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陶政不再为我上家教课,但每个星期一他都会拨出整晚的时间陪我读书,充当我的辅导老师。
其实这种辅导的效果对成绩的进步根本不大,并不是陶政教得不好,而是只要我面对他就无法集中精神听课,脑子里装的全是风花雪月。
“对了!你堂姐的手好些没?”他突然问道,打断了我的思绪。
打从那天后,老妈有交代,谁都不准再提这件事情,直到今天,他提了起来,我才又稍微恢复记忆,“好些了吧!”我不太肯定的说。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会那么激动?”陶政好奇的问。
我侧着头回想,‘那天晚上,大姐和大姐夫吵架,回家来抱怨,大家都在安慰她,突然采军姐就像发了疯似的,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心里有些闷闷不乐,我不太喜欢陶政向我问起采军堂姐的事情,女孩子嘛总是心眼小,容不下别人,尤其采军堂姐对我来说是个望尘莫及的对手。
“她从事什么行业?”陶政又接着问。
“她没有工作。”我简单的说。
陶政有些讶异的看着我。
“采军姐天生命好,生在有钱人的家里,从小‘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有人服待,庞大的家产让她躺着用十辈子也用不完,哪儿还用得着工作赚钱。何况她是独生女,我伯父、伯母更是舍不得让她受累。”我酸澈溜的说。
陶政笑了一笑,“我原先还以为她可能是在美国没有发展了,所以才回来台湾。
美丽的女人总是容易教人记忆深刻。
“对了,这一题我不太懂。”我岔开话题,将他的心拉回到课本上。
最让我害怕的是,我和陶大哥竟然都没有任何交集点,除了课业之外。
就好像林琳告诉我,他对我的感情只是一-种兄妹之情。可是,难道他没有发现我已经长大了?
碍于我是个女孩子,我没有办法拿出勇气对他做爱情的告白,而且我也无法想像他拒绝我时,我会如何的窘困得抬不起头来。
陶政努力的设法为我解题,然而,他所说的每句话都无法穿越我的耳膜,就像一部无声而有画面的电影,我的目光依旧是集中在他俊逸的脸庞上。
武门突然用力的被打开,我们之间的无声浪漫也随之消逝。
进来的人是采军堂姐。
她两颊红润,颇是歉意的看着我们,“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上课,我只是想问采静吃晚饭了没有。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陶政顺着她的话看了我一眼。
“回来的时候,我在路上买了面包跟牛奶先充饥了。”昨晚老妈早就先预知我,今晚她有牌局,让我自已在外面打发。
听了我的话后,采军堂姐显得有些失望,“是吗?”她勉强的挤出笑意,“那看来我只好自己去吃了。”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充分的给人有种凄凉的感受。
我看了一下左腕上的表,“你还没吃晚饭吗?”约十点半多的时间。
她摇摇头笑了一笑,憨得像个小女孩,有别于她在陶政面前的刁蛮、恣意的个性。
“我也还没吃晚餐,被你一提,好像饿了起来。”陶大哥摸摸肚子,“这样吧!反正课也上得差不多了,不如我请你们两个一块去吃点东西。”
“好啊!”我欢呼的举了个胜利的手势。
于是,我们三人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到了餐厅,我们三人各自点过餐后,我迳自离位到洗手间方便。
待回来时,在厢房门外,听见他们两人朗朗的笑声,像是相谈甚欢。突然,隔着厢房的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进去,还是丢下一声莎哟娜啦,负气而去。(那是一间日本料理店。)
压抑着不舒服的心,我还是推门而入。
“你们在聊什么事聊的这么开心?”我若无其事的掩饰自已的介意。
陶政笑得口满渴,端起木几上的茶一饮而尽,“就是上回采军撞我的车的那件事,原来她是想替女性复仇,真绝!看不出她还这么疯。”
“别光说我,是你太小鼻子、小眼睛了,一点绅士作风也没有,我才只好出此下策。”采军堂姐反唇相讥。他们一来一往的斗嘴,好像没把我当个人,压根忘了我的存在。
“对了,你回台湾,有什么打算?”陶政颇是严肃的问。
采军堂姐睨了他一眼,敛起笑意,愣在自己的思绪里,“打算?!“她的眼神显得空洞。
“采静跟我提过你的家世。”他有些欲言又止,“其实你这么年轻,可以多尝试些不同的东西,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还有本钱,没有生活压力的后顾之忧,更应该多接触不同的层次,拓展不同的视野。”
“我能吗?”采军堂姐抬起眼来反问着他。“当然可以,只要你肯,不会有不能的事。”他拍胸脯保证着。
木门被服务生缓缓地推开,我们点的菜逐一的端送上来,原本饥肠辘辘的我,更因这些丰盛可口的佳肴而忍不住垂涎三尺。
采军堂姐对日本菜一直是情有独钟。
她喜欢日本菜是因为它的质感、小巧,和精致,在美国住了那么久的她,却对那些汉堡、比萨等速食食物嗤之以鼻。
她常说,东西要重质不重量,就拿她三年前交了一个男朋友来说吧!
