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回忆起刚才的情形，陆雅兰自然了很多，皱皱鼻子抱怨道：“推我的力气倒是很大，怎么见了宋狗子就怂成那样，让个六岁孩子顶在自己面前，也不知道她是这么想的。”
“就算是为了孩子好，也应该离开那个人渣才对，她又不是没有本事养活自己。”
三巷的住户大多都是外来租户，住在巷尾的宋狗子一家最穷，穷到一天只吃得上一顿粗粮馍馍，能出门见人的衣服只有一套，婆媳两人换着穿，他家的姑娘五岁了还穿着布料最少的开裆裤到处跑，还是邻居看不下去了，把家里的破旧料子缝缝补补送出去，小花儿这才有了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衣服。
就是这样的家庭，其实本身收入并不低。宋狗子是地道的太安本地人，据说以前也是家宅数幢，仆从百人的富贵之家，后来家里落败搬到景田区三巷，房子也是现成的产业。
他家原本有几个租客，再加上阿花嫂子做饭的手艺不错，附近有红白喜事大家都喜欢找她掌勺，本应该生活无忧才对，再不济，也不至于连件得体的衣裳都找不到。
可坏就坏在这宋狗子游手好闲不说，还五毒俱全，家里但凡有一点钱就被他抢去花，藏起来也不管用，找不到钱，他就打人，把阿花嫂子按住往死里打。
大家都说阿花嫂子是个可怜人。她进门两年无所出，被婆婆逼着喝了不少求子药，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药影响了胎儿，还是因为被宋狗子踹得早产，这孩子自生下来就病歪歪的，快三岁了两条腿还像面条似的，下不了炕走不了路。
宋狗子的娘就急啊，觉得他们老宋家的根被阿花嫂子给断了，一面成天整日地扯着嗓门骂阿花嫂子是丧门星，动不动撺掇儿子将人收拾一顿，一面寻药拜佛，求来各种神水符咒给小孩子喝，喝得孩子脸色羌白，越发瘦弱。
就这么过了几年，孩子还是去了，也不知是因为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还是被自个亲奶奶给折腾死的。
孩子没了，老宋家的根可不能断。宋狗子的老娘前脚扯着嗓门骂骂咧咧地将孩子下了葬，后脚就急忙忙给阿花嫂子求来了更多稀奇古怪的生子药，按着儿子不让出去浪，一定要给她生个健康可爱的小孙孙出来。
这一回不管宋家人如何努力，等得眼睛都绿了也不见阿花嫂子的肚子有动静。
眼看着自个儿子吸大烟快吸成人干了，宋狗子的娘终于使出了最后一招——经常带着儿媳妇去寺庙里求子。
可能是有观音庇护，据说那段时间的阿花嫂子红光满面，看起来精神得不得了，连凹瘦的脸颊都丰满了几分。
在那之后不久，阿花嫂子就怀上了，宋家人千盼万盼，一朝分娩，生下来的却是个姑娘。宋家母子看了一眼就扔在一边不管，连个名字都没给起，还是孩子大了经常在外面玩，旁人为了方便才叫她小花儿。
自那以后宋狗子母亲变本加厉虐/待阿花嫂子，曾经有邻居看不过眼劝阻过，可作为受害人的阿花嫂子非但不领情，还拿唾沫啐人，反过来帮着骂人。
对着宋狗子怂成囊包，对着有好意的人就趾高气昂，久而久之，看到宋家的事就没人上去凑热闹，都当做眼不见为净。
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陆雅兰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上前好心阻拦，结果那对夫妻立马联合起来反过来将她骂了一顿，宋狗子那双贼溜溜的眼睛还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看，要不是牧承尧听到动静出来，踹断了宋狗子一只胳膊，陆雅兰说不定还要遭多少委屈。
经过那次奇葩经历之后，陆雅兰就对这家人敬而远之，今天之所以忍不住上去掺和，也是觉得小花儿那孩子太懂事，太可怜。结果毫无意外，被那对奇葩给怼了回来。
“我还听见宋狗子的老娘说要给他家金贵儿子纳个妾，好给他们家延续香火。”陆雅兰吐槽道：“就他儿子那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就剩下一张皮搭在骷髅上，能不能生，她心里没点数吗？”
牧承尧眉尾微跳。
陆雅兰没看见，自顾自说得兴起，“你说他们对小花儿那么刻薄，是不是心里也清楚小花儿和宋家没有血缘关系？可如果心里清楚这孩子不是送子观音送给他们，那宋家老太太为什么又会花那么多功夫买符水给孩子喝，而不是去看大夫？”
她分析得入神，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和外面磕着瓜子倚着门栏打屁闲聊的妇人一模一样，大家闺秀的教养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牧承尧眉心跳了两下，等了半晌，见陆雅兰仍沉迷于八卦不可自拔，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能无奈地自己找存在感，“不要觉得普通百姓愚昧无知，他们只是相信他们想相信的东西。”
这话有些绕，陆雅兰却一下听懂了。
平民百姓根本不在乎有没有上天保佑，只是在他们需要上天的时候，以此为借口行事罢了。
陆雅兰若有所思，眉宇间带着几分怅然。
牧承尧忽然道：“盐城那边事了之后会有人来接我们，这几天尽快把手头的事处理干净，等人一到，我们就离开。”所以不要再跑去跟大婶大嫂聊天了。
“啊？！”话题转换得有点快，陆雅兰呆了一瞬，“那我把手上这份工作完成就去请辞。”
她叹道：“这么快就要走啦？说起来在这里我感受到的热情比往年加起来还多，真有些舍不得邻居们！”
牧承尧抿了抿嘴，沉默不语。
......
