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季今凡没日没夜的四份工作合计带来的每月两万块总收入是可观的，虽然身体上是辛苦的，但心理上是轻松的，因为在金钱上能够应付信用卡的债务和朋友的借款。
经过几个月的打拼后，季今凡的债务压力相对减轻，于是，他又想起了赌球，这种莫名的反弹是没有规律可循的；是赌瘾作祟？还是对于目前艰辛生活的不服气，起源于自身的弱点和软肋？亦或只是简单的喜欢看球和赌球？应该说这些原因都是存在的，这也是值得每个赌徒深究的，要想真正戒赌，必须斩断所有后路。
是的，有后路是很关键的，有了后路，赌徒们才会肆无忌惮地继续去赌，因为他们在想：顶多输光了还能这样去筹钱，没事的，还有后路。此时，季今凡已经找到了一个筹钱的后路，那就是网贷，如果手头上的资金不幸输光了，他就会去借网贷。
就小玩一下，慢慢积累，这是季今凡每次复赌最初的想法。当然，每次的想法也不是都没有进步，此刻，他知道继续赌下去是死路一条，但又无法真正克服这个弱点和赌瘾，他试着说服自己可以继续赌球，也许，稳扎稳打，赢回一点钱再在适当的时候退出也未尝不可；什么叫适当的时候？赢多少才叫适当？或者只有输光了无钱可赌才能退出吧，那不叫适当，那是被迫地暂时地不赌而已。
这真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现象，赌博，戒赌，再复赌，再戒赌，再复赌，久而久之，次数一旦增加到一定的量，自己也会麻木，对戒赌也会变得没信心，直到最后，连自己也习惯自己是一个赌徒了。怪不得人们常说，赌博的人是戒不掉的，一旦沾上了赌，就如同吸毒一样，这个人基本就毁掉了；这样的话虽有些偏激，但是有一定道理，当然，不能以偏概全，事实上，赌博完全可以戒掉，而且能做到的人很多，但一般人确实要付出相当惨痛的代价。
季今凡又开始下载各种体育软件和赌球APP，每次戒赌的时候统统卸载，复赌的时候又重新下载，这些年反复弄了很多次。和以前一样，刚开始，季今凡小注和均注地下注，起起落落，也有赢钱的时候，但凯利公式永远不会变，无限大数量的大小概率不会变，加上心理的弱点、水位的诱导与点位扣除、双方信息的不公平，很快，季今凡的营业额和工资再次送给了博彩公司。
四月中旬的杭州是最美的，此时正值农历阳春三月，气候不冷不热，到处都可以称之为景点，这是一年当中最舒适的时候，没有之一，《新白娘子传奇》的主题曲唱到：西湖美景，三月天内。说的就是这个时候的美丽杭州西湖，然而，季今凡的日子却十分煎熬，又是一个洗白的夜晚，长夜漫漫，辗转反侧，已是凌晨三点多，他难以入睡，他愈加困惑，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还有赢回来的可能性吗？
反复思考，反复衡量，季今凡找不到答案，但当第二天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决定：网贷借钱，继续赌球。
网贷，这是赌徒不愿意触及的一个底线，各种戒赌论坛里的球友和赌友都深受网络贷款的侵蚀和毒害，小则日后多年疲于还各种高额利息，大则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甚至死亡。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想继续赌，他们想继续作死，他们无法控制自己。路始终在自己的脚下，自己选择的路到最后终归要自己去承担所带来的后果，成年人的世界，做过的事情，不可能当没有发生的，也不可能推倒重来。
填写各种个人信息，验证手机号，上传身份证，验证录音视频，查征信，客服电话核实，然后接受各种高额利息，即使这样，都还要翘首期盼一定要通过这次借款，这是怎么样的一种不平等的条约。存在就是合理的，但这种存在本身是不公平的。旁观者便冷眼看待：你可以选择不借，又没人逼你。但当日后你们的家人或者朋友深受其害时，你也会这样说吗？他们是错了，他们是在走一条不归路，但并不代表他们可以继续被这些不公平的条约所迫害，他们并不是无恶不做的罪犯，他们会回到正道上的。
季今凡的征信还是不错的，芝麻信用分也有740多，而且之前没有过网络贷款记录，所以初次申请，他便在宜仁贷获得了5万元贷款，分12期还款，每期还5000多，这是大平台，大平台的好处在于可以全额到账，而且没有额外的套路，但利息依然比民间借贷要高很多。
至此，季今凡正式步入借钱赌球、借钱还债、以贷还贷的艰难日子。这是所有赌徒很难逃避的一个过程，也许是过程，也许是结局。
