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人定时分，林府中人早就都睡下了。暗夜寂寥，月色如水，才出来的月亮亮堂堂的。
明月从包袱里拿出那件夜行衣，她下山时就带着了，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穿上了一身黑的夜行衣，又蒙住了面，这才带着乾坤袋打开了房门。
才出了门来，却见到前面有一人影，月白色的长袍，头发只有一根缎带轻轻绑了，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长袖广阔，随风摇摆。
“谁？”明月问话间不禁右手握住了七星，若是那人有所动作，她便抽出七星来和他一战高下。
那人转过头来，正是一脸漠然的清风，褪下了一尘不变的道袍，换上这身衣裳后，竟是别样的好看，站在月下，竟有几分月中仙的意思。
明月不由的又多瞧了几眼，想到这人是令人讨厌的清风，又赶紧换上了副嫌弃的模样，啐道：“你半夜不睡，在此处站着吓谁呢？还扮成这般模样，漫漫长夜，莫非清风道长太过寂寞？”
清风皱了皱眉头，抿着唇并未答话。
“哦，我知道了，你定是太过思念杜姑娘了吧。”明月瞪他一眼，转身离去，又警告道，“我不会替你藏着掖着，回了望北山，我定然和你师傅说你春心大动不愿修道了。”
清风见她要走，这才开口道：“我在此处等你，你今夜不是要去衙门？你小心着些，莫要被发现了。”
明月一阵稀奇，清风半夜不睡竟只是为了与她说这些？但嘴上却说道：“你别假惺惺。”
清风道：“是，我就是怕你被捉了去，害得我这个师兄也受这无妄之灾。”
明月嗤笑一声，反击道：“我看你还是好好去查查那蛊虫一事吧。”
说罢足尖轻点，人已经跃到了屋顶上。林府离衙门也并不远，站在屋顶，明月还能瞧见衙门的大门。
想着今日要去吓那个是非不分的昏官心里就畅快，那日刚来金陵的那个案子还不知断的各种结果。怕是真听了那老仵作的昏话，断他个失足落水吧。
到了衙门口，正门挂着的那两个灯笼透出暗淡的光。明月正欲翻过墙去，却听到了脚步声，赶紧躲到了柱子后头。
打更声略显刺耳，是个三十来岁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提着更敲打着，嘴中还吆喝着：“二更天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明月吐出一口气，还道是谁，原来是个打更的。此时却又听到门后有人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近日金陵这么不太平，害的我们也不好受，大人竟然让我们守夜。他娘的，这哪如家里床睡起来舒坦。”
另一人附和道：“我看你是想你那婆娘了吧，你这一天天的软玉在怀的，哪像我，光棍一个，回不回家都一样。家里就一个瞎老娘，也不管我的死活。”
“哎，你别装傻，前几日我还瞧见你和大人新纳的那房小妾做那事了。怎么样，快告诉兄弟，滋味如何啊？”
另一个听他这么说，赶紧压低了声音道：“小声些，别被大人听到了。你别说，那娘们还挺骚的，弄的我好舒坦。”
“怕什么，咱们大人都一把年纪了还娶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可不就是来便宜我们这些平时替他跑腿的吗？”
想来是衙门里办事的官差，明月听得面红耳赤，无意再听他们的荤话。
翻了墙进去，入了眼的是块空地，回廊呈四方而设，因着这是第一次来衙门，并不清楚官老爷住哪间。
赵婉儿一抹魂魄来去比她方便，明月从乾坤袋中放出赵婉儿，让她先去探探路。
谁知赵婉儿却指了指左边第一间道：“正是那儿，道姑，我去就行了，你先去一旁歇着。”
