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有许多情感是我们无法割舍的,譬如树高千丈,落叶归根的乡土之情,无论游子远在何方,提到家乡那一方土地总是洋溢着思念和感动,那是藏在灵魂深处的土地,正是那方土地养育着我们的灵魂,即便他乡再好,也依旧还是那句老话,月是故乡明。
当然还有别的情感,譬如父母养育之恩,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父母的恩情是无法报答的,这世上绝大部分的父亲,都习惯沉默不言,父爱的深重有时候是子女无法察觉的,相对于母爱如涓涓细流,父亲的爱显得是那样的厚重,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就那样把孩子保护得周周到到,然而等到孩子一点一点的成长,慢慢的茁壮起来,就会发现,葱茏的大山也会有苍黄的时候,当我们已经长大,那也足以说明,父母渐渐老去。
时间留给我们的东西是不会太多的,只有那些令人感动的爱,一直留存在我们的心里,也让我们去懂得爱,传递爱。
小扎西的父亲回来了,他的身形高大,风吹着他凌乱的头发,他的口罩下的胡须应该也长得更长了些,他刚下车就看见了他的母亲,他的孩子,他抑制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工作人员的最后通牒。
工作人员不紧不慢地细心地交代着甲央如何居家隔离,每天测量几次体温,什么时间上报消息,都一点一点的说得清楚,说完之后,工作人员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他的反应尚且有些迟钝,没有人知道他这十四天里过了什么样的日子,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这十四天里面想了些什么,他是否会悔恨回家?
村口的执勤人员打开了木栅栏,小扎西像风一样跑出来,一步就跳上了爸爸的怀里,甲央紧紧的搂住小扎西,小扎西已经激动的哭出声来了,哽咽地叫着爸爸,甲央没有说话,就那样搂着小扎西往村子里进来了。
“妈,我回家了!”
甲央的话一字一顿,那样沉稳有力的声音,居然带着些苦涩,这一趟回家可真是不容易,他如今已经可以把他的孩子抱在怀里,不用再担惊受怕,那一句回家消散在山风里去了,回家,这是多少人都割舍不了的牵挂。
甲央和老头打了招呼,老头也很高兴,甲央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虽然一时糊涂,不过好在已经及时弥补,没有造成损失和伤害,回家,这是一个值得人原谅的理由。
几个人慢慢的往家走,小扎西的奶奶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这是他的儿子呀,他提心吊胆了十几天,担忧着他的安慰,他只是一个平常的母亲,当初瞒报甲央的回家,他也只是用自己淳朴的思想,做了一个母亲做的决定,虽然不是很明智,但是他确乎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他一天一天地推算着日子,一天一天的等待着消息,他是多么害怕家里的顶梁柱身上,就突然传出噩耗,他害怕失去儿子,这种苦痛是每一个母亲都感到恐惧的,如果可以,大部分的母亲都会在生死面前做出来这样一个选择,用自己的命去换儿子的命,用自己的死亡去换取儿子的生存,这就是伟大的母爱,当然,换作是儿子,却不一定能做出这样的决断。
当他知道甲央通过了核酸检测之后,她那悬着的心终于大石头落地,她一天一天焦急的等待着,她虽然身体还在好,常年干着农活儿,不过就是这样十来天,他每天辗转反侧,担忧着儿子,已经瘦了一圈,两个眼袋耷拉着,她的眼睛没有一天是没有血丝的,她总是在小扎西睡着以后,一个人坐在床上叹气。
终于等到了今天,昨天他就已经连夜把甲央的房间收拾出来了,虽然是旧被子,但却洗得很干净,装上晒过的蓬松的棉花,充满着阳光的温热气息,让儿子回来能够睡一个安稳觉,这是她这个母亲力所能及的最平凡的事情。
他们快要到家了,甲央虽然可以回家,但依然是要居家隔离的,每天都还要检测体温,完成镇里规定的一系列任务,他们推开家门,小扎西久久的沉浸在爸爸的怀里,他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气息了,他是有多少的梦境里面梦见了这样的场景,他希望爸爸回家,今天爸爸真正的回来了,他趴在他宽广的怀抱里,甲央有力的臂膀一直搂着他,直到走回了家。
老头在门口和他们分别了,甲央连声道谢,他对这个老头充满了尊敬,甲央小时候可没少受他的照顾,当时的藏汉两族还是多少有一点点偏见,就是这个汉族老头儿,对他的好,他可以记一辈子,如今这个老头儿又照顾起来了,他的孩子,让这个朴实的汉子内心都是生出来许多感动,他真诚的向老头鞠了一躬,说出来那句吉祥的话,“扎西德勒!”
老头听完这个话,仿佛得到了极高的荣誉和嘉奖,他摆摆手,尽量的昂首挺胸,虽然他的背已经有些弓了,他的老迈并不允许他在做出像年轻时一样的姿态,不过他还是骄傲地像一只丹顶鹤,就那样扭转过去,拄着他的拐杖,向着回家的山路走去,甲央一家三口目送他走远,才推门进去。
刚回到家,小扎西就迅速地从他念念不舍的怀抱里下来了,他跑得很快,跑进了堂屋里,当甲央和母亲走进去的时候,小扎西端着一个凳子过来。
“爸爸,坐!”
