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临纪元5017年09月21日，曼哈顿，14：00。
曹子建来到了NYPD的总部，这个警察局就在布鲁克林大桥边上，从警察局门口没走几步就能看见这座举世闻名的钢筋铁骨大桥。但是曹子建这回不是来观赏风景的，他被警车直接带进了这栋建筑里。
曹子建身前的警官敲了敲面前的铁门，里面一个雄浑的声音说道：“请进。”
警官把门推开，对着曹子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在他进去之后又顺手带上了门，把曹子建一个人留在了里面。
曹子建刚走进房间，一道强光就突如其来地照到了他的脸上，他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过了几秒钟才慢慢适应这房间里的环境。
这间房间就是一间普通审讯室的样子，但是不同于其他的犯人，曹子建并没有被戴上手铐之类的刑具。他面前坐着一个很年轻的男子，却穿着和他年纪不相称的制服。
对于曹子建来说，一回生二回熟，这个人也算是个老朋友了。男子把脸从阴影中探了出来。曹子建好像看见一只老虎从山石涧的草丛里缓缓露出了半个脑袋。眼前的男子虽然算不上帅气，但是他却长了一张充满进攻性的脸。
虽然曹子建前天在太平间和这个警官对峙过很久，但是那时候他的心思完全不在警官身上，他和黄太一一直在预估周围的形式，就好像在你面前的是一道随时会变换选项的选择题，你必须要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来点上那个正确的答案，不然你就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
但是现在在这里，曹子建终于有机会好好辨识下眼前的这张脸。传闻说人会对特定的脸型感到一种由衷的恐惧，这是我们祖先在面对野兽侵袭时留下的精神烙印。而眼前的男子就长着这么一副野兽般的脸。中间塌陷下去的鼻子像是头蛰伏已久的豹子，而偌大的瞳孔则像极了锁定了猎物的老鹰，光用眼神就已经宣判了猎物的死亡。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男子紧紧地盯着曹子建，好像他已经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再也无法从他的五指山中逃脱。
“没有吧警官，可能在您的眼里，亚洲人都长一个样？有研究表明，跨人种很容易造成脸盲。”
男子鼻子中哼了一声，显然是不想在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上和曹子建纠缠下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里面传来了曹子建气喘吁吁的声音。
“911吗？我要报警，我在一条小路上被枪击了。谷歌告诉我地址是在XXX，XXX。”
接下来是接线员的声音：“先生您现在没事吧，枪手还在那吗？”
“我还好，枪手现在没动静了。但是我好怕啊，我的车刚刚爆炸了，我……我。”
曹子建一口气没喘上来，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好的先生您在原地注意隐蔽，我们警员已经出发前往您的位置。”
录音已经走到了头，自动停止了播放。
“来，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我想进城吃点东西。就一个人开车上路。”曹子建平静地叙述到。
“等下，你说你就一个人？”
“对，就我一个人。”
“嗯你接着说。”
“后来我在高速上看见警车封道，就下了高速，然后谷歌地图引导我上了一条小路。”
他知道天下没有什么谎言是十全十美的，但是如果大体按照事实讲，只在微小的地方偷梁换柱，那这种谎言就很难被拆穿。因为只有真相是经得起推敲的，而你的谎言越接近真相，就越真实。
“后来我开着开着，突然挡风玻璃就全碎了，伴随着巨大的碎裂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马上就靠边pull over，但是随即又有一颗子弹打到了我身边。我真是害怕极了，只能跳下车不管不顾地往后跑，我听见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回头看了眼我的车，它几乎被炸上了天。”
“后来呢？”警官接着问道。
“后来我跑不动了，在路边喘着气，但枪手似乎也没追上来，可能他怕被人发现也跑掉了吧？”
“如果你决心要杀一个人，并且你有着绝对的优势，这种优势就好比你想抓一只在地上慢慢蠕动的蜗牛，你会接连失手两次，然后直接放弃吗？”
警官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他的眼神在光线下开始汇聚，就好像武器的制导系统锁定了目标，下一秒就会把目标轰得粉碎。
