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京城,或是整个大周发生了一件大事,登基二年有余的新帝在稳定了朝中局势之后就派遣了镇国公带兵前往边关,向塔塔族开战。大周受北边的塔塔族骚扰已久,每到秋冬塔塔族就会在大周肆意烧杀抢掠,但因为对方全民皆兵,且住的地方空旷不利于行兵作战,大周只能防守。前几年更是为了求稳,将公主下嫁于对方。
如今新皇主张开战,尤其是边疆地区饱受骚乱的百姓欢欣鼓舞,大赞新皇的作为。
此次前去指挥作战的镇国公在大周是个奇人,不光是她女子的身份令人惊奇,更重要的是这位镇国公的爱好与众不同。
身为女子,却喜欢女子,甚至在京城的甄月楼有一位红颜知己。
关于镇国公的这位红颜知己,有不少人暗暗猜测到底是什么人,但奈何自从对方被镇国公看上之后就再也没有接客,他人唯一知道的就是这女子名为芍药。
芍药第一次见到卢子悦那会她刚刚成为甄月楼的花魁不久,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
这些贵人一个一个都有自己的脾气,即便是久经风月的芍药也不敢保证能处理的妥当,更何况两拨要找自己的人还碰到了一起。
这些达官显贵平日都是别人退让,哪有自己退让的道理,眼看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甚至嚷嚷着要拆了甄月楼,这让芍药久违的赶到了不知所措,就如同当年被父亲卖掉时的那般感觉。
明明已经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此刻却慌乱的像个孩子,芍药后来想,可能就是那时的自己吸引了卢子悦,那个站在大周权势顶层的女人。
卢子悦替芍药解围,又包下了对方。众人深知这位镇国公的喜好,没人敢提出异议,芍药从进入这甄月楼开始早就准备好了面对各种事情,更何况伺候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总比伺候满脑肥肠的男人来的好。
后来芍药就只接带卢子悦,其实她们两个的关系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香艳,卢子悦喜欢女人,但却不喜欢强迫,两个人的相处其实单纯的不可思议。
芍药不喜欢女人,但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下来,在得知卢子悦要上战场的消息时仍旧感到了一丝不舍。
但她自己也分不清,这不舍到底几分是为了卢子悦,几分是怕自己以后没了这个保护伞。
芍药不知道一个将军上战场前都要准备什么,但总归是忙碌的。从两个月前卢子悦就不在来这里找她了。
卢子悦出发的前一日晚上芍药独自坐在房中,看着桌子上摇晃的烛火发呆,房间外面客人们的熙熙攘攘都与她无关,说不上伤心,就是有点难受。
眼看已经快到亥时,芍药终于拖着有气无力的身体站起来,准备关窗睡觉。
然而她刚走到窗前,就见面前窜出一个黑影,稳稳的落在了窗框上,还捂住了她的嘴。
吓出了一身冷汗的芍药终于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竟然是卢子悦。
只见对方一副男人的打扮,青衫窄袖,笑容放肆,若是忽略了身材,倒像是去哪个大户人家偷情的浪荡子。
芍药轻轻拍着直到现在还狂跳不止的心脏:“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还不走正门?”
卢子悦顺势坐在了窗沿上,轻笑到:“我刚从皇上那里回来,睡不着,就想来看看你。”
“半夜翻墙入窗,偷会佳人,你不觉得这样很风雅么?”
