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士邦先对甘本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甘副使,喻霆言语无状,冲撞了你,还请不要见怪。”然后他转向喻霆,把脸一板,严厉的说:“喻霆,还不快向甘副使赔罪!”
喻霆虽不情愿,不过也只得搭了个手,赔笑道:“属下莽撞,还请甘副使见谅。”
甘本见状,赶紧说:“不敢不敢,节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喻参军只是直抒己见,下官怎么敢怪罪呢。”
节士邦也只是做个姿态,见甘本这么上道,他也不多言,就说:“两位之言各有道理,”他顿了一下,看两人都看着他,才说:“自古以来军中确有杀俘不详的说法,甘副使又觉得杀了俘虏是便宜了他们,那我们就找个折衷的处置方法,既不杀他们,又能让他们受点罪。”
喻霆适时地递出一言:“什么方法?”
节士邦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备州城里共有三个大仓库,其中一个里面全是铁矿。反正我们放着也没用,倒不如让这些俘虏把这些铁矿都拉出来,拉到荒漠里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喻霆心下了然,甘本却不明何意,疑惑道:“下官鲁钝,还请大人解惑。”
节士邦知道甘本不懂,笑着解释:“我们孤军深悬这备州,补给艰难,如果西烈反攻,我们必然难以守住。这些铁矿放着,对我们毫无作用,等到我们撤走,西烈还是能拿这些铁矿制造军械。但若是我们把这些铁矿埋得远远的,西烈人没了这些铁矿虽说不会无铁可用,总是要重新挖的,这对他们多少也算个损失。而对我们来说,只需要派一队监工,让俘虏和奴役们去干这些活就好了,不会对战力有太大影响。既处理了俘虏,让他们无力生变,又能得到一些功劳,恶心一下西烈,何乐而不为呢?”
甘本不由点头称赞道:“大人高见!”
节士邦转头吩咐道:“喻霆,这事就交由你处理吧。”
喻霆还没开口,甘本赶紧道:“大人,此事不如交由下官处理吧。”
“哦?这等小事怎么好劳烦甘副使呢。”节士邦有些惊愕地说道。
甘本应道:“喻参军追随大人多年,精于谋划,是大人的得力干将。下官初来乍到,不通军务,这等事宜便交由下官就行了。”
节士邦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那就辛苦甘副使了。”
甘本慌忙拱了拱手说:“哪里哪里,下官巴不得能为大人分忧呢。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说罢就领命喜滋滋地去了。
其实甘本是朝中礼部尚书甘道福之子,本在朝中担任起居舍人之职,司职记录文帝发布的命令,属于文官系统。虽然品秩不高,不过他算是天子近臣,实际地位比很多京官都要高一些。由于他做事勤勉,眼力活,又有甘道福的背景,倒是很得文帝陈旭的欢心。
当初有礼部的官员当朝怀疑节士邦与陈宇斌勾结,并上奏文帝要求把节士邦押回京受审时,陈旭很清楚,那个官员是礼部的人,必然是得到了礼部尚书甘道福的授意,而这个授意,其实并非是甘道福一人的意思,而是整个文官系统的意思。
为了彰显自己对节士邦的信任,文帝陈旭当朝痛骂那个官员,拆穿了陈宇斌的反间计,大肆赞赏了节士邦一番。
但同时为了安抚文官方面,特别是被作为代表的甘道福,陈旭就把甘本指派为节士邦的副使,相当于是越级提拔,历来文官转武职的官员后来多半会受到重用。这样既安了甘道福的心,又能让甘本暗中行使监军之职而不虞他与节士邦相勾结。
在这次事件中,节士邦又代表武将系统的利益,陈旭还要顾忌武将方面的意思,便把狄六感也指派为节士邦的副使。
狄六感也不是无名之辈,他是朝中枢密副使狄傲的儿子,算是将门之后,弓马娴熟,精通军务。
说起来,这次指派也不是文帝真的不信任节士邦,而是文帝平衡朝廷势力的手段。当然,能顺便监督一下节士邦也是极好的,还有个狄傲能从旁协助,不管是协助甘本还是协助节士邦都好。如此一来,文帝便轻松安抚了各方面的情绪。
甘本很清楚自己这次来的任务。若是节士邦有什么异动,他就是监军,必需要在第一时间内上报朝廷。到目前为止节士邦都表现出对朝廷并无二心,一意拒敌的意思,他就是副使,自然要老老实实地听节士邦调遣。便是对喻霆,他都得带点客气,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嘛。
节士邦是南文名将,对西烈又熟悉,防住西烈应该不成问题。他要做的,就是抓住每个机会捞取功劳,为自己的前途镀金,光耀门楣,省得丢了父亲的颜面。像带俘虏埋藏铁矿这样既安全又轻松的活,自然不能放过,还能防止节士邦和喻霆与那些西烈俘虏有更多的联系,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节士邦当然知道甘本虽然职位在他之下,实际上代表的是文帝,因此一直对他都很客气,没有真的拿出正使的架子来。这次出征主动带上了不通军务的甘本,算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行的端坐的正,不怕朝廷的监督。
待到甘本走出去后,喻霆开口道:“大人,我担心他会不会对俘虏下手……”
节士邦一摆手,说道:“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甘本是个聪明人,不然也轮不到他来做这个监军。杀了那些西烈俘虏对他毫无好处,还会得罪你我,我相信他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的,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喻霆躬身应道:“是。”
“你现在能联系上陈宇斌吗?”节士邦问道。
喻霆答道:“这边应该没有我能走的传讯渠道。”
节士邦皱着眉问:“他就不在这里给你留下一些人手用于传讯?”
喻霆苦笑道:“恐怕这边的西烈人都是弃子。毕竟兵危战险,即便是他也不能保证传讯人的安全无虞。”
节士邦点点头:“也对。那我们先在此驻军,其他的事再从长计议。”
喻霆疑惑道:“大人,我们不回绵州吗?”
节士邦说:“我们攻下备州,能守住就是开疆扩土之功,更能取信于文。要是万一事败,我们也能有足够的时间反应,退入西烈。进可攻,退可守,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喻霆点头称是。
入夜后,天上的月亮被层云遮掩,半透不透地洒下朦胧的光来。喻霆吃了饭,借口巡查城内各处,顺便消消食,在城中随意地走着,并趁机向西烈传出了讯息。其实也没什么好巡查的,备州城中现在也没什么居民,甘本下午就带着很多俘虏运送着铁矿出城了,还没回来,估计今晚就住在外面了。城中只余下少量的杂役,剩下的基本就是文军士兵了。节士邦治军颇严,除了守城放哨警戒的士兵外,余下的将士都不敢嬉戏打闹,只在驻地之中小声地说着话,整个备州城在夜色之中倒显得很萧索寂寥。
另一边,节士邦则写了一封密信,交由一个心腹小校带出备州,借着夜色快马加鞭往绵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