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往往会给我们一些磨难,有时候不仅是生活上的磨难,会让我们感到难受,感觉深陷泥淖,像沼泽一样把我们困顿,还有更甚者,是灾难的发生,那是多么深重的痛苦,撕心裂肺,眼泪是收不住的,像天上的倾盆大雨,洒在我们脚下的这一片广阔的土地。
这几天村口设了一个卡,村里的人不让出去,村外的人也进不来,耿老头听得一知半解。
不过在这种小山村,人们是不清楚情况的,也是暂时生不出这种担忧的,人人都不去重视,都想这么远的地方,怎么会传过来呢?
老头的电视机总算好一点了,他多少算是有些文化,能认得一部分的字,他爱看点新闻,每天七点准时看新闻联播的,这两天他也逐渐是算了解了。
老头静默的待在屋里,看着电视里的场景,每天播报着不一样的剧增的数据,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着一个人,这是多么严重啊,这得多少群众生了病,老头摸着胡茬叹息,直到看见那些奔赴战场的医生,他才多少有些欣慰。
可是他转念一想,这医生也是人呀,发生这么严重的疫情,他们还能够迅速组织起来作出反应,去到一线战场上抗击疫情,这种国家情怀,个人无私奉献的精神,让这个在乡村里的老头产生了浓浓的敬佩之情。
总是有这样一群人会在国家危难的时候站出来,他们会在灾难来临之时挺身而出,他们会为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去全力的争取,他们会给受灾难的群众带来慰藉,带来光明和希望。
老头又想起当年的事,正是这样一群挺身而出的人,拯救了他这个苟活于世的躯壳,直到如今他可以平平淡淡的生活,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想起来那个夜晚,迷迷蒙蒙的倾盆大雨洒下来,许许多多年轻的官兵正在废墟里搜寻着生命,时间是那样的紧迫,灾难是那样的无情,大雨下的是那样急,是那样密。
老头的嗓子是嘶哑的,他已经再叫不出任何声音,他跪在地上,跪在泥泞里,一把又一把的捧起那些稀泥,他的孩子还在废墟里。
雷声轰隆隆的响起来,一道闪电轻飘飘地划过夜空,似乎它想要冲破黑暗的壁垒,却又无可奈何,力不从心,这是多么的无奈啊,雨倒是越下越大了。
整个废墟上,人们都在紧锣密鼓地抓紧时间的搜寻着生命,他们必须抓紧时间,争取从死神的手里夺过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们就是那一道闪电,不过,他们必须要穿透黑暗,才能从深渊当中把人拯救。
终于他们搜寻了老头的废墟,老头祈求的看着他们,救援官兵们迅速的展开了救援行动,在雨水和泥泞当中,迅速的动作起来,老头仿佛又看见了希望。
他多么渴望听到儿子儿媳的声音,哪怕是微弱的,只有一点点的声音啊,那也将是一种是使他安心的信号,轰隆雷声使他的耳朵听不清楚,他恍恍惚惚的听到他的孩子叫他的声音。
他催促起来,他叫小伙子们加把劲,听到了,他听到了他孩子的声音,他祈求,他没有办法了,他实在是无可奈何了,他跪在地上祈求他们,年轻的小伙子把他扶起来,又迅速地加入到救援的动作当中。
终于,一只手从废墟当中出现了,老人迅速的跑过去,摔了一跤,手臂摔出血了也不以为意,他颤抖地紧紧地握住那只手,那只满是鲜血的手。
冰冷,他感觉到了冰冷,难道是大雨之下的寒气吗?不,他的心凉了半截,那只熟悉的手,软绵绵的像春天三月的草坪,他多么想握住一只温热的手掌啊,此时那只手掌已经没有了温度。
不一会儿,终于第一具躯体被挖了出来,年轻的士兵额头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他在老头的耳边说着什么安慰的话,老头的神情已经恍惚了,他跑过去紧紧的抱住那具冰冷的躯体,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不在乎任何的一切,包括天地之间的风雨之声。
老头痴呆呆地坐在废墟的砖头上,他的面前摆着三具躯体,老头脱了他的外套,盖在他们三个身上,他就那样静默的,呆呆的坐在那里,他并没有流露出悲伤,真正的悲伤往往让人哭不出来。
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还在废墟里,他指望着这是一个活着的生命,这不公平的,老天爷啊,倘若给他留下一个孩子也好,这是最后的妥协。
“挖到了,大家加把劲!动作迅速一点!”
