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芸芸,给你换一个同桌,你愿不愿意?"今天下午,路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笑盈盈地问我。
我怔了一下。安小夏是班里最难对付的同学了,所以他跟我坐一起。现在,打哪儿冒出了一个更难对付的?
"是一个法国男孩子。"
"法国?那么远,到我们班里来干什么?"
"喏,是这么回事儿......"路老师不紧不慢地笑着,右脸上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为什么偏偏只有一个。要是左边也有一个,路老师就一定是天下最好看的人了。
"简单地说吧,他爸爸是你爸爸妈妈学校里请来的老师,他呢,就到我们班上来做学生,一年的学生。你愿意跟他坐在一起吗?"路老师就是这样,请同学干什么事,总要问:"你愿意吗?"而不像别的老师,动不动就是"你应该这样"。
我想了一下:"那安小夏怎么办?"
路老师看了我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只能让他一个人坐了。"
一想起安小夏从明天开始,就得一个人坐,我心里有些难受。
"芸芸,9点了,该睡了。"妈妈在我身后轻声提醒我。九点,是爸爸妈妈给我规定的睡觉时间。不管看电视还是读书,到了9点一定得睡。
我合上摊在桌子上的《十万个为什么》,把它推到桌子右角,收拾好书包,就上床睡觉了。
被子是刚刚洗过的,散发出一股非常好闻的气味。那是阳光和清水合在一起的气味。妈妈帮我掖好被角,轻轻地走出去,到门口,顺手把灯关了。
漂亮的、穿黄纱裙的小姑娘,《十万个为什么》,天蓝色的书包,都随着这啪的一声,消失在黑暗中了。只剩下那颗星星还在窗口闪亮。
我朦朦胧胧地合上眼睛,刚睡了一会儿,什么东西响了一下,把我惊醒了。我连忙睁开眼睛,只见桌角那本《十万个为什么》突然站了起来,摇摇摆摆地跳到椅子上,又从椅子上摇摇摆摆地跳到我床头。
我仔细一看,怪哩,明明是《十万个为什么》,怎么变成《十万个怎么办》了。一点没错,是《十万个怎么办》。
一只看不见的手慢慢把封面翻开,一个神秘的声音响起来:"第一个怎么办:他送你东西怎么办?"
我模模糊糊地记起,这是马校长坐在办公桌后面问我。我努力回答得清楚一些:"我不要,并对他说,谢谢,我自己有。"
"第二个怎么办:他要带你到他家去怎么办?"
"我不去。我告诉他,我有很多很多的作业要做,没有时间。"
"第三个怎么办:他对你说资本主义好怎么办?"
我的头有点疼了。练习题做得太多时,我常常会这样。"我告诉他,嗯,告诉他,资本主义不好!很多人没有工作,老年人睡在纸盒子里,大学生当狗的倮姆......"我尽力回忆着我在《少年报》上看到的文章。
马校长那雪白的头发轻轻地晃了一下。大概是夸我答得好。
"第十万个怎么办,他要杀死你怎么办?"冷不防,一个很可怕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是啊,我,我应该怎么办呢?向他求饶?不,不!把他杀死?不,也不行!我拼命地想着,可想不出答案。我朝四下看着,想找路老师问一问。可偏偏路老师把脸对着墙壁,一动也不动。
"嗯,怎么回事,你还是四(1)班的班长,连这个问题也不会回答?"这是马校长的声音,冷冷的,像一块冰。
"我,我,我......"我突然发现我的舌头没有了,我不能说话了。
路老师猛地回过头,那双细细的、月牙一样的眼睛突然变得很大:"你不是每天都看《十万个怎么办》吗,怎么不会回答?"
"我,我,我......"我急得直想哭。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过来,哦,舌头,我的舌头回来了,我又能说话了!我拼命地喊:"不,不!我只看过《十万个为什么》,没看过《十万个怎么办》!"
一个黄头发、绿眼珠的怪人突然从马校长的办公桌下冒出来,而且越来越高,越来越大,笔直地、像魔鬼一样向我走过来。
"妈妈,妈妈!"我拼命地喊,"妈妈,救救我,我怕!"
"芸芸,怎么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传过来,接着,灯亮了。
我又回到了我的小房间,松软的被窝,雪白的枕头。漂亮的小姑娘依然穿着黄纱裙站在我的桌子上。《十万个为什么》依然斜斜地放在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