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士邦很不高兴,因为病毒跑了。
张太合很不高兴,因为雇主伤了。
童老镖头很不高兴,因为南男死了。
镖局众人很不高兴,因为他们刚知道这趟镖失败了。
出了这档子事,双方都自然都不可能高兴了。
现在,他们都在官驿里。
节士邦须发皆张,眼里燃烧着怒火:“为什么你们扬威镖局的镖队里会有刺客?”
“大人,我不知道。”张太合确实不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病毒。
节士邦看向童老镖头。
童老镖头脸色铁青:“大人,人在我们镖队里不假,但我们也不知道他是易容的。而且我们还死了人。”他指的自然是南男。
节士邦大怒:“你们死了一个趟子手就想撇清关系了?”
“我们死的可不是一个趟子手,”童老镖头郑重摇头,“他是我们要保的人。”
“我不管他是趟子手还是你们要保的人,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那里。”节士邦的声音冷酷起来。
“因为我们要保他去平京,不过现在这趟镖算是失败了。”童老镖头回应。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因为那里是去平京的必经之路。
“看来,是有人不希望我到西北路啊。”节士邦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会是谁呢。”
总归是要去西北路的,而镖局这趟镖已经失败了,所以次日节士邦和镖局众人一道上路,往龙潜府去。
……
龙潜府知府齐逢是一个很玲珑的人,不然也坐不到这个位置。
只是此时,他正无力地陷在自家的太师椅上,赘肉横生的脸上满是愁色,轻抚着那个一身官府也掩不了的大肚子。
因为现在的情形,便是他也觉得麻烦了。
绵州安抚使、西北路经略使节士邦,在前往绵州的路上遇刺受伤。
今天早上,节士邦把扬威镖局一干人交给了他,要求他追查此事,便和一个幕僚一起,前往绵州了。为防万一,他还讨要了龙潜府的50个官兵。
“唉。”他有些头疼。
“老爷,先喝杯茶,提提神吧。”他的夫人泡了一杯热茶过来。
齐逢坐了起来,左手接过茶来右手揭开盖子,轻轻呷了一口,然后有些痛苦的皱起了眉——有点烫。
他把茶放在桌上,手里还拿着杯盖,看着杯子里正在荡漾的茶水发呆。
“老爷?老爷?”夫人见他没反应,轻声叫了两声。
“嗯嗯,啊?”齐逢回过神来。
夫人有些担忧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唉!”齐逢把节士邦遇刺的事告诉了她。
“那节士邦好没道理,他遇刺的时候又不在我们龙潜府境内,怎么能叫我们查呢。”知府夫人有些不高兴。
“这不是问题。扬威镖局毕竟在我们龙潜府,这个还是得我们查的。”
“那他的职位并不在你之上,怎么能使唤得动你?”知府夫人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齐逢皱了皱眉:“这不是问题。他是陛下钦点的西北路经略使,现在深得陛下信任。遇到这种事情,陛下肯定会过问的,怕是过些天,就会有旨意下来了。”
“反正他又没死,只是受了点伤,我们就查一查这个扬威镖局,随便抓几个人出来交差啊,也算是有个说法。”知府夫人献计。
“这个道理是不假。问题是那扬威镖局也死了一个人。”
“一个镖局,死个人也不算什么大事吧。”知府夫人不以为然。
齐逢迟疑了一下:“死的那个人身份。。。有些特殊。”
知府夫人好奇地问道:“什么身份?”
“被保人。扬威镖局这次去平京,就是为了保他。”
知府夫人道:“扬威镖局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不是说保的是送给胡太师的寿礼吗?”
