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斜阳晚照。在奥术帝国耐瑟瑞尔的浮空城上，总能欣赏很久的日落风光。
幼小的金龙不知道眼前这个自称阿拉丁的男人为什么喜欢看这样的景色，嘴里偶尔还会蹦出两句他翻遍传承记忆都找不到的异国语言。
什么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什么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阿拉丁说这是遥远而神祕的东方语言，金龙对此嗤之以鼻，大陆的东方明明都是群兽人，那里是大陆的尽头，再往东去就只是一片汪洋大海，哪里有什么神祕的东方国家？
“李斯特。”阿拉丁轻唤道。
李斯特，这是阿拉丁为金龙取得名字。龙的真名不可为他人知晓，否则有很大机率沦为他人的奴隶，这是印刻在龙类传承记忆中的重要生存知识。
耐瑟瑞尔的魔法师们会在雏龙出生时威逼他们说出真名，好为自己利用，但阿拉丁没有这么做，他花了大价钱从行商会里买来了一头快要破壳而出的雏龙，却拒绝了商会的惯例，让这头雏龙保守了自己的真名。
这头雏龙就是李斯特。
“干嘛？”
金龙叭嗒吧嗒嘴，他已经跟着阿拉丁混了十五年了，这个年纪在龙类中还属雏龙，不过再过一年，等到十六岁迎来一次沉眠后，他的体型就会快速生长，成为一头少年金龙。
“你能不能长慢一点，我都快养不起你了……浮空城房价很高的。”
“呸，你这可恶的无信者，我每天跟在你身边都得提心吊胆地向伟大的铂金龙神祈祷，让他不要怪罪于我，”金龙低吼着，“你现在居然还想缩减我的零花钱！你也想让我跟着你一起被钉在无信者之墙上风吹雨打万万年吗？”
说着，金龙又往铂金龙神巴哈姆特的神龛里投掷了一枚耐瑟瑞尔金币，直勾勾地看着那枚金币消失在他随身携带的简陋小神龛里，才长长出了口气。
阿拉丁叹了口气。
“我算是体会到我爹养我时的心情了，不过你居然比我还混蛋，啃老都能啃得理直气壮……我是不是该学我老爹，把你一脚踹出家门，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呸！你什么时候成我父亲了？你就是抱了一头小母龙，也只能生出半龙人来！怎么可能生出伟大的真龙，”金龙狂躁的甩着尾巴，“喂，你不会真要把我撵走吧！你这狗屎，给我负起责任，我没要你给我铺一张金币做的床就已经很体贴你啦！我的传承记忆告诉我，金龙父母都会分出他们的亿点点财宝送给孩子当床的！”
“我听说金龙都是公平与正义的卫道士，才选择你来继承我的衣钵的，”阿拉丁被气笑了，“唔，看来无论是善良的金属龙还是邪恶的五色龙，都是贪财的龙，这可不行，我得想个法子矫正你这思想……”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我每天都按时向铂金龙神供奉，我是受铂金龙神庇佑的龙！”金龙微微张开翅膀，做出防御的姿态，不过大头大脚的他样子看上去很是滑稽。
“嗯——巴哈姆特……”
“无信者！你怎敢直呼吾神性命！”
金龙低吼着扑扇翅膀抗议。
“李斯特，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你所信奉的铂金龙神巴哈姆特到底是如何分辨正义与邪恶的？”阿拉丁忽然问。
金龙愣了两秒，然后呼呼大笑起来：“你把我抚养大，那你就是正义的，伟大的铂金龙神会祝福你！你要是赶走我，那你就是邪恶的，伟大的铂金龙神会惩罚你！哦，我忘了，你是个无信者！不管怎样都会被钉死在无信者之墙上的！”
阿拉丁没有理他，“李斯特，我举一个例子。一户穷人家生育了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孩子是健康的，可另一个孩子生下来便缺了两条腿，于是这对父母把这个孩子溺死了，他们是不是邪恶的？”
“当然是邪恶的！”金龙仰头高呼。
“为什么？好好想想李斯特，同一件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上，会得到不同的答案。也许不溺死这个孩子，三个孩子都无法吃饱，最后三个孩子都会饿死，所以这对父母是邪恶的吗？可是那个孩子只是因为残疾，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死去了，这对父母难道不邪恶吗？李斯特……如果你是巴哈姆特的牧师，你会如何审判这对父母？”
