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慕家时天色已暗，慕柘不放心她，所以叫司机送她，阿染推辞不得，只好答应了。
车子开出小区之后，便一路朝她所说的方向驶去。
街灯已亮，在暮色中映出金灿灿的光，路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阿染打电话给卫辞年。
“什么事？”卫辞年此时还在办公室，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有些奇怪，“是不是要我去接你？”
说话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下时间，发现已经快六点了，因为最近一桩案子跟伟诚那边的人合作，所以他们嘉元的人跟伟诚的人约好了说要一起“联络感情”，不过如果是阿染有事，那么就推了也没什么。
“我晚上有点事，大概要晚点才能回来，你不用特地等我了。”阿染听到他的声音，唇角便不自觉地微扬起来，车窗上朦胧地映出一张含笑的脸，阿染看了两眼，又笑了一笑。
“好。”卫辞年点了点头，虽然很想问她晚上做什么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踌躇，居然问不出来，就这么一恍神的功夫，阿染已经跟他说了再见就挂了电话。
“麻烦你，到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就行了。”阿染收起手机之后，就看到她跟韩琛约定的那家餐馆的霓虹招牌，在夜色里仿佛一只闪烁的眼睛。
司机应了一声，将车子缓缓开到她指定的地方，随即就停了下来。
阿染道了谢下车，左右顾盼了一下，却没看到韩琛，于是站在原地等待。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人狐疑地上下打量她，末了才走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阿染？”
阿染回头，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站在她面前，依旧还是昔日那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唇边习惯性挂着温和的笑意，她笑了：“韩琛？”
韩琛惊讶无比：“居然真的是你。”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天看到她的样子，是那样桀骜不驯的少女，一言不合，就可以挥着拳头冲上来的样子，可是她现在把头发挽了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穿一件黑色半长驼绒大衣，同色的长裤，脖子上的红色的围巾让她整个人顿时灵动起来，看起来就像是这个城市里常见的那种时髦女郎，跟他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惆怅。
微微呵出一口气，韩琛有种时光一去不再复返的喟叹。
“当然是我。”阿染微笑，“你倒跟原来没怎么变样，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韩琛好脾气地轻笑：“是啊，大概再过二十年，我可能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阿染与他进了餐馆后找了位子坐了下来，又笑着糗他：“不过，看起来我是真的变了，你刚才居然差点认不得我。”
“是啊，真的变了许多。”韩琛一脸犹在震惊中的表情。
阿染顿时又笑了起来。
以前的时候，总是觉得韩琛这个人莫名地热心，总是莫名其妙就凑上来，可是直到后来她恍然察觉到他的感情之后，才发现原来当时确实是下意识地就将他摒弃在“朋友”两个字的范围之外。
更何况他那种老好人，她才懒得理会。
只是这些年来，她在卫辞年的潜移默化之下，终于向着世人所认同的道路上走，虽然也不见得是自愿，可是只要卫辞年愿意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么她也无所谓，反正生活都是要这么过下去的，与其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倒不如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变成他所希翼的那种人——她当这是种愉快的游戏。
但是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她逐渐了解韩琛。
他的确是个好人。
那种关心和傻气，都是他自然而然的举动，就算对她特别关心一点，可是那也并不妨碍他的动机。
现在想一想，当年的那些举动，果然是她太任性了。
但是……
她还是不后悔自己当年疏远他的举动。
这样一想，阿染反而安心起来，把韩琛当作小飞一样对待，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儿也不觉得不自在。
何况韩琛到国外数年，有的是她所不曾经历过的趣事与她分享，阿染听的好奇，脸上笑意便一直不曾断过。
