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早晨的天还透着白茫茫的雾气，十米开外，算得上是人畜不分。
县衙的许大人痛改前非，从此要做个清官了。
衙役们争先通告着许大人的这一改变。若说起从前，许大人不睡到日上三竿可不轻易离了床，更别说天还未大亮就起了身来查案了。
杨来风打着哈欠朝身旁的人说道：“他娘的，大人怕是昨晚真遇了鬼了。昨儿个我可算是累了一宿，寻思着今日好回家睡个回笼觉，谁知道他还让老子跟着去查案呐……”
那人倒还算得上是神清气爽，回道：“杨大哥，你可莫要这么说，大人这般重用你，我还羡慕不来呢。”
杨来风还想再回上一句，却听到前头徐忠心吆喝：“集合了集合了，跟咱们大人查案去了。”
听罢，一行人稀稀拉拉的排整齐了队伍，右手握刀，跟在许大人的后头走着。
许大人昨晚虽受了不小的惊吓，但好歹也是正经考上的官，并非拿了银钱买来的。想来这些年来他虽越发昏庸，但前些年还算是有些作为的。
七年前他曾在大理寺为官时，还辅助大理寺少卿破了当年京中颇为有名的惊梦案。
为何以惊梦为名，着实是因为那些死去的受害者，全都是在梦中不知不觉被割断了脖子而死。这样残忍的作案手段，实在是惨绝人寰，京中百姓一度人心惶惶。
经过十天的查探，这才查出凶手为谁。原来是一家卖包子的老板，他杀了人就拿人头肉拿来做包子馅。
人肉包子一时也名动京城。
许大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再想着几百年前的旧事，往事何须重提，如今他还是快些破了赵婉儿的案子才好，否则他老命难保。
而这第一个要去的，就是赵婉儿生前所在的碧仙楼。
碧仙楼的生意因着连环杀人案和赵婉儿的死，不如从前好了，但好在总有些恩客想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还是每日都来捧场。
碧仙楼的妈妈娇娘正在应付一个难缠的客人，这客人许是喝多了酒，竟嚷着要叫婉儿姑娘。
娇娘一听脸就绿了，赵婉儿这个名字哪里还能在她这碧仙楼提得？她们敞开门做风月场上的生意，谁乐意听这样一个不吉利的名字。
“哎哟，我说张公子呀，你快别难为我了，你瞧我们楚仙儿多美呀，人如其名，貌如天仙，不如让仙儿陪陪张公子吧……”
张公子生得并不难看，身材高大，面容清秀，是碧仙楼的姑娘们除了林寒初之外最想要攀上的恩客。
无奈他偏偏钟情于赵婉儿，自第一次听了她的琴声后，次次都来求见，可惜赵婉儿只为林寒初一人独奏。
他的面色潮红，身上散发着酒气，怕是喝了不少。仙儿就站在一旁，听了娇娘的话，赶紧扑进张公子的怀中，嗔道：“公子，来嘛～”
张公子被这样一扑已经是头晕眼花，见软玉在怀，低头看去，却瞧见怀中人面若花娇，正俏生生的看着他呢。
他嘴角漾起一抹淡笑，宠溺道：“婉儿，你终于肯见我了，我早同你讲过，那林寒初不是个好东西。他有婚约在身……而我……而我没有，我这就回去跟我爹说……我要娶你，我要将你八抬大轿的迎进来，做我张沅清的妻子，唯一的……”
说到最后已经是呓语了，声音低的恐怕他自个儿都听不清，嘴唇却还在蠕动着：“唯一的……妻子。”
仙儿面上虽不悦，却还是笑迎迎的扶着他往房中走。这男人呀，本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今儿个他们睡上一觉，保不准他明儿个说的就是娶她为妻了。
张公子人这般好，她可不能轻易放过了。
娇娘见张沅清被搞定了，单手叉腰舒了口气，另一只素手拿着绢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还未喘过气来，就听得楼下有人叫道：“官府查案，除了碧仙楼的人，无关人员速速离场！”
哎哟我的天呐，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娇娘心中一阵呜呼哀哉。
“哎哟，我的许大人，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娇娘赶紧提着裙摆从二楼走下来，又挥手朝一旁不知所措的姑娘们吩咐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给许大人看茶？”
不远处一人坐着发呆的荷叶儿听了，赶紧斟了杯茶过来，放在了离许大人最近的那个桌子上。
她与赵婉儿的关系最为亲厚，二人如同亲姐妹，前些日子赵婉儿遇上那等事，叫她伤心了好久，终日不肯出门。今儿个还是被娇娘给骂出来的，碧仙楼不养闲人，若她不出来接客，那就别吃饭了。
现在见了官府的人过来，直觉是为赵婉儿一案而来，心中一阵欣喜，站在一旁，直勾勾的瞪着面色明显不太好的许大人。