“那是我让镖局放出去的风声。”齐逢顿了顿,接着说:“这趟镖的委托人,是我。”
知府夫人有些惊讶地看着齐逢:“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齐逢摸了摸肚子,沉默了一下:“这个还得从多年前的一桩旧事说起。”
二十多年前,胡太师还不是胡太师,只是一个身在龙潜府,名叫胡宗弼的寒门举子。
他赴京赶考,本应是榜眼。只是殿试的时候,先帝见那状元相貌丑陋,心中不喜,便点了胡宗弼为状元。
他相貌堂堂,又为新科状元,自然前途似锦。当时的范老太傅看中了他,有意把女儿下嫁。
范老太傅在朝多年,门生遍布,只要娶了他的女儿,得老太傅之助,自然能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只是当时胡宗弼在老家已有结发的妻子和刚满周岁的儿子。他很清楚,当朝太傅的女儿,又岂会给别人做小。
于是他隐瞒了自己已有妻子的事,投入了范老太傅的门下。自此,胡宗弼自然是官运亨通,一路畅通无阻。
不过胡宗弼和范氏虽然夫妻恩爱,琴瑟和谐,却一直没有子息,心中不免遗憾,有时也会想起自己多年前的结发妻子王氏和儿子。
直到前两年,范老太傅辞世,胡宗弼官至太师,这才敢暗中派人回到龙潜府,打探自己的结发妻子的消息。
齐逢是个聪明的人,龙潜府内的事,哪能瞒过他的眼睛。于是他偷偷搭上了胡太师的线,帮着寻找王氏。
就在不久前,终于有了结果。
王氏当时知道胡太师抛妻弃子,本想一死了之。只是念及儿子太小,实在放心不下,才没有自寻短见。王氏为了生计,搬到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小镇上,做些洗衣织布的活计,挣点辛苦钱。这么多年来,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儿子养大,只是身体一直不好,有病也无钱医治,已经故去了,惟余儿子胡念祖尚在。
这个胡念祖自幼家贫,母亲只做些低贱营生,从小就没见过父亲,在镇里受了些欺负,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胆子有些小。书倒是读了一些,不过王氏生活困难,自己也不识诗书,只供了两三年就再也无力负担了,胡念祖只得在镇里给人做些工补贴家用。齐逢的人找到他时,他正赶着车给镇里的客栈酒楼送酒水。
齐逢自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胡太师,胡太师大喜,就要把胡念祖接到京里去,只是这事一要瞒着范氏,免得后院起火;二要瞒着外人,免得落人口实,受政敌攻讦;又不能调动人马保护,齐逢这才想出让扬威镖局出保的方法来。
为了更加万无一失,他还和张晓泉议定,放出一些风声来扰乱别人的视线,就算真有劫镖的,也只会把目光放在镖物上。然后由扬威镖局出面招人,找个和胡念祖身材相近又没什么身份背景的人当趟子手,最后找机会在龙潜府边境处偷梁换柱,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没想到这万无一失的事,还是出岔子了。
扬威镖局招进来的镖师,齐逢都派人查过底,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所以镖局招人后又过了好几天才出镖。
他不知道那个病毒怎么会是假的,也不知道那个病毒怎么会去刺杀节士邦,更不知道那个病毒为什么刺杀不成就杀了别人,好巧不巧,偏偏还杀了胡念祖!
欧,这该死的病毒辛冠费!
知府夫人有些愣神,她想不到这里面居然还有这么多门道:“那现在,岂不是坐不上胡太师的船了?”
“何止是没坐上船,”齐逢想到此处就一阵恼火:“现在已经是大大地得罪胡太师了,以后的前途还不知道在哪里。”
“你可以跟他解释……”
“唉,这事还怎么解释?胡太师就这么一点血脉,现在死了,他还怎么会听我解释?”齐逢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脸,声音有些闷闷的。
知府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那,能不能把责任都推到扬威镖局身上,用扬威镖局来平息太师的怒火?”
齐逢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恐怕不能。先不说太师会不会息怒,单是扬威镖局,我都还不太好动。”
“为什么?”知府夫人想不明白。
齐逢冷笑道:“你以为,背后没有人撑腰,光靠手头那点本事,扬威镖局能成为西北第一镖局?如果到时候既得罪了太师,又得罪了镖局背后那人,我们怕是不要死得太难看啊。”
“那该怎么办呢?”知府夫人有些惊惶地站起来走来走去。
是啊,那怎么办呢?齐逢看着杯中澄黄色的茶水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