明月思量一二，觉得可行就点了点头。若是到时那狗官被吓得叫出声，来了人刚好撞见了便不妥了。
赵婉儿飘到那间房前，透过门直接穿了过去，到了床边。见那狗官此时已经睡得昏天黑地，不知梦谁去了。
赵婉儿凄厉着声音叫着：“大人……大人……你为何包庇害我之人……为何包庇那些人……”
这官大人原姓许，在金陵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官了，与金陵城中的富甲也都有些交情，私下里常收得些值钱的礼品。
赵婉儿这个案子也是他故意包庇的，心觉死个欢场女子，没人在意的。
此时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些什么，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一张肿胀充血的烂脸出现在眼前，吓得失了禁，尿了个满床。
“你……你……你是谁？”许大人颤颤巍巍的问着。
“我是碧仙楼的婉儿啊，大人，你忘了婉儿了吗？大人……我死的好冤啊……”赵婉儿流下血泪，“你若不替我主持公道，明日我就来拉了你一起下地狱……”
许大人喉头滚动，咽着口水，连声应好。此刻饶是赵婉儿让他做什么他都甘愿，只想赶紧送走这么恐怖的鬼。
赵婉儿牵着已经烂了的嘴，似笑非笑道：“你莫要敷衍我……若是明日还没查出幕后主使，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许大人赶紧跪下，脸上的褶子都因恐惧而缩到一起，连连叩拜：“我定还姑娘公道，求姑娘赶紧走吧，求姑娘走吧……”
赵婉儿这才有了离去的意思，飘到了门前，又回首道：“若敢骗我，我就把你投到江里喂鱼。”
她本就披散着头发，双眼突出，眼珠往上翻，脸上烂了好几处，整个人湿淋淋的，看起来像是刚从江里爬上来，煞是可怖。
许大人捂住眼睛，不敢再看，只留嘴巴一张一合的应着：“不敢，不敢骗姑娘……”
知道赵婉儿走后，隔了好一会子都没有动静，许大人才敢把手放下来。
实在是太可怕了，那婉儿姑娘竟然成了恶鬼来找他索命了！隔了一会儿，他又在怀疑方才发生的事是真是假，世上真的贵吗？
摸到床上的湿润，这才相信方才发生的都是真的，不是梦魇。
“杨来风！徐忠心！”许大人大声叫着今晚守夜的二人，分明让他们守夜，怎么还让那邪祟进了他的房中。
那二人本是在门前聊着荤话，诈一听自家大人这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皆是吓了一跳，赶紧提了刀就跑过去。
才一会就跑到许大人的房前，见房门紧闭，不像是出了事。杨来风问道：“大人，可是做了噩梦？”
许大人惊吓未定，心中本就烦躁，听他这么一说，骂道：“混账东西，当你家老爷是哪家小姐不成？做了噩梦还吓成这样，我方才是看到了婉儿姑娘的鬼魂。”
徐忠心平时却是个不信鬼神之说的，听了许大人的话，嗤了一声：“大人，定是你睡糊涂了，这世上哪有鬼怪之说？那婉儿姑娘早就死成一堆白骨了，哪里还能来吓唬大人？”
许大人被两人这么一噎，一时间没了话说，心中思衬着：莫非我果然只是做了梦被吓着了？
心中虽是不太愿意信自己堂堂男子竟被这区区梦境吓得失了禁，却也是没了法子。
又抹不下面子让手底下的人知道他竟是如此胆小，做了个噩梦就吓得失了禁，挥了挥手道：“你二人且去个人到后院去把夫人给我叫来。”
杨来风一听这话心里头就酥痒了，后院那位夫人也就是先前他们提到的那位小妾了。
是许大人从林员外那儿得来的美人儿，生的是美若天仙，看上去是个不可侵犯的，但他上次享了乐后可不这么认为了，他们的新夫人的骚气可是发自骨子深处。