“卫辞，你看！”有人隔着餐馆的玻璃窗指着她轻笑，“你们家的小姑娘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
霓虹招牌下，一群人中的卫辞年下意识朝那人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脸色顿时微微绷了一下，但是他掩饰的很好，那种紧绷稍纵便消失了。
他看向玻璃窗内的阿染，不知道与她一起的年轻男子说了什么话，她又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在他眼中看来，仿佛隐隐透露出年轻情侣之间的那种亲昵似的。
卫辞年收回眸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想要转身就走的感觉。
“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吃好了，”伟诚的何向晚说着话就已经朝餐馆正门走了过去，“正好跟小姑娘打声招呼，我可也从没见过她，就是她让卫辞头疼了这么多年吗？”
也不容卫辞年有所反应，其他人在他的带动下，一起都走了过去。
发现阿染的易品言走在最后，看卫辞年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于是轻笑问他：“怎么了？”
“没事。”卫辞年回过神来，下意识皱了下眉。
易品言恍若没有察觉，只说：“那是她的男朋友吧，看起来，是很不错的人啊。”
卫辞年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易律师，你还不进去？”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朝餐馆内走去。
易品言站在那里，有些嘲弄地叹了口气。
餐馆内。
“可不是，实习的时候，我真的手忙脚乱，那些病人简直被折腾的鸡飞狗跳，看到我就恨不得闻风而逃，”阿染说自己以前实习时发生的糗事给韩琛听，自己都笑的不行，“不过好在都过去了，我现在，怎么着也算是一名半合格的护士了……”
“嗨！”突然有人走过来对她挥了下手。
阿染的笑意尚在脸上，听到这声招呼莫名其妙地抬眸一看，就见到一个脸上堆满了贼笑的男子杵在了她面前。
他谁啊？
搞什么鬼？
“阿染？”韩琛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她。
“嗨，阿染。”又有一个大叔凑过来打了声招呼。
“原来你就是阿染？”再来一个秃顶大叔。
“我从来不知道我居然这么有名。”阿染防备地看着他们，“你们到底是谁？我好象不认识你们吧。”
“噗——”有人失笑，“你们几个莫吓到小姑娘啊！”
“张律师？”阿染挑高眉，看着嘉元律师事物所的张至诚律师，这个她倒是认识的。
“阿染，你跟男朋友约会啊？”张至诚笑眯眯地问她。
“不是！”阿染立即摇头否认，随即反应过来，下意识在一堆人里开始找卫辞年的身影。
“他在这呢。”有人会意过来，伸手将站在一堆人后的卫辞年给抓了进来，“卫辞，你站在后面干什么呢？”
卫辞年有些狼狈，被抓到阿染跟前后怔了一下才说：“你和朋友吃饭？”
“嗯，”阿染点头，老老实实地回身指了一下韩琛，“你也认识的，韩琛，以前那个我总嫌他啰唆的那个班长，今天回国，所以我们一起吃顿饭。”
何向晚捏着下巴啧啧称奇：“谁说阿染桀骜不驯，喜欢惹事生非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人不可貌相，”张至诚笑眯眯的，“要是你早几年见到，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张律师，你小心我哪天还去拐带你家小宝！”阿染话里有话，斜斜瞄他一眼。
一说到爱女，张至诚立即闭了嘴。
他可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哪天跟阿染学的像她以前那副小太妹的模样，所以，还是闭嘴好了。
“你吃饭吧，吃过了早点回去。”卫辞年嘱咐了一句，回头看其他人，“你们不是要吃饭，都站在这里干什么？”
众人这才朝楼上包厢里走，一边走一边却还是频频回首，尤其是伟诚那帮人，因为是第一次见到阿染，所以个个好奇的要命。
没办法，早就听嘉元的人说过“阿染”，但是他们却一直没有见过，如今真的见到，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面前的年轻女子跟几年前他们就有所耳闻的那个脾气性格都超级恶劣的联系起来。
卫辞年犹豫了一下，走到一半又折回头来：“要不然，你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阿染看着上楼的易品言，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卫辞年看了一眼韩琛，对他点了下头，随即转身上楼。
他记得这个人。
当年是个热心的男孩子，对阿染也……相当的关心，后来知道他出国了，阿染也没怎么说，他也没有在意。
但是没想到，他回国了，而且回国第一天就来找阿染……
卫辞年突然莫名地烦躁起来。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阿染的存在，那么，是到了有人想要从他生命中分享走阿染的时候了吗？
那个曾经桀骜的少女，也终于到了有人追求有人想念的这一天了吗？
