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入学测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顾清漪最近的时间都在复习功课,去圣约翰的次数也逐渐变少了。
今天顾清漪赶到学堂的时候,吴士谦正在带学生们做热身练习。
看到清漪来了,士谦随即叫学生们原地解散,然后走到清漪身边。
“顾老师,你可是很久没来了。”
“我最近学业比较繁忙,顾不上两头跑,有空才能来。”清漪想到入学测试的日子渐近,眉头逐渐紧锁。
“我听史密斯夫人说你在备考成华?”
清漪点了点头:“我在成华旁听了快三个月了,希望这次能成功。”
“尽人事,听天命,如此便好。”士谦笑着对清漪说道。
“说起来,吴老师平日是做什么工作?为什么想到要来学堂兼职?”清漪感觉这个吴士谦身手应该不错,带领孩子们锻炼一套一套的,可是长得文质彬彬,却又不像习武之人。
“你,很感兴趣吗?”士谦挑了挑剑眉,促狭一笑。
“我…我不过好奇,随口问问罢了。”
看到清漪眼神躲闪,士谦却觉得有趣起来,便答道:“我也还在读书。”
清漪认真看了看吴士谦,似乎也是跟自己年龄相仿,“是在哪所学校?”
“一所专业类的学校,管理严苛,我来这的机会也不多。”士谦收回笑容,站直身子,将手插进裤兜里,望着草坪上奔跑的学生出神,“平常学习任务太重了,来这就当放松一下。”
清漪对吴士谦读书的学校很是好奇,但既然他不肯说,便也作罢。
除了吴士谦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在哪所学校就读,平日都在做些什么。
从那之后,清漪私底下就给他起了个外号——“神秘人”。
说起来,清漪也是才认识吴士谦不久,但不知为何,见得多了,却总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但仔细一想,却又想不起来。
倒是“救济班”的学生对这个年纪轻轻的男老师颇为喜爱,这个老师从来没有对他们“另眼相看”,而是倾其所能,教会他们强身健体,陪伴他们度过最开心的时光。
吴士谦在跟孩子们相处的时候非常投入,虽然年长了几岁,人高马大,但在一群孩子中却一点也不突兀。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开心,想笑便笑,笑声也爽朗好听。这样的情绪很容易传染人。
清漪有时候会从钱公馆带一些自己亲手做的糕点,给大家分着吃。而每次糕点都会被哄抢光,士谦最爱吃的则是芙蓉糕,一口咬下去软软糯糯的,甜而不腻,奶香浓郁。清漪也会算好分量,单独留下三个,给这位神秘的吴老师。
刚刚好三个,是稍能解馋但不致饱腹的程度。
士谦觉得,这样的感觉,也刚刚好。
清漪在炎热的夏季迎来了成华女大的入学测试。
考试科目一共有四科,清漪满怀信心完成测试,近期内最重要的大事就落下帷幕。
而最终,清漪也如愿以偿上榜,成为成华女大西洋文学系成立以来的第六届学生。
成华女大作为国内唯一一所女子专门院校,培养出了诸多知名的女性,其中不乏当时著名的作家、影星、翻译家。而西洋文学系更是成华女大数一数二的“王牌”。
得知测试结果的第二日,清漪便邀请了几个当时帮助她准备入学测试的师姐去西餐厅,以表谢意。
街上太阳刺眼,而餐厅内避免了六月艳阳的照射,吊扇飞速地旋转,让人倍感凉爽。
清漪一行四人,坐在靠窗的位置,边吃边聊,相谈甚欢。正说着入学后的生活,清漪的眼角不经意瞟向窗外,却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福特车,缓缓地在西餐厅门口停了下来。
这辆车曾经停在钱公馆的门口,也曾接过她赴宴,她熟悉得不得了。
那么…
果然,接下来,清漪就看到穿着军装的齐良辅从车上下来,但他又转头回去,伸手牵出了一位穿着洋裙的女子。
那女子约摸跟清漪差不多的年纪,皮肤白白的,眼睛乌黑,一头卷发,虽然模样算不上漂亮,却也娇俏可人。
只见那女子笑得盈盈,自然地把手挽上齐良辅的手臂,两人径直朝店内走来。
清漪却看着失了神,原来,他竟是有家室的人,也是了,这般家庭出生,又如此优秀,怎会没有女子仰慕?清漪一想到自己之前跟齐良辅之间发生的种种,突然就有一种膈应的感觉。
“清漪,你看什么呢?”对面的一个师姐顺着清漪发呆的方向望了过去。
“咦,那不是法律系的杜玉青吗?”清漪旁边的师姐脱口而出。
“他旁边的那个,是齐少吗?上回在咱们礼堂演讲过的那个,我没认错吧?”
