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春城有家极富盛名的酒楼叫“桃花居”。若单说酒好服务好自然不会让人趋之若鹜。桃花居,顾名思义,这酒楼就藏在一片桃林中,正是离临春中心最近的一座桃山,而桃花居却把整座山包下来建了一家酒楼。临春别的不多,文人和权贵最多,而这些人,说他们附庸风雅也好,就好这口也罢,这二类人作为座上宾是最多的。权贵多了,桃花居也知道不能让百姓和王公贵族同席,因此桃花居的雅座是静到了极致,更是贵到了极致。这桃花居还有一条规定,就是不接穷人,自然穷人也喝不起这桃花居里的酒便是了。
桃花居新酿了一批酒,这几日等着开坛,正是这儿的招牌——若空酒。此酒一出,盖是全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去品尝了。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热上一壶酒,赏十里桃林,好不惬意。
当然,这等好事季鹿衔怎么能错过。
是日,季鹿衔背着林嬷嬷换了下人的衣服,跟着出门采买的专人一同从后门溜出府。到了主街,自然是热闹非凡,她前几日懒得出门,这几日得了空又休息得爽了,偷偷溜出来喝点酒再好不过。
桃花居并不远,脚程也不过两刻钟。走到桃花居大门前,来来往往的人快把大门撑破了,季鹿衔找了个缝隙钻进去就走到了门口小二面前。但她如今穿着的是下人的衣服,小二抬手就把季鹿衔拦住。
季鹿衔没办法,掏出了季府的腰牌,又低声对小二说道:“不要张扬,帮我开一间雅室。”
小二看到季鹿衔手里羊脂玉的牌子,马上领着她往二楼走,一边还说着:“季府甫来临春,对桃花居不太熟悉。这桃花居大厅啊接散客,谁都可以坐。二楼是雅室,价格自然就贵了,选雅室的自然没有大厅的多。而这三楼,是我们掌柜专门为宫里的人留的,你别看三楼大,但里头的装饰是下面比不上的,那可是特意从宫里运出来的。”
说着,小二便开了一间干净精致的雅室。开着窗,风一吹正好能闻到吹来的桃花香,季鹿衔对此十分满意。“说的不错,物资也不错,这银子赏你了。来一壶若空,莫要和他人提起季府的人来过这儿。”
小二看到那银子自然眉开眼笑,说着“自然是晓得”便推门出去了。
房门一关,外面再热闹的声音也隔绝在了门外,屋内就剩季鹿衔一人,她倚着窗看着窗外游人如织。虽然桃花居包了整片山,但还是将桃林免费开放,因此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就算是不喝酒依然有许多游人赏花。
等了片刻还不见人来,她便开了房门,看见三楼的帘子打开了,坐着一个穿着靛青锦衣的男子。小二说三楼来的都是宫里的人,相必这定是哪位贵人吧。季鹿衔看不清脸,正要将房门关上,却看见拿人转过身来,与季鹿衔四目相接。
季鹿衔见状忙行了个礼将门关上。而对面那男子对身边的侍卫低语了一句,只见那侍卫到了季鹿衔门前,敲了敲门。
“这位姑娘,我家主子请您去三楼共饮。”
“我能不能问你家主子是谁?”
“姑娘不妨亲自去问主子。”
“也行,劳烦带路。”季鹿衔开了房门,随着这个侍卫一同去了三楼。二楼到三楼的路程看起来不长,实际上还得绕二楼一圈才能从三楼唯一一部楼梯上去。一路上季鹿衔不问,前面那侍卫也不语,这条路走得又漫长又无趣。
到了三楼雅居门口,门楣上头挂着“饮桃阁”,门上木雕也雕着朵朵桃花,栩栩如生,与楼外桃林交相辉映。二人在门口站定,侍卫敲了三下门,听得里面一声“进来”,那侍卫便退到一旁,示意季鹿衔开门。
说起来季家回京已有几日,除了父母每日上朝之外,召她入宫的旨意还没下来,宫里的人,除了外祖家有个二姨进了后宫,其他人自然是不认识。可季鹿衔听着那声音,总觉得很熟悉。
“叨扰了。”季鹿衔启门而入,见着桌边坐着一个穿着蟒袍的男子,绣文九蟒,垂着丁香绦,杂饰惟宜。她略微瞥了一眼装饰,便知此人身份尊贵,便内心慌张表面平静地跪了下去。她可不想一来临春就惹上不该惹的人。
季鹿衔跪的时间不久,便听那男子说:“虽见姑娘穿着朴素,但能消费得起那间屋子的人着实不多,看来姑娘若非达官显贵之家是怎么也不能令人信服的,那不如便让我猜猜你是哪家的姑娘。你先起来吧。”见季鹿衔起身,他又继续说,“见你穿着婢女的衣服,想必是偷着出来的,想来是个好酒之人。如今临春好酒的姑娘可没几个,最有可能的便是太史令次女,可我见过言姑娘几次,非你之貌。那我不如大胆猜测,姑娘是季将军府的吧。”
其实听到一半,季鹿衔就知道完蛋了,听到最后差点脚一软又跪了下去。她定了定神:“小女路过桃花居,闻到酒香四溢,便心生好奇,并非偷着出来,殿下猜错了。”
“你怎知我是‘殿下’,难不成你见过我?”
“小女同殿下不曾见过。”
“也罢,你入座吧。”他抬手指了指他的对面,示意要季鹿衔坐下,“你猜的不错,我便是梁丘怀。”
她听闻恍然大悟,她来临春的路上,家里人给她普及了临春以及皇宫中的见闻。这梁丘怀,便是当今的第七子,皆道他风流倜傥,不谙朝事,是个闲散皇子。他母妃是四妃之一元德妃。他另有一胞姐,便是当今的长女褚襄公主,褚襄公主早年间就嫁给了当时的状元郎,也是才子佳人一对了。
季鹿衔拿起手边的酒盅,往面前的杯子里斟了酒,拿起玩梁丘怀那边一递,仰头喝了下去:“小女方才不识七皇子,自罚了。”
梁丘怀失笑一声,又给季鹿衔斟了一杯酒:“看来今日的若空酒非我独赏了。美酒配美人,季姑娘再饮。”
来回几轮,桌上多了两个空酒盅,季鹿衔两颊染了红绯,衬得她愈发白净。这点酒不足以让她醉,只是面前梁丘怀氤氲着酒气的眼睛让她一愣。
她好像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眼睛。不,她见过,是那日酒窖里见到的星空。
季鹿衔用手撑着桌子站起身,向梁丘怀行了一礼:“多谢七皇子款待,日子不早了,小女先回府了。”梁丘怀手抵着额头倚着桌子,对她挥了挥手。季鹿衔打开门,方才那侍卫便迎上来:“属下送季姑娘回府。”
“不必了,借我一匹马就成。”
“这……属下也是奉殿下之名……”
“听她的。”屋内传出了声音,听着并未喝醉的样子。
“多谢。”
季鹿衔骑了马回家,在距离季府差了两条巷子的茶楼后门下了马。她知道有侍卫跟着,便也不管这匹马回家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家中有着方时梨的皮鞭子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