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老师:问题解决得非常圆满,简直出乎我的意料。
带着安小夏往金陵大学的专家楼走去,我的心情有些沉重。
没有想到,我第一次带孩子们外出活动,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故。使我感到心情沉重的,还有安小夏这个孩子。
安小夏提着一网袋茶叶蛋,一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有两次,我回过头去,发现他正在擦眼泪。
我理解他的心情。
他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全对我说了。我相信他的话。另外,他还说了去年他跟王平打架的经过--这更使我吃惊。在接四(1)班时,他们的前任班主任竟然没有把安小夏跟王平打架的真相告诉我。也许,他们认为没有必要让我知道这些吧!
这么一来,问题更加复杂了。既要处理好跟外国朋友的关系,又不能再让安小夏这孩子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在大学读书时,老师可没有教我这么一门课程。
我承认,对外国专家的孩子,我们应该更热情,更关心一些。但孩子们的事,总该有个是非曲直吧?我已经听到好几个同学这样议论了。
"菲力浦再怎么没理,可人家是外国人呀!"
"安小夏这下可有好果子吃了!"
"看着吧,老师肯定帮着菲力浦。"
如果在孩子们纯洁的心灵上留下这样的记忆,我认为,这是我们教育的失败。
我又回头看看安小夏。他正用力吸着鼻子。我把手绢递给他,让他把鼻涕擦擦干净,他头一扭,瓮声瓮气地拒绝了。
这孩子脾气太倔,干什么事都不顾后果。我已经跟他说好,让他主动向菲力浦和他的父母道歉。但我也准备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如实地告诉菲力浦的父母。这是一个班主任的责任。
几栋奶油色的小楼掩映在绿树丛中,显得小巧、雅致。这就是专家楼了。像所有居住外宾的地方一样,这儿有着森严的门卫。
我填写了会客单,并简略地说明了一下安小夏跟我一起进去的必要性。然后,我们按着指点,踏着厚实的、软绵绵的地毯上了二楼。安小夏胆怯地靠着我,朝四周东张西望。
开门的是菲力浦的妈妈,我们已在儿童医院见过面。她那漂亮的、蜜黄色的头发高高地朝上梳起。那双在医院里曾充满了泪水的琥珀色的眼睛,今天显得洁净、明亮,光彩照人。她似乎已经明白我们的来意,微微一笑,用柔和的法语说:"请进来,路太太。"
这是法国人的习惯。当不了解一个姑娘是否结过婚时,总是用"太太"尊称的。我轻轻地走进去,用法语说:"您好!请叫我小姐吧。"
菲力浦的爸爸从会客室里迎出来,用标准的中国话说:"你们好!"他目光一闪,落到安小夏身上。他用法语问我:"这就是跟菲力浦打架的那位英雄吗?他叫什么?"
"安小夏。"我努力笑着,把安小夏推到前面。该他说话了。可是,他两眼看着地下,固执地沉默着。
"请坐。"他拍拍安小夏的头,把我们让到沙发上,自己在藤椅上坐了下来。
他用中国话说:"菲力浦已经把事情经过对我说了,不是这位安小夏同学的错。菲力浦有错误。至于那块石头......"他扭过头,用法文对他的太太说:"那是上帝安排在那儿惩罚菲力浦的,他实在太调皮,谁都管不住。"
菲力浦妈妈无声地笑了。我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问题就这么圆满地解决了,简直出乎我的意料。"菲力浦现在怎么样了,他好吗?"我问。
"很好。"菲力浦妈妈回答我,"他中午吃了太多的东西,活动了一下,现在正在睡觉。我可以去叫醒他。"
"哦,不必。"我挡住她,"我们过一会儿再看他吧!"
"那也行。路小姐,您要咖啡,还是要红茶?"
"红茶。"我欠了欠身回答。
"你呢?"她改口用中国话,把脸转向安小夏。
安小夏缩在沙发角落里,用手紧紧捂着放在膝盖上的鸡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求救似地看着我。
"亲爱的,给他做一杯巧克力吧!"菲力浦的爸爸在一旁为安小夏解了围。他对安小夏挤挤眼睛,"别紧张,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不会再有人跟你打架了。"
安小夏咧嘴笑了。已经好久没有看见他这样舒畅的微笑了。
不一会儿,茶、咖啡、巧克力都端来了。我们各取所需,慢慢地用小勺子搅着杯底的方糖,用法语交谈着。我很少有这么好的练习口语的机会。
我一抬头,突然看到对面墙上挂着一幅油画。
一群雪白的鸽子在淡蓝色的天空中欢快地飞翔着。整个画面充满了生气,充满了一种和平、宁静的气氛。
我的喉咙被什么噎住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哦,太熟悉了。我也曾有过这么一幅画。那是20多年前,一个苏联小姑娘玛莎送给我的。
"路露--"我的心又听到那遥远、悠长的呼唤。
"路小姐,你喜欢这幅画?"菲力浦妈妈在一旁轻声问。
"喜欢。"我轻轻喝了口茶,克制着内心的感情,用法语说:"它让我感觉到了和平和安宁。"
"是呵。"菲力浦爸爸感慨地说,"这正是人类所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