豫州，督军府。
副官走进书房，将天残帮的扫尾情况报告给宋子琪看。
宋子琪瞟了一眼，顺手扔在桌上，“这点小事你看着办，不用再给我汇报。对了，那个接头的ri本人招了吗？”
副官道：“伊藤进咬死了不松口，硬说我们在诬陷他，ri本驻豫领事已经来过好几趟了，坚持要把人带走，我们快扛不住压力了。”
“对外联络部都是吃干饭的？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宋子琪唰一下抽出军刀，锋利冷锐的寒光映在眼上，倒映里面一闪而过的嗜血红光。
副官站得更直了，僵着嗓子道：“根据领事裁判权，在华/夏地界上犯事的外国人确实不归我们管，ri本领事抓住这一点叫嚣，我们的人只能尽量拖延，如今已是极限。”
宋子琪把玩着锋利的刀刃，“确定从他嘴里再问不出别的了吗？”
副官点头，“应该是受过专业刑讯训练的间谍。”
“既然如此......”宋子琪收刀入鞘，精铁相击发出一声脆响，“就把尸体交回去好了。”
副官跟了宋子琪很长时间，知道他这会儿不太高兴，但仍得硬着头皮委婉劝说：“这样会不会引起其他国家领事的反感？比如以带头大哥自居的英国人。”
面对忠心耿耿的下属，宋子琪总是会多出一点耐心。
“这种时候不会有人为那些人出头。”他冷笑道：“这事可损害了外国佬的利益，整天跟在老虎后面狐假虎威的狐狸有一天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试探伸出爪子，你要是老虎该怎么做？”
不等副官回答，宋子琪喃喃自语，“当然是剁了那只爪子！”
副官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天残帮之前运回来的武器呢，查到去向了吗？”
“天残帮高层都是些酒囊饭袋，受了几次刑就都交代了。之前几次运回来的武器有一半已经发往各处，下面的人正在追查去处，目前已知，之前湖惠地区乱象背后就有这批武器的影子，还有一部分堆在城外的隐蔽仓库里，已经被拉了回来。”
副官眼睛亮了亮，“那可都是好东西，回头清点完毕了我给您列个单子！”
“行，你去办吧。”宋子琪将军刀扔在桌面上，漫不经心道：“我准备去太安，这几天就辛苦你安排下去！”
精明强干的副官一愣，想到这位大爷以往出访的经历，不由抽了抽嘴角，试图挽留，“现在我们根基未稳，太安也正混乱着呢，您这个时候去那里遇到危险怎么办？况且太安的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处理就好，哪里需要您亲自跑一趟！”
宋子琪不管为人如何，御下很是有一套，手底下不缺精兵良将，他去太安可不是为了监督下属。
“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他呐呐自语，目光射向远方不知名的地方，“太安真是太热闹了，黑帮、政/府、世家、外国势力汇聚一堂，还有赶巧了的报社记者，爆发得如此热烈迅猛的舆/论......这可真是件件巧宗啊，巧得让我忍不住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经这么提醒，副官瞬间便想通各个环节，忍不住寒毛直立。这要是真有人在背后操纵，可就是算尽天下人心的心计，也太可怕了吧！
顶头上司已经两眼放光，跃跃欲试，上次出现这种表情，还是在围剿宋鸿祯前夕。
副官自知拦不住，便给自家上司提了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小要求，“现如今各方眼线都聚集太安，要是有可能，您最好低调一点，别搞出太大动静来！”
宋子琪斜睨心腹一眼，面上写满狂放不羁，“想什么呢，我是那种高调的人么？”
副官：......
更加担心了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