新夫人正是二八年华，生的貌美又有手段，哄得许大人离不开她的房，今夜还是因着她说自个儿人不舒坦不好侍候许大人，这才分房睡了。
这才进了府一个月，就被许大人抬了做了正儿八经的夫人。
先前的夫人因为生了重病，在新夫人进府前就入了土了，倒也没了夫人刁难小妾的事。
说起来这新夫人也是命好，进了府就做了夫人。
杨来风赶紧抱拳领命：“大人，小的跟着大人去过两次后面，依稀记得路，让小的去吧。”
许大人被吓得不轻，哪里有心思想这其中猫腻，此时只想着赶紧抱了软玉在怀，忙挥了挥手道：“快去吧，夜里凉了，让夫人多穿些再出门。”
后院到此处约摸一炷香功夫，现下是夏日天气，受不到凉，但许大人却是真心关怀着这新夫人。
徐忠心心中懊恼着这大好机会又被杨来风给抢走了，想着之前杨来风说起的新夫人那股劲儿，心中便如火烧似的。
许大人见杨来风走后，徐忠心还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生了根，心中想谴了他出去守着，他好在里头换身衣物。
转念一想，要是之前的一幕不是梦而是真的，那他一人在房里岂不是危险，只好强忍着继续穿些湿裤子坐在床上，等着新夫人来了，他再换身衣裳。
回廊蜿蜒，兜兜转转折了好几回才走到后院新夫人所住的院子。
算来许大人也是真心喜欢这新夫人，将府中景色最好的一处留给了她。此处窗外便有几株芭蕉，待到染染烟雨时，雨打芭蕉扇，自有一番好风景。
此时已是夜半，算来新夫人早该歇下，但此时杨来风走到房前，却瞧见屋里头烛光堂亮，只隐约瞧见个人影舞动着身躯。
胳臂细软，身躯不盈而握，舞姿轻柔优美。还没见到舞者面容，却叫杨来风那裤裆之物暗暗立起。
但这次前来并非是做那偷香之事，杨来风咳嗽了一声，敲了敲门，叫道：“夫人可在。”
屋里头倒是没什么动静，不过片刻，便有人来开了门，正是伺候新夫人的丫鬟阿雅。
见来人是杨来风，面上也无甚表情，双目也有些无神，倒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想来也是，为人奴婢自然是主子让你何时起你就当何时起，这阿雅没睡醒也是应当的，毕竟这半夜还未睡下的，除了他们，还是少之又少。
“夫人在里头。”阿雅说道。
杨来风身为衙役，却不好再进了夫人里屋，只在门外朝阿雅说道：“大人请夫人前去前院。”
阿雅闻言，微点了点头又关上了门。杨来风在门外只见她投在窗上的剪影走到璇动之人身旁说了几句什么。
还在跳舞那人便停了下来，阿雅又去吹灭了烛火。再过片刻，门又被打开了，从中走出二人，阿雅身后之人正是容貌皎皎的新夫人。
新夫人精神头倒是极好，笑道：“不知大人找妾身何事？”
杨来风赶紧低头拱手答道：“大人被噩梦魇住了，特命小人前来请夫人前去。”
新夫人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轻移脚步，往前院走去。
进了前院便径直往许大人所住房中走去，推了门进去，就见许大人双目无神坐在床榻之上，听见响动声神经质的抬头一看，见是她，这才叫道：“娇娇快些到我怀里来。”
新夫人名叫刘月娇，被自家兄嫂卖到天香阁为娼，但她抵死不从不愿接客，那日老鸨终是容不下她准备将她好好收拾一通。那收拾便是将刘月娇的衣裳扒光，丢到街上，看她被街上往来的男人看光了身子，还在不在意她那所谓的清白。而恰巧被许大人见到，就收了回府。
刘月娇见许大人如此模样，心头作呕，却始终坐在他身旁宽慰道：“夫君怎么了？”
许大人虽胆小但在心爱女子面前还是要些颜面，当下说道：“为夫太过想念娇娇了，娇娇一夜不在为夫身旁，为夫睡不好。”
刘月娇听他如此说，心中一清二楚，却还是娇笑着扑进他的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