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雅兰沉吟片刻：“你到我房里伺候吧，干得好了给你提大丫鬟。”
“小姐！”阿草这回是真惊了，没想到还能碰到这种好事。
陆雅兰点头，表示她没有听错，鼓励道：“要努力哦！”
阿草重重点头，摸着砰砰砰剧烈跳动的心脏，不知是因为这个从天而降的惊喜，还是小姐那亲切的态度。她深吸一口气，提着水壶跟着陆雅兰跨出了耳房。
身后，烛火炸响，发出“毕啵”的声音，徒留一室清辉。
陆雅兰让阿草到跟前伺候并不是临时起意。
一则，红杏不在身边，她总要找个人伺候，比起那些偷奸耍滑的，阿草这个没有靠山且聪慧本分的，明显更得人喜欢。
二则，刚才从宜兰园门口一路走进来，她就意识到管理下人不能一昧震慑，也不能一昧放任，她既然决定给宜兰园重新定规矩，那么，自己就要有得用的心腹，红杏一个人显然不够。
这个时候阿草出现在眼前，就像是老天在专门给她送人，陆雅兰准备再看看，若是没有坏心，便用了。
放下一桩心事，陆雅兰在阿草的帮助下很快就把自己打理干净，卷着被子养精蓄锐，好应对明天。
临睡前，她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事，但今天一天的经历让她精疲力尽，来不及多想，便沉沉睡去。
.............
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户的时候，陆雅兰已经睡不着了。
她坐在床上，用手撑着额头，想着一会儿见到老太太，该怎么提不和郜家结亲的事。
阿草本想进来看看二小姐醒了没，轻轻推开门就看到二小姐穿着睡衣，赤着足在地上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不嫁了......无耻小人......”之类的飘过耳朵。
开门声惊动到陆雅兰，她转头看去，因为想着事情，眼睛还略带着茫然，顿了顿，她把视线对准阿草，“原来是你啊，这个时间还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阿草连忙合住门，以免陆雅兰被冷风吹到。
她一边从衣架上取下厚实的外套给陆雅兰披上，一边回答：“我平时也是这个时间起，打扫院子的时候容易带起灰尘，脏了过往路人的衣裳，早点打扫完也能避开人群。今日起来才想到不用去院子里打扫，我习惯了早起也睡不着，就想着过来看看小姐这边有什么活需要干。”
说着又拿过来鞋子给陆雅兰穿，“小姐，地面寒气重，你这样很容易着凉的，先把鞋穿上吧！”
陆雅兰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光着脚下了床，没有察觉的时候还好，等注意到了，立马能感受到丝丝凉意从脚底窜入体内，脚趾也已经冻得通红。
脚指头动了动，忍不住右脚踩左脚跳了几下，她抱着肩打了个冷颤，三步并作两步，连忙窜到床上，用被子包住自己。
被子里的热气还有没有散尽，捂在身上暖呼呼的，这么过了一会，陆雅兰才觉得寒气慢慢散去。
“阿草，去端水吧，我要洗漱。”再这么赖床也没意义，还不如干脆起床，准备好一会儿过去给老太太请安
“是，小姐。”
阿草说完便退出房门，没过多久就端来洗漱用具，后面跟着几个伺候的人。
陆府的下人有三个等级，不同等级有不同服饰，很好辨认。看门洒扫属于最低等，穿灰色衣服，这类颜色耐脏，干粗活正好；跑腿通传的属于二等，穿青色衣裳，简洁大方，见外人也不至于失了主人家颜面；而大丫鬟的衣裳一般颜色鲜亮，粉的蓝的黄的都可以，没有固定要求，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这是主家给一等下人的脸面。
而现在，一个身穿灰色衣裳的三等丫鬟领着一群二等丫鬟，犹如一只猴子领着一群狮子，充满了错位感。
陆雅兰恍然，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把阿草调到身边的事只有她们两人知道，还没来得及给别人宣布，阿草去做事很多下人是不会买她的账的。
阿草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一群二等丫鬟听自己的，这让陆雅兰有些好奇。她明明看到有几个人面带不忿，可还是乖乖捧着东西，没有多余动作。
这些人竟然连到她跟前求证都没有，就乖乖跟着阿草，这实在不符合陆雅兰对她们的印象。
但这会儿显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陆雅兰洗漱，阿草就在旁边递东西，虽说第一次做这些，但她做得有模有样，陆雅兰一伸手，话还没有出口，阿草就把适合的东西递了过来，仿佛同样的事她曾经做过无数遍。
陆雅兰决定再观察几天，要是这个阿草没问题，就把她确定为大丫鬟，这样也能帮红杏分担一些。红杏伤得厉害，即便出院了，也应该好好休息才对。
这么想着，嘴角就带出一丝笑意。