说着,嘴里还哼了起来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那咿咿呀呀的小调到真有几分戏台上的味道。
“你若不做将军,去唱戏也挺好。”
“那也不错,戏子和花魁,听起来就很配。”
芍药一愣,眨眨眼,抬头看着坐在窗沿上的女人,怎么就突然这么想哭了呢。
“我明天就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嗯。”
明明这一去就可能再也回不来,甚至将命葬送在那里,可这人为什么却看起来这么高兴呢。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卢子悦对芍药伸出了手:“跟我来,我带你看样东西。”
芍药握住对方的手,随即感觉身体一轻,直接被卢子悦带出了房间,跳上了甄月楼的楼顶。
将芍药扶好,卢子悦伸手指向西北方向:“那里就是我明日要离开的方向。”
芍药顺着卢子悦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寂静的街头,看到了城门,看到了无边无尽的黑夜。
“塔塔族男女老少皆通骑射,人们逐水草而居,每到秋冬两季就会骚扰我大周边境,抢夺粮食和妇女。前几年更是趁着大周与柳国开战的时候趁火打劫,要走了不少的粮食,甚至娶走了公主。”
这些芍药也知道。
“而明日,我就要从这个方向出发,去攻打塔塔族。如果,不,我会将塔塔族彻底打败,让塔塔族,让塔塔族的草原彻底归顺于我大周。
从塔塔族在往西就只有高耸入云的山峰,凭现在的手段,军队根本不可能穿越那座高山。也就是说,到那时,我大周会得到一个天险,自此之后至少百年,我大周北边再也不会有外敌来犯,我大周的百姓再也不用忍受战乱之苦!”
明明是黑夜,但站在月光下意气风发的卢子悦却显得如此的耀眼。芍药的一生是不幸又枯燥的,她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能如此的令人血脉膨胀。
而这种血脉膨胀,无关爱情。
“祝你凯旋。”
第二日芍药早早的起床,瞒着老鸨自己一个人又偷偷的爬上了楼顶,顺着昨晚卢子悦给她指的方向,她看到了浩浩荡荡的大军,也看到了在城门送别她的皇帝。
虽然卢子悦离开了,但因为她给的钱足够多,镇国公的名声足够大,芍药仍旧不用接客。
不用干活的日子总是很清闲,但芍药却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清闲,她卖了自己大部分不需要的首饰,准备了好几件行动方便的衣衫,扔了别人送的胭脂水粉。
自从那天晚上与卢子悦的谈话,芍药突然找到了自己活着的目标,她突然想做点什么。她没有卢子悦的才华,能够为国效力,那就先从自己做起。
她想,在卢子悦回来之前,先准备好积蓄,为自己赎身,获得自由之身,然后在找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她每日数着日子,算着卢子悦什么时候到边关,战势怎么样。
青楼里的消息总是很灵通,她得知卢子悦一路大捷,打的塔塔族毫无还手之力,内心不断的欢欣鼓舞。
她从未觉得日子过得像如今这么快,直到她得知了卢子悦去世的消息。
那一刻芍药觉得自己的梦碎了。
她没有哭的伤心欲绝,也没有痛苦的食不下咽,她甚至还有时间为自己整理好衣服,画好妆容。
她想,世人说的没错,果然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那天晚上芍药仍旧坐在桌前看着烛火发呆,随后拖着无力的身体去关窗。
这次没有人从窗户这进来,带她去看外面的天地了,但这次她自己爬上房顶。
这几年来芍药经常自己偷偷爬上房顶,已经是轻车熟路。
她站在房顶上看着西北的方向,看到了漆黑的街道,城门,以及无边无尽的黑暗。
她想,她的人生果然是不幸又枯燥的,随后从楼顶一跃而下。
现在,她终于可以和这种人生在见了。
砰的一声,芍药一般的血花开在了甄月楼下。
最近京城流行一出戏,讲的是一个女将军与青楼花魁的故事。
将军与花魁互生情愫,但奈何国家危难,将军只能披挂上阵,战场杀敌,最终死在沙场,花魁在青楼痴心守候,准备在将军凯旋之际为自己赎身,好跟随将军。但却听闻将军去世的噩耗,最终从楼上一跃而下,殉情而亡。
唱这出戏的本是个不入流的小戏班,讲的又是两个女子的事情,本来听客不多,但后来却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听,尤其是据说后来宸帝也听了这场戏,并大为赞赏,这出女将军与花魁的戏彻底在京中盛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