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吗?”阿鲁艰难地吐出了这个词语,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随着血液奔涌,那是越来越浓重的恐惧。
“走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说着陈帘转身向神殿内部走去。
阿鲁扭头看了看那怪物,此时它已经恢复了平静,沉默地坐在地上,巨大的瞳孔紧紧盯着陈帘的背影。
察觉到阿鲁的视线,怪物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脸,再指了指陈帘渐渐走远的背影,咧开嘴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什么意思!?阿鲁看着怪物的动作,瞳孔顿时缩小到针尖一般。它是说……陈帘是神?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陈帘不可能是神。阿鲁隐隐察觉到一些东西,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条条梳理着线索。
阿鲁首先想起了几张人皮祭文,按照陈帘的解释,这座雪山名叫巴那索,是神的领地。弘吉剌部的人带着恶鬼来到此处,祈求神灵帮他们解决这个恶鬼,但是神灵没有回应他们。接着按照李正遗书里所说,这座雪山中封印着一个名叫“巴那索”的恶鬼,但是这个恶鬼跟原本藏在那个牧人诃温察身体里的恶鬼是不是同一个,阿鲁不知道。那个藏在诃温察身体里的恶鬼却不知什么缘故它从他的身体里逃了出来,接着整个远征队的人一个接一个消失,最终只剩下十几个人。按照李正的推测,魔鬼只能附身在人的身上,不能单独存在。那也就是说,如果一切信息全都正确,此刻那个魔鬼必然在自己或者陈帘身上。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是阿鲁之前一直没有想通的,那就是为什么这座封印着恶鬼的雪山是神的领地,这座与恶鬼同名的雪山究竟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如今这怪物指了指自己左脸的符号,又指了指陈帘,一丝闪电从阿鲁脑海中闪过。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
只有一个解释,陈帘骗了自己。
怪物左脸的弘吉剌文字的意思根本就不是神……而是鬼。
也就是说,这座雪山、这座神殿,自始至终都不是什么神的领地,而是……恶鬼的领地。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总共有两个恶鬼,一个名叫巴那索,被封印在这座雪山中,一个则是牧人诃温察身体里那个。弘吉剌部的祈求之所以没有生效,是因为他们祈求的对象不是神灵,而是另一个恶鬼。塔塔尔部落的人将巴那索奉为神山,出事时塔塔尔部落的祭祀哈布图正好在弘吉剌部做客,他又让弘吉剌部的人到这里来祈求神灵……这一切都太巧了。
除非,恶鬼本身就是塔塔尔部落的人带到弘吉剌部的。
阿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既然怪物左脸文字的意思是鬼,那么,它先指左脸再指陈帘是想告诉自己……
陈帘是鬼。
“阿鲁?怎么还不来?”陈帘的声音从神殿深处传来。
“来了——”阿鲁嘴上应着,心里快速思索着陈帘这样做的目的。他为什么一定要带我来这里?这是陈帘的想法还是魔鬼的操纵?陈帘现在是否还保有自己的意识,还是已经完全被魔鬼控制了?
一个接一个的谜团从阿鲁心中冒了出来,阿鲁知道,想要弄清楚这些问题,必须进神殿去看看。
巨大的神殿横陈在阿鲁面前,若有若无的风从神殿深处吹来。
阿鲁告诉自己:荒人的矛手已经习惯了黑暗。
他最后看了怪物一眼,下定决心,快速向着神殿里走去了。
神殿里并不阴冷,相反却泛着些温暖的气息。两则过道上点着亘古不灭的蜡烛,照亮了神殿里的黑暗。
陈帘正站在一副画前,出神地看着。
那是幅刻在墙上的画,画中似乎描绘了一场战争。交战双方在靠近河流的一块平原上厮杀,整个平原布满了军队,闪耀着战士和车马的铜辉,大地在奔驰的脚步下发颤。无数战士跌入河中,翻腾起泡沫、鲜血和尸体,天雨灌注的河流掀起黑色的巨浪。
“这是神战。”陈帘喃喃自语。
阿鲁也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幅画,更觉得像是寻常凡人交战,看不出任何能够表示其是“神战”的特点。
“你怎么知道的?”
陈帘伸出手,指了指处于画面右下角的那条河流:
“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应当是天河。”
“天河?”
“传说神明死后的归宿。”
“真的有神吗……”阿鲁看着画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身影,难以将它们和高高在上的神明联系起来。
陈帘没有回答阿鲁,只是径自向前走去。
接下来是一长段直路,周围的灯火越来越密集,整个神殿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阿鲁发现它实际上修建在山岩当中,像是直接用岩石塑造而成,并不如自己想得那样凭空在山腹中出现。
直路尽头,是一块巨大的空地,这里的蜡烛密集到了一种夸张的程度,将整个神殿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阿鲁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些黑影,从轮廓上判断……是尸体。
“弘吉剌部的人。”陈帘走到那些尸体面前,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为什么会死在这里?”陈帘眉头紧锁,仔细观察着那些尸体。
阿鲁也走到一具尸体边上,仔细看了起来。那是个男人,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伤痕,嘴唇苍白,双颊完全凹陷下去。
他似乎手中抱着什么东西,阿鲁拿着断矛拨动了几下,一块金属从他怀中掉落出来。
那是黄金。
看着那块耀目的金属滚落在地上,在满殿的烛光中摇曳出迷人的光彩。阿鲁觉得有些荒诞。
他又拨开另一具尸体的手,果然,又是一块黄金。
“这些人是饿死的”陈帘看着这些干枯的尸体,淡淡说道。
“饿死的?”
陈帘点点头:
“我看过了,双颊凹陷,形体干枯,双目痴呆无神,所有人都是饿死的。”
“那他们为什么不走?”阿鲁知道饥饿的滋味,那种滋味能驱使着一个人做出任何事,他无法想象活活饿死的感觉。
陈帘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露出一丝苦笑:
“怕是……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