“总会有例外情况的，比如在雨天里手湿滑得厉害，可能您也没办法轻易地捉起一只蜗牛。”
警官明显审讯惯了犯人，曹子建的油嘴滑舌在他面前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
他掏出了一摞照片一张张地摆在了曹子建的面前，上面明确地用数字标出了弹坑的位置，“可是弹坑显示，第一枚子弹应该是打到了副驾上，而第二个弹坑则是在这。”
警官指了指照片上的位置。
“根据你的车辙显示，第二发子弹直接打在了副驾的右侧。而第三发子弹则直接洞穿了油箱，这才造成了爆炸。对我而言，前两发子弹不像是冲着你的，更像是冲着你副驾上的那个人。所以让我再来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你车上真的只有一个人吗？”
“是的，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的子弹偏了这么多，但是您发现没有，所有的子弹都往我右边偏了一点，可能这是狙击手瞄准镜的问题呢？”曹子建反客为主地提问道。
在问询中，最忌讳的就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曹子建必须要占据一点点的主动，不然不知道会被引向什么地方。
警官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照片，在桌子上一一摊开。这些照片显然是某个行车记录仪拍下来的。虽然有点模糊，但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有四个人在曹子建家烧烤。
“时间戳在右上角，这是经过你家的车子拍到的。时间是昨晚9点钟左右，你能解释下这些人现在在哪吗？”
“不知道。我本来就是给他们去买夜宵的，可能看我一直没有回家他们就回学校了吧？”
这时候突然有人在外面敲起了门，那个警官有点气恼地在房间内喊了一句我很忙滚远点，但是门外的人还是坚持走了进来。
曹子建听着那人皮靴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直到那个人走到了灯光下曹子建才发现这原来这就是他那个爱穿皮裤皮衣的哥哥。当然在世人眼中他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雷神索尔。
但是他今天穿着制服戴着警帽，完全就是一个坚定果敢的警察形象，和曹子建认识的飞扬跋扈的哥哥完全就是两个人。曹子建一直在猜哥哥会在这座城市的哪个角落，没想到竟然是在这里。
索尔完全没有转身看他，好像座椅上坐着的只是一个和他无关的人而已。
索尔俯身在警官身边耳语了两句。眼前的警官抬头看了眼索尔，又盯着曹子建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流露出了有点懊恼的神情，起身和索尔一起往门外走去。
索尔故意落在了后面，当他经过曹子建身边的时候，把一张纸条塞到了曹子建手里。
曹子建紧紧攥着纸条，把它塞进了裤兜里。然后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在桌子前假装紧张地扣着手指。
索尔和警官出了审讯室，走到了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这里有一扇单面玻璃可以直接看见曹子建。
索尔问那个警官：“你觉得这种常规的审讯方式对他有用吗？”
警官眯起了眼睛看着监视器内那坐立不安的曹子建：“只要是人心，就一定会有漏洞，只要有漏洞，我就一定能够突破。”
他在监视器前坐了下来，用左手抓着头发：“你先去忙别的事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好的长官。”索尔领命而去，他的皮靴在地上砸出了悠长的回音。
警官回到了审讯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却没有立即开口，反而掏出了烟给自己点上。
他深深地吸了口烟，对着曹子建把烟雾吐到了他的脸上。
“再说一遍昨天发生的事。”这也是审讯中的一个套路，正常人在回忆同一件事的时候一定会在言语上有些出入，只有编出来的故事才能做到一字不差。
“我已经说过了。长官，你们拿着纳税人的钱，就应该办些实事。现在是我遭受了枪击，你们不去抓枪手，却在这不停地问询我。难不成你是怀疑我自导自演了这场戏？”
警官站起了身来逼近了曹子建，曹子建还以为他要动手打他，忙往后闪了闪，但是警官却把打在他脸上的灯光重新转回了桌子上，然后顺便把审讯室里的监控和录音设备一起都关了。