眼见陆雅兰心情好像不错，旁边的一个丫鬟突然跪下，伏在地上哭诉：“小姐，奴婢今天早上起来才得知我的差事被别人接替了，奴婢有些无措，斗胆请问小姐，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吗？”
尖利的声音直刺耳朵，稍微放松的心再次紧绷起来。陆雅兰捏了捏眉心，没有立即回答，等整理好衣服，才缓缓问道：“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没有没有，奴婢不敢。”
丫鬟跪在地上泪水涟涟，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只是奴婢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差事，别人说起来，恐怕会带累了小姐名声，我、奴婢也是为小姐着想啊！“
陆雅兰动作一顿，这丫鬟的口气让她想起了钱妈还在的时候。
陆雅兰没有开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丫鬟哭闹，直到看得她哭不下去，声音越来越小，才道：“你知道上一个这么说的人，是谁吗？”
丫鬟忽然想到什么，脸刷一下白了，开始后悔，自己过于贪心了。
陆雅兰见她明白过来了，不等她开口，自己回答道：“是钱妈哦。她就最喜欢用名声压我。你说，我要是在乎名声，会抓花二姨太的脸吗？你这借口太老套啦！”
她眼神不知飘向何方，说出的话也轻轻柔柔，除了没有笑容，和平时一般无二。
哭闹的丫鬟却浑身发冷，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这回是真哭了。
看起来可怜极了。
陆雅兰却没有放过这人的打算，昨晚的事让她有了好好整顿院子的想法，现在既然有人撞到她手里，就不要怪她先杀鸡儆猴了。
至于其他人，等郜和平的事了结后，她再好好收拾。
其实牧承尧还是看错了。陆雅兰不是缺乏主见，只是无法拒绝对自己抱有善意的人，因为在意，才会显得优柔寡断。而对于不怀好意的人，她会竖起浑身的刺，拼着玉碎也要给对方一击。
她的柔弱，只展现给特定的人。
“我这人呢，做事喜欢有理有据，既然你问了，我自然会回答你。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个疑惑，刚才你说，阿草顶了你的位置。我如果没记错的话，阿草现在做的活属于大丫鬟的工作吧，我身边只有红杏一个大丫鬟，另一个位置还空着，那你这个大丫鬟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有，看你的穿着打扮分明是二等丫鬟啊，这‘顶替’一说，从何而来呀？”
饶是这丫鬟已经软瘫在地，此时听到陆雅兰一番话，心头还是重重一跳。
她总不能说，剩下那个位置早已被她视为囊中之物，这个野丫头突然跳出来，拿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心里不忿，才想向二小姐施压，好提拔她自己当大丫鬟吧。
“这，这......”丫鬟语无伦次，忽然她眼前一亮，“二小姐，我记错了......对，是我把大丫鬟和我的职责弄混了，我，我道歉，请您原谅！”
“哦，连自己干什么都记不清楚......”陆雅兰拉长声音，眼见这人冷汗涔涔，也不再纠-缠，转而说道：“你......”她歪头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你叫什么来着？”
“奴婢叫阿敏。”
阿敏脸上青一道白一道，万万没想到小姐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记住，这越发显得自己蠢了，她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戏谑的，嘲笑的，让她又羞愤又恼恨。
其实这真不能怪陆雅兰，不是她要故意气人，是她真的记不起来眼前这人的名字。
钱妈在的时候，能在陆雅兰身边伺候的人，除了红杏，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与钱妈有些关系，那些人后来都被她打包送人了，现在这些二等丫鬟都是后面从三等提上来的，少有机会露脸，对于陆雅兰来说自然面生的很。
再加上，她不怎么出屋子，身边有红杏伺候就够了，院子里有什么事也是红杏去打理，她身边很少有用到其他丫鬟的地方，相处得时间太短，记不住名字也很正常。
陆雅兰咳了一声，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在心里默默记下，决定回来就把园子里的人都记住。
她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想了想，向阿草确认：“这不是昨晚排上值夜的人吗？”
阿草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