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这里已经快要一年了,哪怕最开始时觉得再新奇,现在也逐渐觉得日子趋于索然无味,如嚼蜡一般枯燥无聊。更何况,我大概知道历史的走向,这种感觉,就像你在看一部不那么精彩的电视剧,偏偏还被人剧透了精彩的部分。
我回想这近一年来发生的种种,细细想来,却没几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没有手机,也没有太多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只有天天赏花观月,每一天都过得单调无趣。原本是盼望着有些不普通的事件出现的,可是自从那位杜鹃给了我那把“车前”剑后,我又觉得,单调寡淡的日子也并无不好,所以又借失忆为由,拒绝与他们为伍。
虽然他们也没再纠缠我,可是我依然胆战心惊,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很难说我恢复了一些吴音希的记忆甚至已经会用剑了的事会不会传到天子耳中。他又会不会派我去完成什么艰巨的任务,想想便觉得害怕。
虽然我专门嘱咐了敬安去叫停梓馨和梦竹的出宫程序,但子夫却并没有强人所难,而是按照她们两人的心愿,送她们回了平阳府。所以她在宫中更加孤独了,我便经常没事就跑去和她说话,两个孤独的人,就是只坐着,什么也不说,也能减轻一些孤独感。
没有留下梓馨和梦竹的原因很简单,她怕同样的情景再次出现,也许过不了几天,陛下便会遗忘了她。被人遗忘本就是很伤人的一件事,如果偏偏还有人因为你而耽误自己的前程,那就在悲伤之余,还平添了不少愧疚,这就更不好受了。如果说还有什么被湮灭在深宫中,凭年华白白流逝还要悲伤的事,那大概就是有人因为你而同样错付青春吧。更何况,她们可都是有绝技在身的歌姬,就凭那两三句唱腔,一年下来,估计获利也不比宫中差。
我对她担忧的那些事表示理解,只是觉得她这样让自己陷入孤零零的处境未免也有些可怜。
我每天傍晚都和她去散步,上林苑很大,每天逛一处,也可以逛很多天了。
偏偏今天却迷了路。
放眼望去,竟空旷得一个人影也望不见。
眼看着天空中那抹墨色由淡转浓,那星辰散发的光芒由微弱转向明亮。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音希,这里,会不会是猎场?”她突然警惕地望向我。
“应该……是的吧……”我听见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后悔没有带上宫灯或是武器,哪怕有一样,我也不至于这么害怕。
远处似有点点火光,我们只得向那火光处靠近。
也许我们那天都迷失在了漫长而又漆黑的夜色中,是远处的那抹光亮带我们走了出来,走出那片漫长漆黑的猎场,进入另一个风雨飘摇的猎场。
渐闻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那片光亮而来的,除了被羽林军簇拥着的皇亲贵戚,还有四处逃散的猎物和飞箭。我们不仅胡乱闯入了猎场,还闯入了一次围猎。
一只猎犬朝我们飞奔而来,速度极快,龇牙咧嘴,似是要扑上前,但一支飞矢刺穿了它的脑袋,它应声倒地,好在有惊无险。
我循着箭射出的方向望去,是穿着银色猎装的陛下。他手上的弓弦还因刚才的射击而微微晃动。他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子夫身前,用纤长的手指捧起她受惊的脸,深情而又怜惜地安抚着她。
我见状,忙悄悄地绕到步行的羽林军旁。
再去看他们两人时,陛下已经握住子夫的手,领她至自己的马前。那是一匹纯色的白马,高大健硕,一看便知是稀有的品种。他搂住她的腰,放置在马鞍上,几乎在同时自己也坐到了马背上,紧紧地拥住了那个女子。他们的头靠的很近,我猜想,子夫一定能感受到陛下在他耳畔的呼吸声。
狩猎并没有因此而停止,佳人在侧,反而更加激起了年轻气盛的天子的表现欲。从背后望去,我只看得见他玄青色的斗篷在灯火中摇曳,很有气势。
他们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我,当了好大的一个电灯泡,不过跟随打猎的人太多了,我最多也只算得上几百电灯泡中的一个。
“喂,音希。”居然有人叫我,我满脸不敢相信地回头,是中山王。
许是方才只顾着看那英雄救美的场面,竟没有注意到骑马的人中,居然大部分是诸侯王。虽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他们每一个都相貌堂堂。
“你怎么来了?”我兴奋地跑向他。
“我怎么不能来了,狩猎呗,让陛下一个人狩猎多孤单啊。”他笑嘻嘻地回我。
“哈哈,他现在可不孤单呢。”我见到他很高兴,话也多起来了。
“是啊,那位美人可真好看。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美的姑娘。”他赞叹着。
几个王爷忽然挥动马鞭,往皇上的方向奔去,羽林军也迅速前进着。
“音希,我得追他们去了,你走得动吗?要不我也和你共骑一匹马?”他当然是开玩笑,因为还没有等我回答,他已经骑着马走远了。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晚风微凉,但对温差很大的这个季节来说,穿着下午的衣服走在晚风中,便是很寒冷的。羽林军们前进的步伐很快,他们很轻易地就跟上了那些骑行的队伍,我很快便被遗落在后方。
我在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冒出什么野兽出来。我本来犹豫着要不要跟随他们,可现在看来别无选择,只能提起裙子,一路小跑。
我刚要提裙子,身后便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未看清来者的面庞,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拉到了一匹棕色的马上。我心头一颤,只看见一双抓住缰绳的手。
他身上有一种我很熟悉的气息,我猜到了是谁,却不知道为何会觉得他有一种熟悉之感。
“王爷为什么没和其他人一起。”马奔跑的速度很快,我不解地问他。
“一些事耽误了。”他在我耳畔轻轻说道,我顿时有些脸红。
“我们这样不会被人说闲话吗?”我还是觉得我和他同骑一匹马怪怪的。
“我要是你,就会感谢有个人在熊苑中救了自己一命。”他说完发出了两声爽朗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