老头再次燃起的希望,终于在这萧瑟的天宇下,化作了泡影,这是什么样的伤害,一击破碎了他苍老的心。
他的最后一个孩子,直直的插在废墟里面去了,众人已经挖出来了他的头,年轻的解放军战士摇了摇头,显然这是一种直面死亡的悲痛宣告。
老头的声音沙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这句话抽走了他全身所有的力量,“求你们帮我把孩子挖出来吧,我总得让他们好好入土不是。”
他的眼神灰暗下去,他是多么的想在废墟里的那个人,是他自己,倘若是换一个人出来也好啊,如今的他,孤独一人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如何生活,老天爷夺走了他生活的所有底气。
紧急的哨声在大雨里尖锐的吹响起来,随之而来的竟然是紧急的事情,果然通知来了,如此庞大的暴雨,山上那个堰塞湖终于承受不住了,决堤就在眼前,山洪再一来,这个村子就真正的完了。
需要紧急撤离和疏散群众,他们必须走,情况紧急,自然也要迅速作出反应,必须优先保证活着的人的生命安全,他们必须加快进度,搜寻完最后一家人,才能撤离。
老头也是当机立断,“你们快去最后一家,这个我自己来!”
老头用尽全身的力量,他和这些碎砖瓦较着最后的劲,他要把他的孩子完完整整的,体体面面的挖出来,在雨里他滴着汗,他的手指早就血肉模糊,他就那样挖着,挖着。
不久之后,山上传来了巨大的声音,仿佛拔山倒树,仿佛恶魔出行,这是多么恐惧的声音啊,震慑着人们的心灵,这些刚刚受过灾难的悲痛的灵魂,在这个声音下开始惊惧和颤抖。
堰塞湖决堤了,带着滚滚的洪水,从山上往山下冲出来,人们迅速的撤离着,这片土地眼看就要被洪水淹没,老头的力量已经很小了,他被一块斜插着大石头,拦住了,他用带着泥水和鲜血的手摸一摸额头。
他有些坚持不住了,他看着那年轻的冰冷的身体,他一个颤抖,继续发力,然而正是这一用力,他眼冒金星,他倒身下去重重地摔在泥水里。
正在组织撤离的年轻的解放军同志,忽然想起来,还有老头留在那一片废墟里,他赶忙带着一对人迅速的做着最后的营救。
老头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躺在镇上的临时医院,他发了疯的,叫着他要找他的孩子,在他终于看到了四个带着白布的身体的时候,他安静下来,许许多多人都在劝他,他完全听不见了。
他发现他自己的腿已然是瘸了,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现在所有的疼痛他都顾不上了,他就那样一瘸一拐的,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挪向他的孩子。
他走到他孩子的身边,他们的脸上还带着赃污的泥水,他挨个儿地用衣角擦拭他们的脸,他慢慢的用他的手抚摸他们的脸,他先是半跪在地,他弯下腰去,慢慢的躺倒,躺在他的孩子中间。
他捏着他们的手,他把白布轻轻的一拉也盖在自己身上,他忽然痛哭失声,老泪纵横,他的悲痛在这一刻淋漓尽致的发泄出来,这是什么样的老天爷,为什么赐给他一个这样的命运。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心中的悲痛被老头的悲痛牵动着,是啊,这是多么可怕的灾难,降临在这片大地上,破碎了他们的家庭,破碎了他们的生活,他们是否真的该怪这残酷的命运。
老头看着电视机里,穿着防护服的医生们,他们都是敢于在灾难当中去面对灾难的人啊。他们敢于在灾难当中去拯救人,那需要多大的勇气,看着他们,老头又想起当年那年轻的士兵。
老头是在后来才知道的,他昏倒之后没有了知觉,洪水震动了废墟,巨大的土石,砸到了他的脚,年轻的解放军战士带着一队人,赶在山洪来临之前的最后一刻,把老头连同他的四个冰冷的孩子,都带了出来。
老头再也没见过那年轻的士兵,他听别人说起,士兵为了救他,背着他在泥地里飞快地奔跑,摔了一跤,为了护住老头,一只手都脱臼了,他用一只手搂住老头,把他从死神的手里夺了回来。
老头打心眼儿里感激这个人,不过他再也找不到他了,他心里面留下了久久的感动,这种感动会跟他一辈子,后来的老头变成了沉默的孤独的人,拖着瘸了的腿,一个人生活,养了一只猫,一条狗和一头牛。
老头看着电视,他想要是自己也能去做一点事情,去为这次疫情作出哪怕一点点贡献也好啊,假使自己能做出一点贡献,那他是不是也算是报答了年轻士兵的恩情。
他想做和年轻士兵一样的事,可是他的身体实在太老迈了,他能做点什么呢?还安静的坐在小屋里,静静的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