一步步走向深渊，每到一个地方，季今凡的债务都增加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心不安定，去哪里都没有用，不去彻底戒掉，打再多工也赶不上输钱的速度，他能想通吗，他会及时明白吗？
从网络平台贷款到了5万本金，这让季今凡又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只要还能继续赌，他总觉得是有很大机会能翻本的。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如果再输的话，月底该如何还信用卡？如何还每期的网络贷款？亲戚朋友的借款要无限期拖下去吗？对了，本来是还有三份工作的工资和卖鸡蛋饼的收入，但再次接触赌球后，他的鸡蛋饼摆摊生涯也就暂时中止了，这是可以预见的，三份工作，每天凌晨还要看球和赌球，根本不可能再在凌晨四点多起来和面进货再去摆摊，人不是铁打的，再怎么样也是需要睡觉和休息的；再者，一个鸡蛋饼赚一两块钱，一天也就赚一两百块，平时一个下注就几百几千甚至上万，落差太大了，人一旦醉心于赌博，又怎么可能踏实干实业呢？实业赚钱虽然慢，但它踏实，没有高风险，这与赌博是格格不入的。
以前，季今凡筹集到一笔钱复赌后，开始大都是赢钱的，而这次网贷后，他就很少再赢钱了，或者很少连续赢钱了，有时候早上NBA会赢点，但很快就在晚上的CBA输回去了；有时候晚上的欧洲足球联赛运气不错，但第二天早上的美洲足球联赛又让他一路黑到底。
进入五月后，无论是篮球还是足球，都进入了一个赛季的收关阶段，季今凡第一个网贷的五万块钱就在这个月付诸东流了。当然，他没有善罢甘休，他继续申请了第二个网贷、第三个网贷，都能顺利贷出来，这时候贷款的大环境也相当宽松，只要还没进黑名单，基本上想贷都能放款。
每个周末，季今凡曾经最喜欢的足球，到头来只是一个个数字和结果，一场场比赛，一个又一个轮回，他已经赌球四年了，尽管他有些厌倦了，但又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这段时间，季今凡丢掉了第二份收入，在多次请假协商不成后，他辞去了晚班客服工作。
部分工作和收入没有了，一个个网贷的钱又陆续输光，经过了短时间的五个大平台网贷申请成功后，季今凡的再次申请全部被拒了。可是，信用卡的催收电话已经频繁响起，网贷的还款日也就要到期了。无奈之下，他只能去借一些小平台的贷款了，这些小平台不仅额度低，而且利息高，还款时间短，简直比高利贷还高利贷，但季今凡不再考虑这么多了，他需要钱，迫切需要钱，凡是能贷到钱的平台，他都不再过多地在意利息，从开始的借款赌球到后来借款还贷加赌球，他一开始还会对利息进行选择和考虑，到最后凡是能通过的一律来者不拒，这太可怕了！
一个贷款还款日到了，季今凡如果资金不够，他就会通过一个新的贷款去偿还这个到期的贷款，他并不在乎长远的影响，只要让他安稳地度过现在，他觉得只要有资金能够赢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个月，季今凡碰到了很多违法和套路网贷，有些网贷他只是点进去填写了资料，还没同意借款就下款了，到账3000，还款6000，而且是一个礼拜必须还，否则就开始轰炸通讯录。还有一些黑心的网贷，利用借钱者急切需要贷款的心态，收取所谓的几百元“绿色通道”成功审核费，然后就没有下文了，这要放在平时，季今凡肯定不会中招，但现在他已经彻底疯掉了，也被骗了。
一开始就错了，如果想着以贷养贷，试图以一个更高利息的贷款去还一个即将到期的贷款，那到头来都是悲剧。
这个如噩梦般的五月，季今凡总共申请了几十个贷款，成功贷出了10个，合计到账二十万左右。这个数字每天都在快速增加，因为他的利息在滚，后期的还款至少是三十万。
事实上，就现在停止继续贷款，季今凡的生活还是可控的。朋友，你明白吗？今天看似的窘境却是你日后梦寐以求想回到的过去，回头吧，就在现在，当你觉得为时已晚的时候，恰恰是最早的时候，停止下一个贷款，生活还能够继续，未来还是光明的。
进入6月，俄罗斯世界杯就要来了。很多东西冥冥之中自有巧合，从世界杯开始，到世界杯结束，尘归尘，土归土，及尽繁华，不过一掬细砂。及尽繁华，不过一掬细沙。
“小凡，刚有个叫‘贷下钱’网贷打我电话了，说你欠钱不还？”苏明辉打来了电话。
“这，昨天才是还款日，今天早上就开始轰炸了，才3000块啊，哎，不过……”季今凡叹了口气。
“我先转给你，还了先吧，这些垃圾平台乱来的，不能碰，这次应该是打紧急联系人了吧，那接下来肯定要打给你爸妈了，紧接着轰炸你的全部手机通讯录。”苏明辉告诫着，很是担心。
“也只能这样了。”因为担心父母知道，季今凡接受了苏明辉的再次帮忙。