雏龙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金属龙是好龙，五色龙是坏龙，好人是好人，坏人是坏人，为什么有那么复杂？怎么会那么复杂呢？
“李斯特，如果你想要追寻真正的公平与正义的话，你会发现神祗的教义无时无刻不在束缚着你，”日落时刻，阿拉丁望着远方，“比如铂金龙神巴哈姆特的教义中就有这么一条——”
“尊重秩序。”
“浮空城下的人们，在耐瑟瑞尔人眼里是土著，”阿拉丁说，“社会学+3的那种，往往向浮空城纳一次粮税后就填不饱肚子。耐瑟瑞尔人痴迷钻研魔法，浮空城上又不适合农耕，加之人口的膨胀，这个奥术帝国对大陆农民的剥削便越来越沉重……这种盘剥何尝不是秩序的一种。”
“我方才向你说的那对父母，在我们脚下应有尽有，他们不仅会溺死残疾儿，有时还会溺死女婴，因为女孩儿不仅干不了粗活重活，出嫁时还要准备一笔嫁妆……在这种秩序下，他们会不断的重复这一行为，如果你遵守巴哈姆特的教义，你永远无法打破这个框架，只能徒劳地追赶正义，还永远追不上。”
雏龙看着阿拉丁的背影。
“死后被砌墙也无所谓，我不会让任何神祗的信条束缚我的信念与正义，这就是我身为无信者的自我修养。”
阿拉丁望着夕阳，嘴角翘起，似乎想到了某句名台词。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
……
“所行所为皆属正义！”
灿烂的黄金鳞片，高展的金色龙翼，向后延伸的V型龙角。金龙李斯特俯视着利爪下的最后一个圣骑士，淡金色的瞳孔中射出威严凛冽的目光，下颚长髯微微颤动，这头威严巨兽说出自傲的话语，抓下死死摁住的圣骑士在盔甲的爆裂声中死去。
米雅莉木然地望着这头金色巨兽，冷汗悄悄滑过脊背，但她表现已经压倒了绝大多数人类，当拉丁人发现手中的武器根本无法穿透巨龙的龙鳞，就连宗座冕下的三十位圣骑士都惨死在这头巨兽爪下时，他们的士气便已经一落千丈，而那些骑士的仆从们，此时就跟市区里那些远远望见金龙的地精商人们一样，扑倒跪服在地上，高呼着：“仁慈！仁慈！”
李斯特微微张开嘴，灼热的龙息从龙吻两侧的缝隙中滋出，看见这一幕的十字军战士心理防线顿时崩溃，他们丢下手里的十字剑，争先恐后地抛弃一切负重物，恨不得连身上的锁子甲都一并脱掉跑路。
米雅莉丢掉了李斯特的衣物，她看着一地的矮人遗体，已经明白了这头“要命不要脸”的金龙在内心做出了怎样的抉择。
龙终究是龙。
是这个世上最自傲的种族。
李斯特撇了一眼米雅莉，衔着那口灼热的龙息，振翅高飞，狂风卷起飞沙，米雅莉用手臂遮在眼前，眯起双眼看着金龙的身影飞往更高处的天空。
“你就不怕神祗找上门来？我不会跟着你一起倒霉吧？”
耳畔回想起那时与阿拉丁的对话，李斯特从云端俯冲直下。
……
狄奥多西城墙下，攻守双方厮杀正酣，担当鲁莽的法兰克人跨过护城河，奇迹般地攻上了第一道城墙后，君堡守军的士气动摇了，是圣者抛弃了我们吗？这种念头不止一人拥有，自建成之日起从未有人攀上的狄奥多西城墙，在今天被突破了第一道防线！
“那是什么？”
一名法兰克的十字军战士指着第二道城墙高喊，他的呼喊吸引了法兰克人的目光，同时也吸引了君堡守军的目光，在他手指指向的地方，一个半精灵少女取下了披肩的紫袍，转而绑在她那白皙又稍显纤弱的手臂上，高高扬起挥舞着。
那是象征着帝国皇冠的紫袍。
那名少女是罗马帝国的女皇！
“保护巴塞丽莎！”
“保护巴塞丽莎！”
守军齐声高喊着，这声音宛如波浪般向城墙两端延伸，不停的起伏着……
“嘿，那应该就是这群希腊人推选出来的王了，竟然真的是一个半精灵！果然是受诅咒的希腊人——”一个法兰克士兵狞笑着说。
“不……”
“我是说……那个黑点，天上的那个黑点是什么东西？我的天啊，圣者在上！那是龙！是龙！”
黑影遮蔽了地面，龙翼遮挡住天空，紫色的“旗帜”上，金色的身影划破天空，足组持续了二十秒的锥形吐息犁着大地，让无数法兰克人葬身于火海之中，当那道吐息停止后，仍时有热浪拍打着人们的脸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