他重新在桌子上放了几张照片，虽然那上面只有空旷的土地，但是曹子建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昨天狙击手所在的位置。
“这是距离你车1公里左右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检出了大量的血液残留。所以枪击停止并不是因为他逃跑了，而是因为他失去了战斗的能力。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在被火力压制之后，依旧隔着上千米的距离重创对方呢？”
警官直视着曹子建的双眼。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不让我们更加坦诚一点呢？”
曹子建捏着纸条来到了上面所记载的地址。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给了曹子建一种很赛博朋克的感觉。周围是迷乱的灯光，洋溢着八十年代港片里那种大红大紫的色彩。虽然这里是曼哈顿的唐人街，但是却给了曹子建一种和法拉盛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个地址的一楼是一家理发店，里面的人说着曹子建听不懂的粤语。他轻轻地推门进去，门框上的铃铛发出了丁铃的一声清响。屋内的招财猫正不停地晃动着手臂，还有一尊金灿灿的弥勒佛，咧着嘴欢迎着进来的宾客。
理发店的老板正麻利地用推子推着客人头上本来就不剩几根的头发。头也没回，直接嚷嚷道：“理发吗？”
看样子这些人就是从小生长在这里的移民，一举一动都有着演不出来的市井气。
“没有我找个人。”曹子建把纸条塞进了兜里。
如果哥哥给的地址是对的，那肯定就是这里了。只是看这里的环境，到处都是熙攘的人群，实在不像是什么接头的好地方。
“找啥人啊，你有相熟的理发师吗？”曹子建听着这驴头不对马嘴的问话，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走错路了。
这时候从等候的长椅上站起来一个人，走过来扯了扯曹子建的衣袖，指了指理发店后面的门。
曹子建推开了门，后面是一条通往二楼的楼梯。他不知道二楼有什么，虽然这个地址是哥哥给的，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本来曹子建还想轻手轻脚地上去，谁曾想刚一脚踩上这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质楼梯，它就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看来想偷偷地上去已经是没可能了，曹子建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去。本来哥哥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应该会有所反应吧，但是二楼什么动静都没有，不禁让曹子建开始怀疑起哥哥是不是真的已经到了。虽然他的确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但他一向还是挺准时的啊。
等曹子建半个身子都探上了二楼，突然冷不丁地从身侧弹出来两个脑袋，其中一个还大喊了声：嚯！吓得曹子建差点没从二楼滚下去。
他定睛一看，不止是雷神索尔，连他的弟弟光明之神巴德尔也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索尔酷酷地笑了笑，巴德尔过来抱了抱曹子建：“别怪哥哥，是我让他和我一起吓你的。太久没见你了，可想死我了。”
曹子建用一种嫌弃的表情推开了眼前这个粘人的弟弟，但是看的出来他其实比谁都开心。只是他嘴上依旧不承认地倔强道：“什么好久不见，我们明明才分开几天而已。可是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巴德尔回头看了眼索尔：“这回我们分部被灭，所有成员全部被屠，看来纽约的情况远比我们预想得更加复杂，。所以父亲把我也送了过来，让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我们三兄弟，好久没有这么整整齐齐了。”
巴德尔把曹子建带到了窗台边，这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三杯烈酒。
他们遵循了北欧人的传统，将一半的酒敬给了亡灵，剩下的一半则一饮而尽。曹子建觉得有火烧进了喉咙里，顺着他的食道一路向下，最后流进了他的胃里。
“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曹子建心里有很多想问的问题。
索尔咳嗽了两声，这已经成了他要开始长篇大论之前的信号。
