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啊!”
阿鲁从睡梦中惊醒,冷汗顺着额头向下流淌。不知道为什么,得到了充足休息的身体却传来了深深的疲惫感。
“做噩梦了?”陈帘温和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吃点东西吧。”他向阿鲁递来一块烤得半焦的兔肉,油脂在橙黄色的火光下泛着诱人的色泽。
阿鲁看了陈帘,颤抖着接过兔肉。
冰湖、星光、温暖的湖水、惨白的手、没有尽头的长河、绝美的女子……一幅幅画面快速从阿鲁脑海中闪过,最终汇聚成一句话:
“他在骗你。”
“那些……人皮祭文上,还说了什么吗?”
阿鲁吃了一口兔肉,突然问道。
陈帘正入神地看着祭文,听到后抬起头来看了阿鲁一眼,回道:
“怎么这么问?”
“想不出来怎么出去,没有其他线索……”阿鲁把心底早已想好的应答说出口。
“没有。”陈帘摇了摇头。
阿鲁点了点,陈帘的回答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
“我来守着吧,你先睡一会儿。”
“也好。”陈帘放下那几张祭文,有些困倦的揉了揉眼睛,很快躺下睡着了。
阿鲁坐在火堆旁,脑海里回想着刚刚在梦境里发生的事情,那仅仅是个梦吗?冰湖在哪里?长河上的画面又预示着什么?她是谁?她说的是真的吗?无数谜题在阿鲁脑中交织在一起,使他头疼欲裂。
“嗯……”一阵嘤咛,阿囡从睡梦中醒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火堆旁的阿鲁。她有些慌张地扭头看去,见到陈帘睡在一侧,这才小声叫了句:
“哥哥……”
陈帘点点头,仍思考着梦境中的话语,并未注意到阿囡有些慌张的神色。
“如果陈帘在骗我,他骗了什么,又为什么要骗我?她叫我快逃,往哪里逃?这个山洞又走不出去……”
一道闪电划过阿鲁的脑海,他猛地一激灵,突然想到其实一切的信息都来自陈帘对这几张祭文的解释,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弘吉剌部远征,这个山洞是不是真的走不出去,自己并不清楚……
“哥哥……”
阿鲁皱了皱眉头,抬起手来示意阿囡不要打扰自己。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
“好像有点不对……”阿囡的声音有些异样。
“什么!”
阿鲁不耐烦地抬起头,才发现周围的黑暗如同雾气一般化为实体,渐渐延伸了过来。而篝火则明灭不定,眼看就要熄灭。
“叫醒他!”
阿鲁随口说了一句,拿起八纮戒备地看向黑暗。
“快醒醒!”
阿囡摇了摇陈帘,焦急地叫嚷道。
陈帘没有醒来。
“别睡了!”
阿鲁对着陈帘狠狠踢了一脚,力气大到足以踢死一只兔子。
但是陈帘依旧没有醒来。
“快逃。”
梦境里的话语在阿鲁耳边响起。
他看了陈帘一眼,咬了咬牙,将手中的八纮放在陈帘身边,接着篝火里扒拉出一根燃烧着的木柴,塞到阿囡手中。
“拿着!”
“哦……”阿囡接过火把,拿在手中。
阿鲁最后扭头看了陈帘一眼,从怀里拿出那柄熟悉的断矛,拉着阿囡的手向洞口跑去。
“跑!”
“哦……”阿囡被阿鲁牵着手,一头扎进了黑暗里。
身后,陈帘躺在越来越昏暗的篝火边,生死不知。
肉眼不可见的黑暗里,阿鲁牵着阿囡剧烈地奔跑着。
“要……熄灭了……”
阿囡断断续续地声音传入阿鲁的耳中。
阿鲁扭头看了一眼,果然本就暗淡的火苗如今正快速闪动,眼见就要熄灭。他皱了皱眉头,心中估算着到洞口的距离。
“一会儿如果灭了,别怕,抓紧我的手。”
阿囡点了点头,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抓住阿鲁的手。
眼见得火把熄灭,阿鲁咬紧了牙,减慢速度摸索着向前走去。此刻他脑子一片混乱,心想着这下倒好,骗人的人中招了,被骗的人却逃了出去。
正乱想着,火把终于支撑不住,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浓重的黑暗一下子将两人包围,宛若潮水没过堤岸。
阿鲁停住脚步,握着阿囡的手浸出了些汗水,他身体摆出了戒备的姿态,单手将断矛横在自己的胸前,慢慢蹲下,附耳到阿囡那里,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我听见了……这里有东西……”
阿囡似乎是被吓傻了,一动不动,没有对阿鲁的话语做出任何反应。
阿鲁用力捏了捏阿囡的手,再次说道:
“如果……它过来,我拖住他,你跑,别摔倒。”
看来阿鲁还记得阿囡在雪山上摔倒的事情。
阿囡终于回过神来,正想说些什么,阿鲁已经站起身来,一步步向着不可知的黑暗走去。
阿囡看着这个牵着自己手的少年,他的背影在浓重的黑暗里并不太清晰,但却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它在那里。
阿鲁能够感受到。
它就站在自己身前,大概几步远。阿鲁的心跳得厉害,嘴里更是干渴无比,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年幼时母亲给自己煮的鱼汤,以及父亲在杀死狐狸后给自己喝的第一口血。
温热、粘稠。
他突然松开了紧握着阿囡的手,屈膝向前冲了过去,修长的跟腱给予了他强健的爆发,手中的断矛则给予了他勇气。
“跑!”
阿鲁的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的吼叫。
低沉而又悲伤。
断矛轻易地划破虚空,刺入到更为粘稠黑暗中。阿鲁清晰地感觉到刺中了什么,十几年来朝夕相伴的断矛此刻仿佛成了手臂的延伸,让他能够清楚地体会到从矛尖上传来的那种阻力。
“快跑!!!”
阿鲁双手握住矛断裂处,狠狠向前刺去,断裂的矛杆在掌心划出道道伤痕,荒人的鲜血顺着小臂滴落在巴那索的土地上。
化为实质的黑暗顺着断矛延伸过来,阿鲁只觉得手指触摸到了一种彻骨的寒冷,这种寒冷超过风,超过雪,超过他在冰原上日日夜夜所感受到的一切无助与孤独。
黑暗很快蔓延阿鲁全身,连思维也仿佛要被冻结。
“我是不是要死了……”阿鲁垂下头,喃喃说道。眼前浮现出那个绝美女子的面容。
“快跑……”阿鲁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他用仅存的全部力气回头看了一眼阿囡。
她站在原地。
“怎么这么黑……什么也看不清……”阿鲁低声咒骂了一句,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