他的眼睛里面是那样的真诚,他的嘴角是勾起来的,就那样,天真的笑着,甲央并没有坐,用他的大手摩擦着小扎西的脸,从他口罩背后的嘴里面也发出来笑声,笑容往往会感染人,这一家人没有哭,小扎西的奶奶擦了擦眼角,也笑起来,他那布满皱纹,红色的脸上,也洋溢起来开怀的笑容。
“来,妈妈好好看看你!”
小扎西的奶奶捧起了甲央的脸,她的手有些颤抖,隔着口罩,他只能看见甲央的额头和眉毛眼睛,她那苍老的手慢慢的抚摸着甲央的脸颊,在外打拼这么多年,显然也不是容易的,甲央干的是体力活,辛苦劳作才能挣钱,这次疫情也是没有办法了,他才往家跑,当这个平凡普通的母亲,看到他儿子已然伸出白发的鬓角,岁月不饶人,干体力活的人,苍老的很快,她的手指触摸着儿子头上的白发,他记得儿子上次回来的时候,头发还是油黑发亮的。
有多么心疼,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者是同样作为一个母亲的人,才能够体会这种感情吧,小扎西走过去紧紧抱住爸爸的腿,就那样贴合在他的身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妈去做饭,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蒜苔炒腊肉,这蒜苔是你耿叔菜地里摘的,他种菜种的可好了,这蒜苔嫩,炒着香。”
小扎西的奶奶转过身去,说着话的同时抬起手擦着眼角,走向厨房去做饭了,如同收拾屋子,她只能通过做这些平凡的事情来表达对儿子的爱,无微不至。
小扎西的奶奶在厨房里叮咚作响的忙活起来,她要做出她最拿手的好菜,也是儿子最喜欢吃的菜来,她不知道儿子在外都吃些什么,但她想来,儿子必然是吃苦的,只有自己做给他吃的,才是那份最好的味道。
甲央坐下来,仔细的打量着小扎西,他已经三年没有见到小扎西了,眼前的儿子已经和三年前相比,长高了一些个头儿,但他还是那样的瘦小,头发发黄,甲央知道,这孩子有些营养不良了,他下定决心,等疫情结束,又出去努力的挣钱,他希望他的孩子可以茁壮的成长,可以认真地读书,来求一条出路,不要走向和他一样的路,这样是没有前途的。
甲央和小扎西有一些生疏感,不过父子之情终于是让他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小扎西主动询问起甲央问题来,甲央也就敞开了心扉,和儿子交流了起来,说着自己在城里见到的事物,自己经历的故事,小扎西听得很认真,爸爸的每一句讲述对他来说都有很大的吸引力,原来爸爸这么几年经历了这么多,听到高兴的事情,小扎西也就高兴起来,听到心情沉重的事情,小扎西也是眉头紧锁。
出门在外之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报喜不报忧,甲央吃的苦头太多了,但是他都没有说出来,他挑着他遇到的好事说出来,这些都是他的幸运,他把这份幸运分享给他的孩子,给孩子带来一个快乐的心情。
小扎西的奶奶忙里忙外,终于在黄昏时分,虽然过年的日子早已远去,他们还是终究吃上了一顿合家团圆的饭,小扎西的奶奶做了好几个菜,有蒜苔炒腊肉,蒸的熏香肠,炒了一个香椿鸡蛋,有一盘凉拌折耳根,还烧了一个菠菜汤,简简单单的饭菜上桌,这放在城里确实算不上是一桌好菜,小扎西帮忙着盛饭。
甲央摘下来口罩,小扎西的奶奶看着胡茬深深的沧桑的甲央,又是一阵心痛,她往他的饭碗里一直夹着菜。
“吃呀,快点吃,儿子,你爱吃的菜,都是,多吃点,在外边你可吃不上妈做的菜。”
甲央点点头,小扎西和奶奶都没有动筷子,都看着甲央,甲央刚吃第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了,他多久没有吃到这种味道了,这种家的味道,这种母亲独有的味道,一个人不管他有多成熟,不管他年龄多大,只要母亲还在,他就是个孩子。
小扎西的奶奶看着甲央吃饭,又给他碗里夹了好些菜,堆满了他的饭碗。
“不哭啊,不哭,回家了就好了,多吃点,吃完不够妈又去做,这香椿是妈早上才去地头的书上掰的,嫩得很,你多吃些。”
“妈,扎西,你们也吃,也吃。”
一家人开心的吃起饭来,一顿饭可以寄托着什么情意,出门在外的游子应该最有体会,当你久久没有回到家乡,偶然之间尝到了家乡的味道,那一刻,心里泛滥起来的想念,是那样急切的回忆着家乡。
回家是最好的礼物,回一趟家,是最好的安慰,吃一顿家里的饭,充实灵魂里的想念,深深感受家人团聚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