谓一石二鸟。”
“……没错,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所以奥托克说的一点都没错,”听完奥斯托这一席话,愤怒已经毫无意义,我转而感觉到了贯穿全身的脱力感,“你们来自机要局的都他妈是骗子。”
“我是向你隐瞒了一些事。但是其它的信息我从来没有骗你。里特博士确实存在,也的确等着我们去拯救。只不过之前没有人能料到我们……”奥斯托停顿了一下,“……你们能够走到这一步。”
“那又怎么样?走得再怎么远不还是无用功?”
“不。如果我只是单纯利用你们,那我大可拿到了情报之后溜之大吉,任你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但是我现在为什么也来到了这里?又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一切的真相?”
“也许你只是想来看我们的笑话。”奥托克撇了下嘴。
“不,无论怎么说,里特博士的研究的潜在价值都是远高于雾晶炸药的。”奥斯托果断地否决了他,“即便我们现在完全掌握了雾晶炸药的工艺,不过也就是抵消了奥军的一点战略优势,让大家回到了相同的起跑线上。这么些年来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是如果是里特博士,那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相信我,这个人可能别的地方非常随便,但是唯独对自己的学术声誉,看得比什么都重。他不会随随便便就编这么个故事唬人的。”
“再怎么吹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主观看法,是机要局也是军部的基本共识。否则他们不会这么爽快地同意这次任务的。”见我们无动于衷,他又补了一句。
“你说了那么多漂亮话,不都还是建立在他还在那里的前提上。如果事实真的像信上所说的,那我们再呆在这里也没用了,不如保护你安安全全地把那个炸药的情报带回去,还能起到一点作用。”对于这个满口谎言的狐狸,我已经听不进去他的一句话了,说完就转头要往回走。
“等一下上尉,”索波特连忙跑上前来拦住我,“我觉得奥斯托中尉说的没错。我们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再坚持一下走到底也没什么不好。即便博士已经不在了,或许我们也能在研究所里找到关于他研究残留下来的一些痕迹。”
“对,我觉得也有道理。如果真的是那么可怕的武器,即便得不到,能够至少搞清楚它是什么,也能让我们提前做一些准备,以免被打的措手不及。”因吉亚也附和道。
“你们……”我原以为经过了奥斯托的背叛,队员们都对他恨之入骨。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还在为他说话。
“而且情报也有不准的时候,说不定里特现在还没有走。”两人说完,奥斯托补充道。
“何以见得?”
“这个就比较难解释了。有一种叫席拉之光的现象,不知道你们可否有耳闻?”
“席拉?那不是神话故事里面的名字么?”
“名字你不用在意,就当是一种特殊的光学现象就行了。”
“你不要告诉我们是一种红色的光带吧?”拉扎尼一拍脑门。
“就是那个!果然你们也看到了么?昨天傍晚的时候。”
我真的没想到昨天转瞬即逝的现象竟然在这种场合又被提起。
“那就是席拉之光,是一种偶发的雾晶伴生现象,在自然界却极为罕见。目前还没有确切明白它形成的机制与意义。但是据说奥国科学家已经找到了一种人工激发这种现象的手段。”
“别整那么多听不明白的,捡重点。”
“我觉得他的意思是说……直到昨天下午这个研究所里都还有人,在做实验?”
“这种可能性非常大。而且昨天我一直沿着公路往这里前进,一路上没有见到任何离开的人或车辆。
“所以我认为博士现在仍然可能,不,有极大的概率还在研究所里。”
“上尉,你之前不还说无论如何你都不会退出么?”索波特提醒我道,“那我们不是更应该过去看一下了么?”
我明白,我都明白。经过了那么些磨难才到了这里,换谁都不想轻易放弃。但是在亲口听到了奥斯托的自白之后,我反而越发无法判断在我面前的这个人,究竟还对我们隐藏了什么。旧伤都还没好,就马上又义无反顾地去信任他说的话,我们能做到么?谁又能保证他没有在把我们引入另一个精心编排的骗局之中呢?
“还能怎么办呢?反正,又没有什么选择留给我们。”拉扎尼一声长叹,加入了奥斯托那边。
是啊,像我们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题可以做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