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只说是去补一个窟窿，却不曾说这窟窿多大，我又岂敢冒险？”
百里夫人细一琢磨，好像觉得有些道理，这窟窿她本是打算自己替百里杏儿补上的，奈何她细一算起，这缺空出来的账目足有四千两。
她倒想着将先夫人留下的嫁妆尽数变卖，总归柳元芷不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结果一比对，却发现这纵然是全部变卖，也填不平百里杏儿亲手凿出来的窟窿。
百里夫人怨过了百里杏儿，便想起了柳元芷。
“不多不少，四千两。”
柳元芷似是有所思的点了头，却怅然开口：“难得夫人一番好意，我却是无能为力了。”
百里夫人脸色骤变，猜是柳元芷想要讨价还价，便开口如不经意提起般威胁：“大小姐可想清楚，若是妾身想将姐姐留下的嫁妆尽数变卖用来堵这窟窿，也不是不可。可那时候东西就到了外人手上，自是值不当的。”
柳元芷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连百里夫人都有些琢磨不透柳元芷这揣的是什么心思。去瞥祈承玄，却发现那更不是个自己能揣测清楚的。
莫非这柳元芷的营生也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一帆风顺？便试探。
“大小姐每日开着这药铺日进斗金，如今却说无能为力，岂不是在谦虚？这多了不说，铺上存个几千两白银，自然是轻轻松松的。”
柳元芷又长叹一口气，更叫百里夫人心中没有底气。
“夫人说的倒不错，每日所赚虽是只够糊口，但仔细着些，也存下了小几千银。只是这有人借了四千银到铺外去，铺上的确是无余银了。”
她倒是顶无奈的模样，看得百里夫人疑惑，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柳元芷这般大方豪气。
“不知大小姐是借给了谁？还是当要早些讨回来的好，毕竟这是四千两的银子，并非是四两。”
“正有此意。”
柳元芷赞同的点了头，又漫不经心地：“夫人想知道，我也不便瞒着。只是杏儿姑娘才从我这借了四千两，我还当她已经填上了铺上的亏空。”
“这丫头！”
百里夫人又见怒，她为百里杏儿想尽了法子来从柳元芷手上掏钱填平这个窟窿，百里杏儿却连这么大的事都瞒着！
起身便要走，却听柳元芷唤了一声：“夫人请留步。”
“我的确是有心收回母亲的嫁妆，只是这手中的确是没了余下的银两，不知这一纸借条，能不能将嫁妆赎回。”
她将借条拾起，百里夫人刚要夺过将其撕碎，便是扑了一个空，只得是恶狠狠的紧瞪着柳元芷。
“大小姐许是忘了妾身并非是在低声下气的求你！你若不情愿，我大可将姐姐的嫁妆尽数变卖的干净，一样填得清杏花楼的亏空。”
百里夫人说的坦然，神色却已经不大自然了，豆大的汗珠顺着她额间滚落，连手背都渗出了汗。
“夫人仔细看这借条。”
细看去，字条最下的抵押与手印让百里夫人失了神。
到这会儿百里夫人才恍然悔悟，她自以为是为柳元芷布好了一盘会让柳元芷一败涂地的棋局，实则却是一步一步漫入柳元芷所编织出的天罗地网。
便是今日她当尽先夫人的嫁妆补上了杏花楼的亏空，也不过是为她人作嫁衣，只要这借条还在，杏花楼终究是要到柳元芷手上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大小姐还真是绝情绝义，连杏儿都要算计进去。”
柳元芷忽的笑起，道一声：“的确如此。”
百里夫人气得脸皮将要拧作一团，她挤出一丝牵强笑意，像是用鱼钩将嘴角轻轻勾起，刮出一张笑脸。
“妾身不是您的对手，可这世上有人治的了您，您且看能再放肆几日。老夫人将要回京，还请大小姐自求多福！”
百里夫人只放了一句狠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去，连借条的事都未曾再过问。
过了半晌，百里夫人又回了仁德堂。
这次却并非是空手而来，亦不是独自上门。她身后还跟了几个家奴打扮的男人，若非是穿着能瞧得出来是丞相府家奴所穿，倒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家奴跨过门槛，两人挑着一条木棍，木棍下提了一个梨木箱子，锁扣已经生了锈，瞧着应当是有些年月了。其中一个梨木箱子甚至是没有锁的，似是遭人敲了下去，仅是搭在箱上。
“还有两张地契与一张田契，大小姐自个收好。”
百里夫人侧身单手将田地契递上，显然是不大情愿的。她一时竟有些后悔因同情百里晋早年丧妻而对百里杏儿格外疼爱，到底是犯不上的。
多年好不容易藏下的东西，终归是消散了，正如一场幻梦。
柳元芷伸手去接，却隐约感觉着百里夫人在使着力气，不肯彻底松手，便抬眼去对视百里夫人落寞的眼神。
“大小姐，字据。”
嗤笑一声，柳元芷命人去检验过了瞧不出什么大问题，才将字据递过。高低只花了一千两，能收回这七八箱的嫁妆，如何想都是不亏的。
百里夫人三两下就将字据撕的粉碎，离去的背影与笑声，尽是凄凉。
虽是收回了嫁妆，可柳元芷接连几日都开心不起，就连反应，也不如初时设想的那般欢心喜悦。
唯一的念想便也只余下了伯爵夫人的寿宴。这一年虽是将前尘旧账算了大半，却未曾觉有什么开心事。
就连年底的及笄礼，都不大去念想。老夫人也将要回京，柳元芷愁于此。
“不知送这一件，伯爵夫人可是会喜欢的。”
柳元芷捧起一个沉甸甸的白瓷牡丹罐，不听掌柜高谈阔论的称赞此陶罐如何品质上等来历惊人，只耐心去瞧这陶罐品相如何。
应当是能讨伯爵夫人一个欢心的。
“柳老板不愧是做生意的，还真是好眼光啊！听闻今年伯爵夫人难得摆宴，就是为了给伯爵府公子相一位夫人，京中不少赴宴的姑娘，都在小店择了相似的瓶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