由于伯父唯独只有采军堂姐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对她所选择的男朋友都抱着相当谨慎的态度。
三年前,采军堂姐爱上了一个摇滚歌手,不料却遭伯父的反对,但以采军堂姐的个性,若是愈反对,她则愈坚持到底。
据爸妈说,伯父甚至还找了私家侦探调查那个男的,出来的结果是,他根本不是什么摇滚歌手,只是在某酒吧一-而且还是不入流的酒吧(伯父特别强调),里面的驻唱乐团的主唱,年三十岁,大学肆业,银行存款只有美金一百七十五块钱,年收入不一定,因为他太常换工作了,这是他工作以来的第四十二份工作。
对于这样孑然如贫的男人,别说伯父不会对他有好感,甚至我们这群隔了几个大洋的亲戚都对他有着那么一丁点的反感。
天哪!这个男的可比我还穷,我还以为我是最穷的人呢!和他比起来,我安慰多了。
不过采军堂姐可不这么想。
她为他的辩解是,他不像凡夫俗子那般的追求财富,他忠于自己。她对他的知性和内涵深深的倾倒,认为他不随社会的现实而改变自己的本性。
这件事情就这样如野火燎原般的如火如荼的在加州展开,而我们只能在台湾由电话或信件中,得知片段或部分七零八落的消息。
直到一年前,所有的消息像是被封杀了,再也未曾
有消息传来台湾。
偶尔询问起,加州那边的表现就好像从来未曾发生过这么一件事,让人匪夷所思。不过推断也知道,分手的成分很大。
母亲甚至还揣测,采军堂姐此次回国来度假,大概是为了散心吧!
“对了!我还没请教你的大名呢!”采军堂姐把新鲜的生鱼片放进芥茉碟里轻沾了一些。
“陶政。陶器的陶,政治的政。”陶政由皮夹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对座的采军堂姐,“你呢?”
采军堂姐接过名片后,颇为认真的研究着上面的头衔,“佟采军。是军人的军,不是君子的君。”她特别解释着,仍有些心不在焉,“海外部业务总监?Ac-count Director-一你这么年轻挺不简单的。”
采军堂姐说了一串我不懂的生字,只怪自己平时不够用功,不过,这应该不是重点。
我虽然低着头闷不作声努力的吃着花寿司,但却非常注意他们俩的一言一行,像个摄影机似的,全程的盯梢。
陶政对她的恭维投以微笑。
“你的工作繁不繁忙?”
采军堂姐颇有兴致的问。
“不定,有时忙到连吃饭、睡觉都没时间,可是有时又闲的发慌,但是忙的时候比闲的时候多。”陶政详细的回答她的问题。
“看来你很喜欢你的工作。”她放下名片,正色的注视着陶政的双眼。
他点头承认,“是的,我热爱我的工作。你不认为要把工作做好,一定要全心投入吗?一个不喜欢自己工作的人,在工作上是不会有成就的。”
采军堂姐垂下眼睑来,幽幽的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工作过,不过你说的话很有道理。
此时此刻,我的心里翻腾的像酒了日本清酒,失落感盘踞了整个心头,吃下去的佳肴,只觉淡然无味。
“如果你们再一直说个没完没了,恐怕我会把桌上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到时候可别怪我好吃,要怪就怪你们太多话了。”我强忍醋意,倾着头睨着他们,硬是逼出一抹笑意。
“全吃光?”陶政左右打量着我,“也包括这些锅碗瓢盆吗?”他使坏的问。
“那是留给你的。”我没好气的说。
“那也行,那么这个就留给你。”陶政递上一张纸。
我拾起仔细一看,是帐单,禁不住鼻息里喷出一声笑,“Who怕Who!“
此时我们三个全都相视而笑。
这是我第一次与陶政在餐厅里用餐,虽然不是单独相处,但我也已心满意足了。我想,我还年轻,有的是大把大把的青春,我可以等,可以挥霍,直到他接纳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