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天是在即将中午的时候回到家里,因为输了钱,从进院子起脾气就不好。
骂骂咧咧地走进家里。
徐佳言还记得那几天母亲身体很不好,虚弱到走不了路。
她知道,是上一次他回来的时候被他打伤的。
乔幸媛一瘸一拐的从屋里出来给他端饭,还有一锅特意煲了好久的鸡汤,香气浓郁,热气盈满在客厅里,让人垂涎欲滴。
却看见已经喝醉的还在骂骂咧咧走进来的他,又一次搂着一个女人进了家里,那女人浓妆艳抹,长相艳丽,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女人看了乔幸媛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转头捂着嘴笑着对着他说:“呦,这就是你那个媳妇啊,也不怎么样嘛。”
语气尖酸刻薄,对着此时憔悴不堪的乔幸媛一脸挑衅。
两个人的状态和衣着,简直是大相径庭。
他往乔幸媛那看了一眼,嘲讽地笑了,一点都不在意乔幸媛的感受,亲热的搂着他怀里的女人走到餐桌,只喝了一口,就“啪”地一声将盛着鸡汤的瓷锅一把挥到乔幸媛身边。
他说不好喝,太咸。
嫩黄的汤汁从半空中就开始跃出汤锅飞舞,汤锅在乔幸媛脚边炸开了花。
那个时候还跟着他的姓叫程佳言的她,害怕的躲在厨房的小角落里,抖着身子听着面前这个男人对母亲的骂骂咧咧。
说着还一巴掌将乔幸媛打趴下了,乔幸媛上次被打的伤还没恢复,这一次直接被打的起不来。
他好像还不解气,又用脚踢了几下,旁边的那个女人阴阳怪气的说着什么。
徐佳言顾不得害怕从屋里跑出来到乔幸媛身边,哭着扶起乔幸媛。
可是这哭声却惹恼了他。
“哭哭哭,难怪老子最近手气这么不好,都是你哭出来的,跟你妈一样,都是晦气的东西。”
难听的言语直戳进徐佳言的心里。
“程爷,宝宝好像在踢我。”女人有些矫情的声音响起。
徐佳言这才看见他身边那个女人,被长大衣里罩着的肚子确实已经像小皮球一样圆滚滚的了。
应该有好几个月了吧。
她转头去看妈妈,却发现乔幸媛没有太多表情,好像早已认命了一样。
“你把这个女人带回来,那妈妈怎么办?”徐佳言问。
他还没说话,徐佳言就看到那女人嗲声嗲气地喊着:“程爷,你要在这个孩子和我们的孩子里选一个。”
她看见他抚摸着那女人的肚子,笑着说:“自然是要我们的孩子。”
乔幸媛到这个时候才有反应,挣扎着起来,要他给个说法,这个做法又一次惹恼了他。
徐佳言上前护住被打的乔幸媛,最后也被打了一身伤。
就是那一天,她和妈妈被赶出了家门。
狼狈不堪,连一件衣服都没能带,只带了一身伤离开了那个家。
中午时分,太阳高高挂在天空,前一天的雪还没化干净,徐佳言只觉得那一天的天气冷进了骨头里。
往后,大抵再也没有比那一天更冷的冬日了。
“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我找过你们,但一直没找到,后来听人说你们在北京,可惜也一直没见到你。”
徐佳言看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时间可笑,以前这个男人怎么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表情说话。
以前都是她和妈妈这样对他。
讨好他,希望他开心的时候能让她们好过一点。
徐佳言还记得有一次她问妈妈为什么不离婚。
妈妈说离了婚,她又没有工作,她会没有学上。
那么卑微,也只是希望她能好过一点。
她是怨面前这个男人的。
非常。
而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变成了那个卑微的存在,讨好的笑容出现在了他的脸上,整个人憔悴又沧桑。
尤其是眼神,他的眼里再也没了当年不可一世的高傲之意,如今剩下的只有死寂一片,说话间还有一些别的情绪流露。
例如,后悔和害怕。
真是,和曾经那个对着母亲拳打脚踢,残忍地将她们赶出家门的男人完全不一样了。
徐佳言没有理会男人说的话,轻声问:“那个被你选择的孩子呢?”
男人本想伸向徐佳言的手一顿,僵硬着慢慢收回,脸色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一阵沉默。
就在这沉默慢慢发酵的时候又来了两个男人,喊着眼前男人的名字,徐佳言看一眼猜测应该是和他一起工作的人。
他们笑着狠狠地捶着男人的肩膀,对着他一阵嘲笑,说着还拉着他往回走。
可男人似乎不甘心就这样离去,挣扎着回头,直直地看向徐佳言,目光中满是乞求。
徐佳言对着眼前的男人静静地开口:“看来我们离开之后你还是赌的很厉害,能把自己赌成现在这样。”
男人听完这话愣住了,也许是想起了从前的事。
徐佳言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后心口拧的生疼,好像一颗心突然被什么捏住,快要捏碎了一样的感觉,她想跑想呐喊想挣脱,但是不可以。
就在今日之前,她还曾不止一次的恶毒地诅咒过面前她这位父亲立即死去,还有那个女人,甚至还有那个没出世的孩子,统统死去才好。
可是现在,她看着面前已经变得穷困潦倒的男人,看着命运对他施以的残酷惩罚,看着他现在和从前成为两个极端的模样,看着以前那位光鲜亮丽不可一世的人变成今日需要卑躬屈膝,没有尊严的活着的样子。
她竟然会觉得心痛。
如果他还是以前的模样,她一定会冲上前去将那些恶毒的谩骂甚至诅咒全部脱口而出,但现在她一句都说不出口。
原来,即使有恨,她也希望他还和从前一样活着。
唯有那样,她才能毫不心软的继续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