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白天听大夫的话吃药,晚上站在冷风中吹,撑过这两天时间,也不见吾显半个影子。
“我亲爱的预思大人,进屋吧”,姽婳见我已经吹了两夜冷风,不忍地说:“你这样摧残自己,吾显大人知道了回来一定削我一层皮。”
或启递过热茶,我瑟瑟发抖的喝了一口,打了一个哆嗦,“该死的吾显,骗我好惨,我这一路上就是被他骗过来的,现在连命都保不住了。”
实在看不下去,或启拿来披风,“预思大人,明日去就去罢,我俩定会护你周全,你这样折腾自己也不是办法。”
我围上披风,瞬间感觉暖和了,“吾显回来,我一定要让他也尝尝这夜风的‘温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第二天我将自己收拾得利落,做好随时跟完颜希尹动手的准备。
如梦中那般,完颜希尹带着二十轻骑,从后山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山。
我警觉的盯着完颜希尹,时刻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刚到丛林深处,就听见一阵簌簌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我握紧了姽婳给我临时防身的匕首,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那片灌木。
忽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灌木后冲了出来,还没看清他的模样,就听见“嘶”的一声,将站在最前面的护卫活活撕开。
“野人!”
饶是在梦里见过一遍这血腥的场景,在眼前再发生一遍,依旧是惨不忍睹。
这骇人的一幕,让大家慌了神,乱了阵脚。
姽婳和或启不急于前去帮忙,眼睛一直盯着完颜希尹的一举一动,将我护在中间。
“还有一个野人,会冲上来对付你们,你们小心。”我小声说道。
话音刚落,又一个野人冲了出来,姽婳和或启连忙出手抵挡。
我抽出匕首,盯着正和第一个野人搏斗的完颜希尹。
“预思!小心!”听到姽婳的声音我猛地回头——
刀穿过左胸,刀刃穿透身体的撕拉声仿佛还在耳边......
只是被刀贯穿不是我,是完颜希尹——
野人飞掷过来的刀,是完颜希尹上来帮我挡了一刀。
我扶着在眼前倒下去的完颜希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胸口露出的刀尖。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我的梦里不是这样的,怎么会是他,明明是我,明明是我被杀啊......
事态发展反转太快,姽婳和或启顾不得惊讶,几个回合打得野人无从抵抗,野人受了伤,弃战迅速跑向丛林深处,瞬间不见了踪影。
姽婳见我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小声道:“回去说,先看看什么情况。”
将完颜希尹带回城主府,全府上下见完颜希尹左胸插着刀被运回来,一阵鸡飞狗跳,连忙去把城中所有的大夫都找了过来。
所幸完颜希尹的心脏比正常人偏了那么几厘米,没伤及致命处,全城大夫顶着压力,全力施救,保住了完颜希尹的一条命。
看着忙进忙出的下人们,我坐在石阶上,在懵的状态里久久不能出来。
感觉有人在我身边坐下,一看是姽婳。
“预思以前的预言会有错误的时候吗?”我问姽婳。
“没有吧,吾显说过,预思是历任预思中天赋最强的,她的预知能力很强,强到她能感知下一秒发生的事情,也预见几千年之后的事情,这是历任预思都做不到的,他们都只能预知在自己寿命范围内的事情。”
“那我觉得,我可能真的不是你们所说的预思,我可能只是一个能偶尔预知未来的普通人。”
姽婳笑着摇摇头,“我们可能分不清,但是吾显大人一定不会错。”
我非常懊恼,“那为什么我会发生错误,我以前不会梦错的,一切,都会按着我的梦去一一吻合,即使提前知道,也无法避免。”
“可能是因为这里是一个梦境,有些东西在改变着你的梦境的真实性,你要知道,这个是被造梦者捏造的空间,一切都是被操控的。”姽婳安慰着。
我感觉十分丧气,“那是不是也代表,我的梦境在这里可能没有用处了。”
姽婳拍拍我的肩,安抚到:“我亲爱的预思大人,别着急,等吾显融合了他的一魄,很快就能找到你的灵魂了,你就会是一个完整的你,一切都不必害怕,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吾显回来,在此之前,我们不能惊动造梦者,如果你出事了,这一切将前功尽弃,整个世界将会如你的预言那般,永久的陷入沉睡。”
我耷拉着脑袋,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接连着几天我都无法安心入眠,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充斥我的心头,平躺在床上,把思绪放空,一阵幽香传入鼻中。
是床头摆放着的一鼎三角香炉,模样精致小巧,看不见里面燃着什么香,味道倒是挺像兰花香,在现代可闻不到这么沉郁的古香,我闭上眼,让香味弥散在脑海里。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本是在房内静养的完颜希尹,突然急传姽婳和或启到书房议事。
我跟着姽婳和或启一同进了书房,见身上还缠着绷带的完颜希尹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一份急报。
姽婳率先开口问到,“不知大人如此匆忙的召见我们是有什么急事吗?”