帮得了这次，那下次呢？其它的贷款金额可是这个数十倍啊，而且接下来的几天都会陆续到期。网贷贷不出了，信用卡也通不过了，朋友也借不到了，父母也救济过了，工资还没有发，而且发的数目也不多，怎么办？赌徒的筹钱能力是惊人的，但也有到穷尽的时候，他还有路吗，如果有路，那也是套路，是的，套路，一种叫零用贷的套路贷！
线上网贷申请已经批不出来了，就只能线下申请了，这便是线下零用贷。零用贷必须是本地人才能申请，当场审核，当场放款，只是利息比线上网贷还要恐怖。
通过层层介绍，季今凡认识了一个专门在WZ市区做零用贷的业务员小顺，当天晚上，季今凡就坐夜班火车前往温州，到达温州的时候才凌晨五点，一个人猥琐地等待在火车站，前行的路看不到任何希望，这是怎样一种悲哀啊。
通过审核后，这个贷款公司的主管同意放款20000元，但是这个20000元是有水分的，扣除管理费用2000元，还减掉了第一期要还的2700元，到手只有15300元。接下来还要还9期，每个礼拜还一次，相当于借款15300元，还款24300元，中间就两个月左右的时间。这个还是看在季今凡有正规工作，信用度还可以，芝麻信用分高，信用卡没有逾期的情况下。这就是所谓的零用贷。
季今凡一脸无奈，这是怎么了？如今要借20000元却被这样层层剖析和剥削！来回800多公里，请假一天，耗时耗钱来到这里，自愿接受，不，甚至在主观上非常强烈接受这个贷款。
既然已经来了，那这20000元并没有满足季今凡的胃口，业务员小顺还介绍了他到另外一家财务公司借款，这次额度勉强审核到10000元，每天都要还630元，还20次。到手前先扣除管理费1000元，还要先还两个630元，这样到手只有7760元，接下来再还18天，还有介绍费5个点，就是给那个业务员小顺500元，太恐怖了！借款7260元，18天合计要还款11340元，这就是所谓的打卡贷。很多还要去借款者的家里看看，但季今凡强烈反对，最后才勉强放款。
这些所谓的零用贷或者打卡贷叫法很多，每个地方又有所出入，但唯一一点相同，就是利用你急需弄到钱的心理，层层剥削你的身心，恐怖的利息，步步紧逼的套路，还有无下限的催收手段。
都说赌徒的筹钱能力是无极限的，但就是这些所谓的筹钱，一步步把他们逼上绝路。
折腾了一天，傍晚，季今凡回到了家。回家是临时决定的，他想回家待下，看看父母，也许，以后在家的日子也会不多了。
夕阳的余晖照耀着祥和淳朴的村庄，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门前路上的小孩们在戏耍，“老狼老狼几点钟？3点钟；老狼老狼几点钟？4点钟。”一代又一代，游戏的花样已经变了，但是通过游戏得到的快乐丝毫没有减少。
小孩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时而传来几声父母的叫喊声，小朋友的父母在喊他们回家吃饭，多年前的季今凡也像他们一样，这是童年最美的记忆，这是家的味道。从游戏场地和玩伴上讲，农村的童年比城市里的童年有更多的乐趣。
“妈，我回来了！”喊出这句简单的话语，却又触动了季今凡心底的那根弦，曾几何时，他可以每天都说这样的话，可现在，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喊过了。那些离家的日子到底为了什么？他的心里很是愧疚：对不起，儿子让你失望了。
“你先去盛饭慢慢吃着，最后两道菜了。”母亲正在厨房忙碌着，转身看了看季今凡，露出了笑容。
家的味道如同母亲那热腾腾菜肴的飘香，让人备感温馨。
父亲刚刚从外面做工回来，停下脚踏车，然后俯身去提那工具箱，那弯曲的背影见证了岁月的变迁。离别多日，才发现父亲和母亲都苍老了很多。
“爸，你回来了啊，可以吃饭了。”季今凡的说话声有些低沉，心里虚得很。
“哦。”父亲简单地回了一句，平时，他总是没有太多话。
清炒茄子、红烧排骨、青椒墨鱼、番茄蛋汤，还有母亲自己腌制的青菜梗，非常的开胃，简单的几个菜意味着平淡的生活，平淡的生活诠释着人生的真谛。
在温州借到的两万多还了几个网贷和信用卡后只剩下一万多点，季今凡继续赌球。和以往很多次一样，不，比以往输得更快，这时候下注压力更大了，一方面想赢，另一方面又想快点赢，于是更加前怕虎后怕狼，没下之前，已经输了一大半。再次输光后，季今凡继续想着借钱，又向很多人发了借款信息，他已经彻底迷失了自己，所有人都没有回他。
自从接触了网贷，季今凡离崩溃又近了一步，再接触到零用贷和打卡贷等套路贷，那他基本已经站在了死亡的悬崖边上。这条路，他走到了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