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此处,老者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竟哽咽起来。朝员外父子也听得悲愤交集。
老者说:“庄贤医父亲邀我去采了庄贤的梦境,他的父亲不想让他再沉溺其中了,想让他毕生远离本草经方;我也要让我的恩人、我的徒儿在人生的后半段,轻松喜悦地生活。”
中年男子叹口气说:“朝公子,你还是选个别的梦境吧。这个梦境……”
“不,我就要这个梦境。”朝公子严肃地说,“我就要这个。”
朝员外听了,急了,连忙制止,但是还没有开口,朝公子又说:“不用劝我。庄贤医的梦境,是凡人没有的,一般人也无缘见得到。今日,也许这就是缘分吧。修梦之后,我也想要拜入蒙府门下,不知两位先生可愿意收我?”
蒙氏父子有些诧异,朝员外更是惊讶,都愣愣地看着朝公子。
老者问道:“公子可想好了?”朝公子点点头。朝员外叹了口气。
“买卖梦境,蒙府要从中收取微薄小利,这个也是不得已的谋生手段,这个算作一个规矩吧。”中年男子道。
“这是自然。”朝公子同意。
中年男子拿来一把戥子,将渤海庄贤的梦境黑盒放在托盘里称了称,说道:“梦境净重五钱,每钱收费是一两银子,共计五两银子。取出和填补都是按照重量计算,待到将公子梦境取出后,我们再称量一下。”
选定梦境,蒙氏父子便为朝公子的修梦之事做起了准备。
朝员外心中却有些恋恋不舍之意。儿子寻的心仪梦境是行医济世,可见儿子心存仁义,有救人苦痛的志愿,自然是有大丈夫胸怀。但是,儿子说要拜了蒙氏为师,以后便从了这梦学之门,这一点确实他起初没有想到的。读书寻求仕运,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本来还指望他光宗耀祖呢。不过,修习梦学,能够救人于水火,也是一条大道,不枉自己教导多年。
朝员外渐渐地心情轻松起来了。儿子受尽虐待和恐吓,以致几乎废弃了人生,在蒙府能遇到高人,得以疗治,也是命中缘分所在,拜入蒙府,就遂了这缘分吧。
第二日,为朝公子的修梦开始了。朝员外不便进去,老者请他在屋内静坐。
从早饭完毕坐到半晌,又到午饭时分,一直到日落时分,蒙府的少年来朝员外屋里喊他:“朝爷爷,朝叔叔的梦境修换完毕。”
朝员外急忙奔到里屋,只见蒙氏父子已经站起来了,有些虚弱,脸色发黄,不过看来神采倒是无碍。老者看到朝员外进来,呵呵一笑:“公子的梦境已经修换完毕,放心吧。”
中年男子也说了一句:“放心吧。”
朝员外道过谢后,便去看自己儿子,朝公子还在熟睡。
中年男子说:“先生不必焦急,公子此刻梦中正在行医呢。”说罢,走到那面铜镜前面,在边上按压一下,铜镜上便显出画面来。
画面中一个农人打扮者——朝员外认得是村里李大拿——正笑容满面地坐在田头上,一手伸出腕子,有一只把脉得手搭在李大拿的腕子上。朝员外知道这是儿子梦中在给李大拿把脉呢。
也罢,朝员外心想,李大拿心情不错,看来儿子梦中医术倒是不赖啊,好。
三天后,朝员外带着儿子离开了蒙府。临行前,为蒙府结了梦境买卖的花销。蒙府中年男子将装有朝公子梦境的黑盒子又称了称,净重六钱,应该是六两银子,加上前次的庄贤梦的重量,共是十一两银子。
朝公子在朝家庄休养了半年之后,便辞别父母,起身去了蒙府学艺去了。学了三年,蒙府老者离世,和师兄为师父办了丧礼之后,朝公子便离开了蒙府,周游四方。三十五岁那年回来,祭拜了师父,最后回到了朝家庄。据说那渤海郡王两年前因梦而疯,在郡王府中自己将自己吊死在花园的假山上了。
每当听人说起渤海郡王上吊的事情,朝公子都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