就在这端茶倒水之间，碧仙楼里的客人早就散了个干净。官府办案，谁还敢在这里胡乱造次？
“许大人快坐下喝杯茶，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案子啊？”娇娘引着许大人坐下，自个儿站在一旁陪着。
杨来风偷摸着瞧了一眼娇娘这身段，胯下一涨，赶紧挪开了视线。
许大人清咳了一声，说道：“此番前来，本官还是为了婉儿姑娘之事。”
娇娘惊呼一声，疑道：“可是大人，婉儿此案不是已经了结了吗？当日还是大人亲自说了，婉儿的死纯属意外，全因她自个儿不小心落了水，溺水而亡啊。”
许大人一听这话，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好在他为官多年，尚有几分说瞎话的能力，说道：“就说那向来有神探之称的秦大人都有断错案的时候，本官小小一个县令，又如何能保证查案时不出岔子呢？判错案的事常有，但谁又有本官这样宏大的胸襟，不惧流言，敢于承认自己的失误，重新断案呢？”
“可是大人……”娇娘还欲再说话。赵婉儿这事本就闹得碧仙楼鸡飞狗跳的，一次也就罢了，如今又要来第二次，她自然心有不甘。
许大人却加重了声音，拍了拍桌子，厉声道：“休要再多费口舌，本官问你，婉儿姑娘出事的那晚，你可知她为何出现在码头？”
娇娘苦了脸道：“大人呐，我哪里知道这些呀，婉儿这丫头，性子倔的很，常常与我作对，我哪里知晓她的行踪啊……”
许大人一听，挑了挑眉道：“哦？常常与你作对？如此看来，很有可能是你心中记恨于她，这才痛下杀手！”
“大人，我冤枉呀！”娇娘赶紧跪了下来，磕了个响头继续道：“我与婉儿虽意见时有相左，但也必不会做害她之事，我这碧仙楼还指望着她来赚钱呢。再说了，那晚我一直在仙儿房中，与她商量着第二日去大昭寺上香。”
仙儿本一心记挂着张沅清，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应下来：“是的大人，那日娇娘姐姐的确来了我房中，先是商量了去大昭寺上香一事，而后我又让姐姐替我看了看我新绣的手绢，姐姐觉着我绣的不好，教了我很久呢。”
“对呀，大人，民女是清白的。”
许大人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他本来也没真认为娇娘是凶手。若是平日里他定然随便找个人定了案就行了，随他们冤不冤枉。冤枉也带着冤去阎王老爷那里说去吧。
但这次他不敢了，昨晚的事太过可怖了，他不敢赌。
荷叶儿听罢赶紧上前一步，跪下来道：“大人，民女有事禀报。”
许大人挥了挥手：“快说。”
“婉儿姐姐生前与林府的林公子多有往来，林公子对姐姐也是一片情深义重，据我所知，姐姐对林公子也有意。姐姐出事前几日，曾给了我一只羊脂玉的玉镯子，还说从此之后，恐怕见的少了，给我留个念想。”何叶儿想着那日发生的事，目光变得虚无缥缈。
“那时我不明白姐姐在说些什么，现在想来，恐怕那时姐姐已经与林公子约好了某日一同私奔了吧。其实说来林公子家财万贯，断然不用带着姐姐私奔。但林员外怎会答应林公子如此出色的人娶姐姐这种在风月场中摸爬滚打的女子，若我没猜错，那晚姐姐要等的，定是林公子！”
一番话落下，惊醒梦中人。却又让诸位忐忑，林府的财力他们不是不知，若真是林府中人所为，那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除非撕破脸，但若是撕破了脸，平日里谁又来给他送大礼呢？许大人思索了一阵，最终下了决定，查！一定要查，若是不查，命都没了，何以谈大礼。
“你的意思是，杀害婉儿姑娘的凶手是林府的林公子？”许大人盯着荷叶儿问道。
荷叶儿一心只想着不能让赵婉儿白死，不惧他的目光，只应到：“正是！如今林公子重病在床，想来正是他做了亏心事，如今遭了报应了！”
娇娘早就给荷叶儿使了好几个眼色的，叫她莫要再将火引到林府去了，林府如此财大气粗，可不是他们一个小小的碧仙楼能够得罪得了的。
但荷叶儿只管说着心中所想，哪里管得了其他，只将想说的都说了个干净。
许大人一听，竟也觉得在理，昨晚他都能遇上鬼，那林寒初莫名其妙就得了重病，为何不能是被鬼缠身呢？
“好，你这番话于本官大有用处。本官现在就去林府瞧上一瞧。这几日你们碧仙楼得人一个也不许出远门，若是审案时找不着你们，本官饶不了你们！”许大人板起面孔，恐吓道，“徐忠心，派两个人守着这里！”
徐忠心赶紧拱手领命：“是！”
安排妥当，许大人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又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往林府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