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概一盏茶时间,那酒保满面春风的领着一队巡检司官差进来,站在门口向大堂里张望。当头的一人身高八尺,剑眉细眼,穿着一身陈旧的天青色飞马武将官袍,腰间挎着一柄三尺余长雁翅刀,正是杨林。
不少客人看见他,纷纷起身,抱拳问好。
杨林颔首,瞥了陈太平一眼,与一个高高瘦瘦,脸颊稍长的巡丁一同过来。
陈太平起身,也不说话,朝后门指了指。
三人站在后巷。
杨林道:“下次能不能换个好听点的暗号,别又是花生米又是酱牛舌的,我都懒得记。要不然,你有什么事,干脆直接去巡检司找我。”
陈太平道:“找你?没用。我都不知道是谁要害我。”
杨林道:“那还不简单?有没有怀疑的人?有,将他们全杀了就是!”两眼一眯,迸发出一股有若实质的杀气。
陈太平翻了个白眼,心道:“莽夫!就晓得杀杀杀!不晓得杀人这种事,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么?”他道:“等我确定了再说。”指了指那巡丁,开始扒自己身上的衣裳。
那巡丁一愣,随即醒悟,也开始手忙脚乱的脱下身上的衣服。
两人脱得都只剩下一条裤子,赤着双脚。
陈太平身材干瘦,胸膛、后背不满狰狞的刀疤,腋下肋骨根根可见。他穿上巡丁的衣裳,戴上帽子,腰间挂上木牌。
杨林不屑的道:“就你这样还乔装?你不晓得你脸黑么?只要不眼瞎,是个人都能把你认出来!”
陈太平道:“瞒一时是一时。还请杨大哥在店里坐着,帮我拖一拖。等我回来,请你喝酒。”整理整理腰带,低头钻进酒肆。
杨林道:“好,那我可记着啦。记住,你又欠我一顿酒。”说着,与那个穿着陈太平衣裳的巡丁,跟着进去。
两人就在陈太平先前坐的桌子坐下,倒上温好的陈年花雕,有滋有味的喝了起来。
陈太平走到酒肆门口,低头混入巡丁当中,跟着他们返回巡检司。
一边走,他一边观察,街头巷尾果真多了好多陌生摊贩,还有操着南北口音的游方郎中,以及从关内流浪来的叫花子。
陈太平叫住两个巡丁,轻声叮嘱几句。
那两人点下头,就去城门前候着,帮陈太平等苏引、庄采菽二人。
陈太平进了巡检司,却从侧门出来,往左拐,走到一家门前种着栀子树的房前停下,开门进去。
这房子是他的私产,前楼后院,下面偷偷挖了一间密室。密室东边墙上挂着一盏风灯,长年不灭;西边是货架,乱七八糟的放着各种东西。左边整面墙画了一幅长有八条手臂,其中六条手臂捧着六个骷髅头,两条手臂握着双剑的尸魔图;右边靠墙安着打铁用的烘炉、风箱、铁砧和水池。闲暇时他会过来打造一些暗器、刀剑和各种小玩意。偶尔有不好出手或见不得光的东西,他也暂时存放在这里,然后托杨林出手。
陈太平从暗门进去,先换了身上的衣裳,贴身套上一副丝绸制作的软甲;外面穿上深蓝色直身,左手腕上套上臂弩,压上三枝短箭;腰间用一根百褶腰带系着,里面藏着数枚三寸长的丧门钉。
这时,地上大门响起“咚咚”的砸门声。
陈太平一怔,慢慢放下手里的东西,凝神倾听。
过了一会儿,“咚咚咚”砸门声又响起。
陈太平悄悄从地下出来,站在窗户边,把窗帘拨开一条缝隙向外张望。巷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行人。
两个满头大汗的汉子站在他家门口,用力敲着他家的大门,“陈爷,陈爷,你在不在?我们是杨爷派来送信的。陈爷,陈爷!”
陈太平不作声,两只狐狸眼眯起,审慎的打量着那两名汉子。这是他跟杨林学的坏“毛病”!
这两汉子约莫三十余岁,都留了一圈大胡子,穿着粗布短袄,腰间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藏着兵器。左边的那个两手骨节粗大,手掌宽厚,指肚满是老茧。右边那个手臂细长,左手五指少了一根,手背上纹了个张口咆哮的狮子。
这两人,左边那个姓常,叫常茂;另一个,左手少了一指的,叫丁二魁。两人合称“斧钺双绝”,是江湖有名的杀手。
丁二魁用拳头大力砸门,大喊:“陈爷,陈爷,我们是杨爷派来送信的,你开下门。”
常茂道:“算了,别喊了。肯定不在。要是在的话,这么大声,就是死了都被吵醒了。”
丁二魁不甘心,又狠狠的砸了两下门。
“喂,你们哪里来的?在干什么?”一个巡丁过来,指着两人喝道。
那两人看见巡丁,均是吃了一惊。丁二魁向常茂丢个眼色,右手偷偷摸向背后别着的鸳鸯钺。
常茂会意,假装堆着笑脸道:“差爷,我们是来找陈爷的。”
巡丁道:“陈爷?哪个陈爷要来这里找!给老子滚,别再这喧闹扰人清净。信不信老子把你们抓起来?”
常茂忙道:“是是是,小人这就走,这就走。”拉下丁二魁,悄悄从左右向那巡丁靠近。
陈太平在楼上看着,心里“咦”了一声。他急忙喊道,“是谁找我?”一步跃到门口,猛地拉开门。
那两人被吓了一跳,急忙转头看着陈太平。
陈太平笑着问:“哪位找我?”
常茂、丁二魁两人异口同声,互相指着对方道:“是他!”
陈太平皱眉,问:“到底是哪位找我?”话声方落,眼眸捕捉到一丝寒光。
“咻”地一丝轻响,一枚柳叶飞刀直射他的眼角。
陈太平急忙往门后一躲。
“叮”的一声,飞刀射在门框上,火星四溅。
那巡丁大喊:“还不快动手!”抬手又是一柳叶飞刀。
陈太平不敢露头,悄悄后退几步,猛地把门一关。
常茂转身,抬脚飞踹。
“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被踹塌半边。
丁二魁喊道:“大哥,小心!”忙将他往旁边一拉。
陈太平抬起左臂,对着门口,“嗖嗖嗖”,射出三枝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