完颜希尹面露急色,“宗翰命我率河南府五百精兵南下追击北宋余孽赵构,这本不是难事,赵构已是落寇不足为惧,可如今我身负重伤,强行带兵行军恐有勉强,不知二位能否替我走这一趟。”
姽婳听完思索一番,侧目看了看或启,点点头,“大人舍命救小姐一命,我等理当全力相助。”
出了书房,回到西苑,我急切阻止道:“姽婳,这可是打仗,我的记忆力没有战争的影像,可是我知道战争的可怕,这里虽然是梦境,可是所有的流血、伤痛和死亡都是能确切感受到的,你们怎么能答应完颜希尹去冒这个风险。”
“别担心啦,有他呢,”姽婳安慰到,用下巴指指一旁的或启,“论带兵打仗,那个前不久死的天才将军完颜宗望在他面前都排不上名。”
或启?启叔?一脸憨厚老实的或启居然会带兵打仗,要不是他过于魁梧的身材,我真的以为或启是个佛教的得道高僧。
“启叔,原来你还会带兵打仗啊”,这都是些什么人中龙凤,太优秀了吧,但是这不妨碍它危险啊,“会打仗还不是很危险,历史上哪个将军在战场上不是九死一生。”
或启已经在收拾着我们的行李,回头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就是跟着打过几次仗,没事的,只是去抓个落寇,不至于打仗的。”
姽婳凑过来说:“别听他谦虚,他可是跟卫青霍去病一起打过仗的人,就这北宋,岳飞来了或启也未必输他。”
一下子历史三大名将就这么轻易地从姽婳嘴里蹦了出来,我都惊呆了,原来或启是西汉人,第一次觉得和历史靠得这么近,或启在我眼里俨然是自带圣光了,惊道:“真的吗?启叔,霍去病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啊,历史上都这么说。”
或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摸摸脑勺有些骄傲地说:“去病长得是很俊,不过他打仗更厉害,军队在他的带领下,所向披靡。”
说这话时,或启眼里亮着光,不再是平时的那种木讷,像是在回想当年四处征战的意气风发。
“我会不会拖你们后腿啊,我什么都不会,又不能帮你们打仗”,我就怕跟着去了,什么都做不了还会拖后腿。
“不就是追个落寇吗?这个梦境已经被我们打乱了,我们又不用担心一定要根据历史走,打不过就跑呗,就我这轻功,带着亲爱的预思大人你安全离开完全没问题的。”姽婳得意的说。
我稍稍安了心,看着或启一点一点的收拾着行李,大多都是给我准备东西,给我打包比较精细的干粮,各种防虫子叮咬的药酒,还带了许多软垫和毛毯,两个糙汉子的东西加起来还没有我的一半多。
我鼻子一酸,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就没遇到过像他们这般关切照顾我的人,“启叔,不用给我准备那么多东西,去杀人的又不是出去游玩的,带着不方便,会给你们增加负担的。”
或启打包系好所有行李,微微笑着说道:“预思大人是姑娘家,跟着日夜行军肯定会不适应的。”
不过后来的行程果真应了或启的话,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知识女青年,是根本扛不住行军征战这种艰苦的事情。
跟着军队不知走了几千里,日夜兼程,我都快日夜颠倒,实在分不清已经过了多少天。
随军虽苦,但是也咬牙挺下来了,何况姽婳和或启已经对我的照顾已经非常周到了,累了就伏在马背上休息,或启牵着马走;饿了总是先把最好的最新鲜的食物分给我;渴了姽婳随时都能保证水源的充足。
看着或启穿着寒气森森的铁甲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我跟在或启身后,姽婳穿着锈红色的轻甲骑马跟在我身后,在后面就是完颜希尹的五百骑兵。
在几天艰苦条件的逼迫下,我也慢慢的学会了骑马,再不用姽婳时时刻刻的牵着马。
翻过一座百米的荒山,山这边的荒凉让我惊愕不已,因为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平野上,没有任何植物,连树根杂草都没有一丝,到处是被翻动过的,一个个有大有小的土坑。
突然听到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
“谁在那!”一个中年模样的骑兵一箭射向碎石后面。
我记得这个男人,是完颜希尹的得力手下,叫洪辽,眉宇之间满是阴狠奸佞。
只见几个衣不蔽体的小孩畏畏缩缩的从碎石后面挪出来,骨瘦如柴,满身的泥土和疤痕,手上拿着一块黄土,嘴角还有没咽下去的土屑,满眼的惊恐。
我瞪大了双眼,“这是?饥荒?”
姽婳点点头,“伴随着战争而来的饥荒。”
我摸索着包袱里的干粮,还有一些馒头,我想拿给这几个小孩,姽婳看到却按住了我的手。
姽婳明白我的意思,不赞同的说:“就算是我们把我们带的所有军粮都给他们,也救不了这个村子的饥荒,反而,在饥饿的驱使下,你拿出食物,会引起暴乱,这几个孩子会为了你那几个馒头互相残杀。”
我松了手,一种悲恸和恐惧袭遍全身,我自认不是一个心怀慈悲的人,但基本的善良和人性都有,在现代,碰到乞丐有零钱就给一点,坐公交会主动给老弱病残,与人为善。可如今,几个饿成皮包骨的小孩子在我面前啃着泥土,我却不能给予任何一点帮助,在这里,善良不是珍馐,反而会成为罪恶,我惶恐,想回去现代的念头从未像现在这般强烈。
可我不知道,在进了城中之后,再与眼下相比,真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