卫辞年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一瞬间，时间不饶人的念头突然攀爬上了他的心头，他仿佛是在不经意之间，发觉自己……是不是老了？
开始总是会时不时的回忆起往事，是不是代表了，他真的老了？
老到要靠回忆提醒自己，阿染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那些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能当真的话……
因为阿染要等卫辞年的关系，所以吃完饭之后，韩琛便先行离去了。
一个人坐在餐馆里，似乎有些傻傻的，阿染犹豫了一下，出门右转，那里有一排店铺尚在营业，可以供她慢慢打发时间。
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了，暮色沉沉，街灯霓虹亮成一片，远处的建筑工地上的探照灯更是映的半天都是那种亮色。
居然又快到圣诞了……
看着店铺橱窗内的摆设，阿染忍不住感叹了一声，沿着街道慢慢朝前走去。
仿佛也没有过多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卫辞年打来的，阿染有些惊奇：“卫辞年，你们吃饭吃的这么快？”
“你在哪里？现在可以走了吗？”卫辞年拿着电话走出餐馆，因为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有些着急。
“我马上回来，你等我。”阿染挂了电话，折回头朝餐馆方向走去。
卫辞年收起手机，站在餐馆门口，朝路两旁张望。
不管刚才嘉元和伟诚的人怎么说，他还是匆匆吃过后就告辞了，不再参加他们接下来的活动。
因为，阿染在等他。
路灯映出淡金色的光，有熟悉的身影正在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还没走近，她的唇角便浅浅勾起，眼睛弯出美好的弧度，露出一抹近乎狡黠的笑意：“卫辞年，你吃好了？”
“嗯。”简单地应了一声，他已经放弃了纠正她持续了多年却一直坚持叫他名字的习惯，“我们回家。”
“好！”阿染频频点头，突然勾住他的手臂，“不过……我可不可以去买张碟？”
“什么？”卫辞年被动地被她拖着朝路边的音像店走。
“我要看这部电影！”阿染指着音像店门口的大幅海报，一脸不满，“上次还跟我说请我看电影，结果你却跑的不见踪影……”
卫辞年无法忽视她脸上的表情，于是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表，发现时间似乎还来得及，于是淡淡一笑：“不如我们现在去看？”
“真的？”亏她还想体恤他一下，勉强说服自己买张碟回去也是一样看。
“真的。”卫辞年点了点头。
“Yeah！”阿染顿时欢呼雀跃，围着他转来转去，“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路灯洒下温暖灯光的街道上明明人来人往，卫辞年耳中满满的却全是阿染的笑声，眼中所看到的，也全是她开心的表情：“好。”
伸手勾住他的手臂，却感觉到这样似乎太过冻手，阿染索性把手塞进他大衣的口袋里，卫辞年看她时，她吐了吐舌头，理直气壮地开口：“我出门的时候忘记带手套了。”
卫辞年看她一眼：“粗心大意。”
“反正又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没关系。”阿染挥着另一只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卫辞年带着她朝停车处走去，上了车，车子径直朝最近的电影院驶去。
暗淡的天幕下，车子如一尾深海的鱼，在街道上穿行。
阿染看着车窗玻璃外的夜景，难得的安静下来。
许久之后，卫辞年不经意般开口：“阿染。”
“嗯？什么事？”阿染转回头把注意力给他。
“那个人……喜欢你吧？”卫辞年仿佛漫不经心般地突然开口。
阿染顿时一愣：“你……你在说什么啊？”
“刚才那个人……”卫辞年分神看了她一眼，“是韩琛吧，我想我记得他的名字。”
“他只是班长嘛。”阿染随口应了一声，目光便又再度朝车窗外溜了过去。
卫辞年半晌无语。
仿佛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阿染的目光一点一点从车窗外收了回来，默默地看了卫辞年一眼之后，突然就像发现了什么新似的嚷了起来：“卫辞年，你担心我啊？”
“我只是随口问问。”卫辞年的唇角紧紧地抿了起来。
“担心就担心嘛，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阿染掩饰不住得意的笑容，好玩地看着卫辞年，凑过去做天真无邪状，“卫辞年，你……不会是吃醋吧？”
卫辞年的眉顿时皱了起来，蓦地朝她看去。
阿染眨着眼睛，一副鬼灵精的模样。
卫辞年移开视线，默默地开车，决定当自己没有听到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可是……
“卫辞年，你是不是真的吃醋了？”见他一副打定主意不说任何话的模样，阿染玩心大起，索性凑的更近，一副他不给答案就绝不善罢干休的模样。
“别靠这么近，”卫辞年根本就不看她，“妨碍我开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