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腊八，这日古雪醒来，就听得外间有人在小声说话，是张恒宇的压低的声音。
“大帅，您到在这儿都一个多月了，也该回去了，再说今日是腊八，清遥府里的三位夫人都盼着您呢。”
辛燕青斜睨他，“她们派你来当说客。”
“呵呵，大帅说笑呢，这是您的家事，按理也轮不到我来说，只是总归要回去的，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吧。”
辛燕青点了一支烟，道：“那又有何不可。”
“这——”张恒宇结舌，偷偷看了看辛燕青的神情，竟是十分认真的样子，喃喃道：“大帅还没清醒吗？”
辛燕青瞪了他一眼，“我清醒得很。”
“那怎会说出这种话。”张恒宇不信摇摇头，“那三位再怎么着，也是大帅的夫人，大帅就真的能够狠下心扔下她们？”
辛燕青有些烦躁吐了一口烟圈，看了看合着的卧室门，门前是垂落的珠帘，今天是晴天，有斜斜的一线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珠子把阳光折射成七彩的光芒，明明是璀璨明丽的颜色，混杂在一起，却让人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只觉得心烦意乱。
‘哒’的一声轻响，卧室门打开，透过珠帘，只看到一袭白色的晨袍，张恒宇不敢多看，垂首退下。
“醒了。”辛燕青熄掉手中的烟，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这里。”
古雪静静走过来，软底的鞋子，踩在地上无声无息，古雪坐下，头轻轻靠到辛燕青肩上，两只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像是孩子般的依赖。
“雪儿怎么了？”辛燕青有些诧异地伸出手，轻柔抚摸她柔顺的发丝。
古雪轻轻仰起头，莹莹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窗外的一丝阳光正好滴在进去，混合着眼底浅浅的不安，看得辛燕青的一颗心微微疼起来。
“我听见你们的谈话了。”
“原是这样，我当是什么？”辛燕青刮了一下古雪的鼻尖，眉目一动，用有些委屈又有些得意的语气道：“现在知道我的身价了吧，看你还敢不敢有事没事拿我当下人使唤，当心我哪天不乐意跑到清遥去，回头你不把肠子都悔青了。”
古雪原本心里为酸，那一点酸楚也被辛燕青这般的语气逗笑了，他在指控他们在行府的这段日子，每每出门忘带了什么东西，她第一的反应是回过身看他，其实这也不怪她，都是每次出门，他都要检查一下带了的东西，大衣，手套，手炉……这种事情向来是瑞织打理，但是只要和他一道出门，他必然亲自查看，即使什么东西都没缺，他还要多预备一些，譬如手套，每次出门他都会吩咐带两双，还讲的十分理直气壮，“你现在是一个身子两个人，当然要带两双，冻了你不要紧，可千万不要冻着我的孩子。”
时间久了，连瑞织都笑呵呵道：“夫人的事，大帅比我这个丫环还要细心呢。”
是呀，细心而宠溺，宠溺得让她差点忘了清遥的一切，仿佛她的生活就是这般的美满的幸福，幸福得每天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一心一意疼爱自己的丈夫，生活没有太大的起伏，但是自有一种平实和温馨，尤其是在这般寒冷的冬季了，每天傍晚的时候，两个人在橙黄的等下各自做各自的事情，间或抬头看对方一眼，窗外的寒风就在对方嘴角上扬的弧度里悠远了，空气中只余了梅花的幽香，还有彼此的容颜。
终究是个美梦，终究会有醒来的一天，可是她竟然以为，他们可以这样，一生一世。
心里忽然剧痛起来，痛得全身都止不住发颤，古雪慌忙松开手，一只手紧紧压住心口，仓皇站起身，疾步跑到里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辛燕青反应过来追到门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门在眼前甩上，急忙拍门，“雪儿，我说笑的，你先把门打开。”
门内，古雪暗锁扣上，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慢慢软下去，软在白色的长毛地毯上，茸茸的毛，洁白无垢，像是云朵一般，心仍在抽痛，一下一下，像是谁拿了一把小刀在那里一下一下的刺，有血丝慢慢渗出心脏，血是冷的。门外辛燕青一声声的叫唤像是利剑，每一句，都能够让心更加的疼上一分。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雪儿先开门好不好？我以定北大帅的名义保证，哪儿也不去，只在这个陪着雪儿，一直都在。”
古雪嘴角无声笑开，那笑容又被绞痛泯灭了，这般的疼痛，没有任何的办法解脱，只能用牙齿死死要住嘴唇，苦苦压抑着出口的惊呼。额头沁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汗珠汇集起来，落入纯白的地毯里，一起落入的，还有眼角透明的液体。
“你不开我走了，我真的走了。”辛燕青猛地锤了一下门，“你真的不开是不是？那好，古雪你不要后悔。”
古雪一动不动，手紧紧抓住心口的衣服，嘴里有淡淡的甜味弥漫开，牙齿只是死死咬住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恍惚有脚步渐远的声音，渐渐的脚步的声音消失了，屋里安静下来，安静得只听见自己大口喘气的声音。
过了许久，心里的剧痛慢慢减轻了，古雪试了好几次，方才从地上爬起来，身子依旧十分虚软，背靠着门，把身子的一部分重量移出去，脚下才站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