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岚拖着大虎的尾巴走在成荫绿树中，心底五味杂陈。
颇有一种生命脆弱易逝的怅然。
活了三辈子的他还是第一次杀这种大型动物，那喷涌而出的鲜血给了他一种难言的震撼。
司空岚也曾犹豫过要不要杀大虎。
怎么说陪跑了一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卸磨杀虎终归不地道。
但最后，司空岚还是捅了刀子。
“大虎啊大虎，你说你这虎怎么就这么不识劝呢。
都给你说了人心叵测。
有些人两面三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说捅刀子就捅刀子，一点也不含糊。
所以千万不要把后背留给别人，你就是不听。
这下好了吧，命都没了！”
司空岚恨铁不成钢，怒其不争。
“真是白费了我一番苦心，早知道昨晚就不托梦给你了。
不过你这辈子也算是值了，这一个多月，你可是咬了我521口，怎么样，我的肉很补……吧？”
司空岚别扭地看向大虎的尸体。
下一秒，他的眼神突然凝固，心脏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大虎，竟然还活着！
它在拼尽全力的想要活下去，那眼底不屈的求生欲令司空岚动容。
司空岚心潮起伏，思绪纷飞，一下子想了很多。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那一幕夕阳下的奔跑……
“唉~”
终究是心不够硬啊。
司空岚叹息。
他将大虎拖到一棵大树下，割开自己的手腕，给大虎喂了几口血，又将插在它脖子上的柴刀拔出，在伤口上撒了整整一瓶金疮药。
“能不能活就看你的命了。”
司空岚神情复杂的转身离去。
背后，大虎艰难抬头，看着司空岚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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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岛。
司空岚将柴刀扔在地上。
拿起李老头的酒壶狠狠灌了几大口。
李老头看了一眼染血的柴刀，收起痒痒挠，道：“你把那老虎杀了？”
“没有。”
司空岚摇头。
“我捅了它一刀，又把它给救了，至于能不能活，听天由命吧。”
“救了？”
李老头的声音拉高了好几度。
这小子也不像是以德报怨的人啊。
还捅了一刀又去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想不明白。
在他看来，狡兔死，走狗烹才是这一人一虎应有的结局嘛。
“你不会……动情了吧？”
李老头兴致勃勃地问到。
这肯定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刀光剑影、爱恨纠葛……风花雪月……
他已经搬好小板凳，准备吃瓜……哦，准备倾听了。
司空岚眼角暴跳。
动情？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不会说话就别说！
“猎手会和猎物产生感情吗？”
司空岚反问。
只是不知他口中，猎手是谁，猎物又是谁。
司空岚沉默了一会儿，组织了下语言，说道：
“大叔，你之前问我，还要不要杀大虎，我说，要杀！
它可是差点吃了我，怎能不杀！
但今天我把刀子插进它脖子里，我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生的渴望。
我想，我究竟有没有权利剥夺它的生命。
最后，我的答案是——没有。
身怀利器者，杀心自起。
自从习武之后，我就觉得，武者就应该快意恩仇，就应该人头做酒杯，饮尽仇雠血。
快意恩仇是没错，但我却险些没分清什么是恩，什么是仇。
没有缘由的杀戮，只是在纵容自己的欲望。
在我看来，武者之心，就是杀心，而杀戮，要有道。”
司空岚侃侃而谈，仰望天空，眼神沧桑深沉，颇有一种看破红尘、宠辱不惊的淡泊宁静，就像是高僧智者一般。
李老头看着眼前这不足七岁的少年，静静地听着他说着与年龄不符的话。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刚接触武道没两年的少年，对武道，或者说，对人心的理解竟然比自己还要透彻。
不对。
李老头猛地摇头。
差点被这小子给忽悠了。
“说人话！”
“哪有，我明明说得就是实话。”
司空岚委屈。
“别给我装，你小子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
什么狗屁恩怨分明，杀戮有道，你毒死那头蜥蜴的时候也没见你讲道义啊？！
还有，给我正经点，把你的鼻孔给我收起来。”
这小子心挖出来都是黑的，都是千年的狐狸精，你给我演什么聊斋呢！
“快意恩仇是和人，你和畜生讲什么快意恩仇，它听得懂吗？”
司空岚一副看弱智的表情看着李老头。
李老头脸色漆黑，额头青筋暴跳——
你什么眼神，我质疑一下不行啊。
“好吧，我就是念了情。”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
听到想要听的，李老头心满意足。
果然，这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人兽之情。
李老头自行脑补出了一部百万字的鸿篇巨著。
见李老头不再说话，司空岚开始生火做饭。
他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决定把前两天大虎“送”的鹿肉拿出来吃，庆祝一下。
看着这半头鹿，司空岚突然觉得，大虎还是很有用的嘛。
李老头看着司空岚忙前忙后，很是不屑，有手有脚的竟然还跑去偷一头老虎的猎物。
真是不当人子！
司空岚喜滋滋的哼着歌，不只是因为修为突破，更是因为他明悟了本心。
而后者，更令他欢喜。
自习武以来，司空岚一直很迷茫、很惶恐。
行走江湖行走江湖，但这江湖该要怎么行走呢？
一入江湖，那就是身不由己。
难免杀生杀人。
司空岚之前翻阅前世记忆，发现武林中一言不合暴起杀人者不胜枚举。
更有人以睚眦杀人。
戾气之深，杀性之重令人胆寒。
这种人满口快意恩仇、侠义道德，不过是披着光鲜外衣的刽子手，为一己私欲而满手血腥，杀人如麻。
杀戮是一种手段。
司空岚不反感杀戮，但却不想滥杀，不想为杀而杀。
但这个度，他不知如何把控。
今天，当他把刀插进大虎的脖子中后，他想了很多。
司空岚叩问内心，这一刀，究竟是为仇、为生亦或是为杀？
为仇。
大虎虽险些吃掉他，但也只是为了生存。
司空岚居于丛林，也愿意信守丛林法则。
弱肉强食，在这里，是常态，无所谓仇恨。
更何况司空岚根本没有受到伤害。
当然，如果不是为了修习神行诀。
之后司空岚一定会去狩猎大虎。
但那也不是为了寻仇，而是源自猎食者的骄傲。
你想吃我？
正好，我也想吃了你，那就看看究竟是谁吃掉谁！
所以，司空岚心中并无仇恨。
为生。
大虎吃他是为了生存，司空岚却不是为生存而出刀。
那一刀，他心中所想，非是为了口腹之欲。
最后，司空岚得出的结论是——为杀！
习武以来，司空岚虽一直在思考杀与不杀的界限。
但却不曾察觉到，习武以来，自己心态的变化。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武，何尝不是一把刀。
司空岚自习武之后第一次出岛，口口声声要打猎吃肉。
此即杀生。
为生存而杀，此乃天性，无可厚非。
但其中，未尝没有因习武而生的戾气。
而捅大虎这一刀，更是被日渐强大的力量蒙蔽了本心，自以为快意恩仇，实际上已经恩怨不分了。
你要吃我？
行，那我就吃了你！
司空岚将两者简单的画了等号，实则他心中本就无仇无恨。
所以这一刀，他心中没有畅快，反倒是复杂莫名。
好在，最后司空岚想通了，自己因何执刀，又如何执刀。
不为杀而杀，不为好恶（wu）而杀，不为人欲而杀，他所求，只为一个无愧于心。
司空岚最终救了大虎。
一是感念明悟自身的恩情；
二，人是感性的，对于所熟识的，无论好恶，总是不忍挥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