“这也是我和老爹商量的结果，我们一致认为来警察局可以看到不同人的档案，可以监察意图对这个世界不利的人。你也知道纽约也算是世界金融中心，但凡有人想对这个世界动手，纽约绝对是首当其冲的一个地方。”
“所以你获得了什么有用信息吗？”
“没有，这件事奇怪得很，按理说警局应该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毕竟这里什么三教九流都有，呆在这里就能耳听八方。但是这回我们却像聋了一样，如此大规模的一场袭击，我们却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索尔右手握拳锤了锤他的大腿，看来他也感到很自责，如果这件事他能提前知晓，这回马家也不至于全军覆没了。
“可这个警察局长什么来历啊？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坐上了局长之位？”曹子建终于还是把话题引到了斯洛特身上。
索尔翻了翻手机，找出了一张照片递给程墨，上面是警察局长的简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搞到的：“斯洛特。生于1983年，也就比我们大了10来岁左右，一个标准的80后。他交友甚广，无论是政界还是警界商界都有自己的人脉。所以才能在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纽约警察局长的位置，破了纽约历任局长最年轻的记录。”
“当然这项任命在警局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本来警局内就派系林立，谁也不服谁，但是突然空降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局长，让所有派系开始调转枪头一致对外。所以这个局长当初刚刚上任就遭到了不小的阻力。没有人听他的命令，他就像一个傀儡皇帝一样被架空了。甚至警局里还一直有人无中生有他的各种把柄向上层举报，希望能替换掉这个局长，但是……”
索尔像是要制造悬念一般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你们也看见了，他才上任一年，就把整个警局收拾得服服帖帖。甚至还整治了下警局内无处不在的腐败和效率低下。这一年你们想必也听说了很多对于NYPD的赞美，这都是这位局长的功劳。”
曹子建像一头警觉的小鹿般整个人都弓了起来。他显然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裴松之注三国志，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但是这攻心确实最难做到的，毕竟如果攻心那么容易，谁还去攻城呢？可是同时要攻下这么多人的心，实在是一场太过艰巨的任务。
“他的控制能力没有让你们想起些什么吗？”曹子建看着索尔和巴德尔问道。
“shit！这……他不会直接侵入了所有NYPD的大脑吧！？”还是巴德尔先反映了过来。
曹子建重重地打了一个响指：“bingo！”
“但是不像啊。”索尔摇着头反驳道：“我因为一直跟着他，所以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现在单身，一个人住在布鲁克林的一套公寓里，生活非常自律健康。每天早上上班前会先晨跑半小时，下班后去健身房健身两小时。每天按时回家，不抽烟不吸大麻，喝酒也定时定量。而且私生活上也非常干净，不随便勾搭，也不带姑娘回家。可以说这家伙简直是圣人般的存在，完全找不出任何弱点。他不仅不像一个要毁灭纽约的罪犯，反而像是所有男生的楷模。”
曹子建在屋里踱起了步，他的右手撑在下巴下面，显然想从这一系列看起来杂乱无章的事件中理出一条思绪来。
“不过他今天和你说了些什么？”索尔看起来还是有点担心曹子建，生怕这弟弟今天露了什么马脚。
“他可能是盯上我了，今天他一直在问我车上是不是还有别人，以及我为什么会受到枪击，枪手又去哪了。”
“那你怎么说的？”
“不知道的事情就不说咯，我只知道车里只有我一个人，然后我突然受到了枪击。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一无所知。”
曹子建冲着哥哥和弟弟眨了眨眼睛。
“哈哈哈哈哈。”巴纳德轻松地笑了起来。
“一旦他盯上你了，就不会这么轻松地放过你的。接下来他一定还会找你。”
索尔稍稍露出了点担忧的神情，但是很快就隐去了。
“也罢，我们马家的孩子，谁都不是被吓大的。我已经和雅典娜打过招呼了，你们两人将从今天起进入哥大和黄太一程墨一起接受训练。五千年前我们已经输过一场了，这一场，我可不想再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