“就是他!这杜玉青什么时候跟齐少在一起了?”
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清漪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子,就是法律系有名的才女——杜玉青,而杜玉青的父亲,就是中央政府的财政部部长。
正想着,外面那二人便进了餐厅,朝清漪她们的方向走过来,清漪顿时惊慌失措,于是赶紧拿起桌上的菜单,往面前一拦,她可不想摊上什么“破坏好姻缘”的罪名。
“清漪,你这是做什么?”师姐们面面相觑。
“我…我看看还需不需要再上点吃的。”
而齐良辅这边,则在面对着清漪的一桌上坐了下来。
即便是十万个不愿意,他还是面带着微笑,彬彬有礼地问道:“杜小姐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
面前的女子扫了一眼菜单,低着头,说到:“齐少决定即可,我都可以。”眼里却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但与杜玉青这般神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面齐良辅的“云淡风轻”,他接过菜单,草草地点了几个菜。
接着,杜玉青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开始介绍起自己的情况,如何以最高分考入成华女大法律系的,如何斩获各类比赛的冠军,如何又登上报纸头条,如何如何,如何如何。
究竟如何,齐良辅也没有听进去,只当是完成二娘给他说媒的任务罢了。
本来就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他,真的太想赶紧吃完,赶紧回团部,赶紧忙完剩下的工作。
看着对方没什么兴趣,杜玉青也逐渐丧失了一个人滔滔不绝的兴致,开始向齐良辅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我听齐伯父说,齐少一个人在东洋留学三年,想必很辛苦吧?”
“没有,不辛苦。”良辅脸上仍保持微笑。
“那,齐少一定对带兵打仗很有经验,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
杜玉青略微有点尴尬,问了几个问题都没有收获,她便开始专心致志吃自己面前的牛扒。
用完餐,杜玉青正准备起身,却见齐良辅已起身,径直朝后方走去。
那边是顾清漪所在的位置。
“顾小姐,抱歉,是不是等很久了?”
清漪正低着头,被这熟悉的声音吓到,她连忙抬起头,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边,杜玉青见状也赶紧跟了过来。见到是一个比自己还要美貌清纯的女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齐少,这是?”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顾清漪顾小姐,是我最好的朋友,今天我也与她约好在此见面。杜小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安排许副官先送你回去,顺便也麻烦你跟我二娘说一声,我已经按她的要求做完了。”齐良辅一口气说完,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还特意强调了“按要求做完”这几个字。
清漪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不敢说话,剩下的几个师姐也满脸写着问号,也不敢多问。
杜玉青的脸霎时由晴转阴,脸涨得通红,半晌,咬咬牙,回了一句:“那么,就有劳齐少了。”
叮嘱许副官开车送杜玉青回府后,清漪邀请来的几个师姐见状也都各找借口离开了。
桌上只剩下良辅和清漪二人。
“顾小姐,抱歉,方才借口我俩有约推掉了约会。”
“没关系。但是,你这样丢下杜小姐好吗?”
“如果我无意,更是要与她说清楚才是,不能模棱两可,半推半就。若是那样,她以后定会怨恨我。与其让她恨我,不如让她现在就放弃,不过是发顿脾气罢了。”良辅回道。
“倒也是…”清漪却没来由地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良辅于是露出笑容,道:“顾小姐可吃饱了?”
“这西餐虽高级,但其实并不合我口味,敢情我这里还是住了一个‘中华胃’了。”清漪抿嘴笑了,刚刚上桌的西餐,她可都没怎么尝,被良辅这么一问,还真是觉得没吃饱。
“反正今日是不能回去了,不如,我带顾小姐去一个好地方?”
良辅带清漪来到的,是宣州城中一家有名的南城餐馆。
“这家餐馆虽说比不上南城当地,但也还算地道。”良辅介绍说。
清漪看了一眼菜单,上面素炒虾仁、南湖醋鱼、十景总盆、宫爆里几丁、三鲜菜心、鸡火莼菜汤…都是南城菜的代表菜肴。
良辅觉得,比起精致高档的西餐厅,此时此刻,这样的馆子,才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