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你怎么了?"妈妈披着深红色的毛线衣,正弯腰看着我。
"妈妈,妈妈,跟那个法国孩子坐在一起,我怕......"
菲力浦:早上好,早上好!
四周是一片漆黑。黑,黑,怎么会这样黑呢?我正想喊妈妈,突然,这一片黑色全都发出亮闪闪的光。哦,这是黑色的眼珠,黑色的头发。
到中国以后,爸爸教过我一句很有名的诗,怎么说的?让我想一想,想一想。哦,想起来了:黑色是美丽的。啊,多美的黑色!我伸出手,想抓住它们。可它们突然消失了。消失在空气中,空气又给风刮走了。
"菲力浦,醒醒,醒醒!"一个声音在喊我,开始离得很远,慢慢地,越来越近,"菲力浦,醒醒,该起来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亲爱的妈妈,也看见一个小小的我,在妈妈亮晶晶的眼睛里。"早上好,妈妈!"
"我的小宝贝。"妈妈弯下腰,给我一个很响的吻,"今天你该去上学了,快起来,早饭都准备好了。"
我咚地从床上跳起来,一直把被子推到脚下,抓起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我已经两个月没有上学了。在法国,一见那些叫人头疼的书和作业本,我就盼星期天。
可现在,每天都是星期天,我又觉得无聊。一个人如果什么事也不干,很快就会变得很老很老--有一个童话就是这么说的。
我可不想让自己变得很老很老。爸爸说,到了暑假,他要带我到阿尔卑斯山去滑雪。那是一个非常好玩的地方。电缆车从一个山头飞一样地滑向另一个山头。人坐在上面,就像坐飞机似的。这是我从电视里看到的。我还没去过那儿。要是我变得很老,我就不能够去了。
我走进盥洗间,爸爸正在刮胡子,一脸的肥皂沫。他在镜子里朝我做了个鬼脸,大声说:"你好,我亲爱的儿子,你马上要做一个中国学生了,怎么样?"
"放心吧,爸爸。我会找到很多朋友的。"说着,我往脚上套一双高帮的皮靴。据说,中国学校里没有暖气,一定很冷。
妈妈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一盘面包,薄薄的,烤得很黄,一定很香,也很脆。有草莓果酱、干酪,还有一杯香喷喷的巧克力在冒着热气。
我刚刚坐下,就端起巧克力,咕嘟咕嘟喝起来。我喜欢把巧克力一口气喝完,让巧克力的泡沫粘在嘴边,像老人的胡子一样。
妈妈坐在对面,帮我把果酱抹到面包上,然后递到我手里,"吃吧,多吃一点,今天要去读书了。见了老师怎么说,会吗?"
我咳嗽一声,尽量用标准的中国话说:"老师,早上好!"
爸爸、妈妈一起笑起来。
吃过早饭,我背上书包,跟着爸爸到学校去了。
太阳,多么好的太阳。温暖的、光明的阳光照射在一扇扇玻璃窗上,玻璃窗快乐地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早上好,太阳!
路旁冒出一些淡淡的、尖尖的绿芽。它们带来了春天的消息。尽管天气还很冷,但一阵阵风吹到脸上,已不再像我刚到这儿时那么疼,那么冷了。空气中,处处流动着树木发芽的清香。早上好,春天!
一群群孩子从我们身边飞快地跑过去,又突然停下来,仔细地看着我,轻轻地讲着什么,然后,笑着、喊着,啪哒啪哒跑远了。为什么要跑得这么快?等等我吧,我们马上就是同学了。早上好,同学们!
一个胖胖的女孩背着天蓝色的书包从我身边走过。她侧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像要把我的模样记清楚似的。
漂亮的、乌黑的头发束成一把,像马尾巴似地在她脑后晃荡。我差一点喊出"盖特琳!"真的,她真像我的同桌盖特琳。盖特琳也是这么胖胖的--她老喜欢不停地吃巧克力,当然就长得很胖了。
盖特琳的头发也是这么黑,像无烟煤一样闪闪发亮。她也喜欢用一个天蓝色的书包。在我离开法国时,她眼泪汪汪地塞给我一大包三角巧克力:"菲力浦,给我写信吧。写明信片,用中国的明信片,我会想你的。"
盖特琳,我也想你。也想克劳得、德尼斯他们。对着远去的天蓝色书包,我在心底里轻轻喊:"早上好,盖特琳!"
哦,错了。法国现在不是早上,正是半夜。盖特琳他们正在呼呼地睡觉。而我,马上就要走进一个中国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