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我饿很了,她给了我吃的?”他想。
…………
杨林从暗门跳了出来,身子伏低,紧紧缩在门后的阴影里。
他的眼睛眯着,像豹子一样扫视四周的环境。
风声很轻。有叶落。有虫鸣。
偶尔巷子里有人走动,响起来去匆匆的脚步声。
杨林放下心来。他轻轻拉开后门,透过细缝瞄了后院一眼,正准备闪出去,翻过院子到巡检司。
这时,一棵槐树上枝叶晃动,有人跳了下来。那人站在槐树前,解开裤子对着树干,就放起了水。
杨林皱眉,暗道:“好险!”悄悄把后门掩上,蹑手蹑脚走到前门。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走了出去。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巡检司,巡视一圈,抓住一个巡丁问:“今天守城西门口的哨官是谁?”
那巡丁道:“大人,是赵大棒子。”
“赵大棒子?那个死要钱的?那就好办了。”杨林心想。当即点了两个人,赶着一辆牛车往城西门口走!
他出了门,就撞见一个官差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单膝跪地道:“杨大人,我家大人有请。”
杨林吓了一跳,侧身让开,双手把他扶起,“兄弟,都是在一条街上混的,何须如此大礼?快快请起。”接着问:“裴老大人唤杨某何事?”
那官差道:“小人不知。只是遣了小人过来,务必请大人过去。”
杨林道:“好吧。”心里将信将疑。他让那两个巡丁赶着牛车继续往城门口走,自己则与那官差一同去那家街边小店。
因天色尚早,店里也还没有客人。
他一进去,就见喝得满面通红的裴宣正在抓着管无咎灌酒。
管无咎满脸无奈,推脱不得,被他强行灌入一大杯。
沈镇则与毕茂秀两个坐在一起,咬牙切齿的划拳:哥俩好啊,三结义,六六顺啊,七个巧……。两人已然斗出真火,双眼发赤,脖子上的青筋虽着嘶吼扭曲如虬龙。
管无咎抱拳道:“裴大人……”
裴宣道:“呀,杨大人!来来来,喝一杯,喝一杯。老夫早就该请你的,”不由分说,拿了只海碗倒了满满一碗,塞进他手里,“喝!”
管无咎也道:“喝!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显然已经上了头。
杨林放下酒碗,不卑不亢的道:“裴大人,管大人,恕下官无礼,卑职公务在身,不能饮酒。”
裴宣不悦的道:“公务?什么公务?连老夫的面子都不给?”
杨林道:“这……裴大人您别误会,不是卑职推脱,确实是有公务在身……”
裴宣把酒瓶在桌上重重一堕,喝道:“放屁!你一个巡检司,不就是巡街,防火、捕盗,能有什么公务?陪老夫喝一杯酒,就碍着你拯救黎民苍生?”
杨林不语。
裴宣“哼”了一声,道:“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公务!出来,跟老夫说说。”用力一推,将杨林推到门外。他还回头对管无咎说:“小子,等着,老夫马上就来!”
管无咎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椅子里,张嘴不停的打酒嗝。
沈镇与毕茂秀杀得兴起,互相盯着对方的手势,嘴里喷着唾沫,两人的脑门几乎要顶到一块。
杨林回头望了他们一眼,正要继续往外走,裴宣拉住他道:“就在这说。”
杨林问:“裴大人,何事……”
裴宣喉咙里“喔”了一声,突然低头,对着地面干呕。
杨林忙伸手将他扶住,右手抓过他一条胳膊架在身上,左手不停的拍着他的后背。
裴宣低声道:“好了,别拍了。老夫只是胃有点不舒服而已。去,拿条长凳来,让老夫坐坐。”
杨林应道:“好。”望向店里,还没有开口,早有店家拖了条长凳出来,放在街边大树下,摆上茶水。
杨林扶着裴宣过去,就在树下坐着。
一个官差过来,问:“大人,要不要小的去找辆车,先送您回府?”
裴宣摆手道:“不用不用。你去点上一桌菜,请其他兄弟们一起吃喝,吃喝。劳累一天了,也该休息休息。”
那官差应声是,去找店家就在门口旁边摆上一张桌子,喊了其他官差过来,挤在一起喝酒吃饭。
这些官差都是粗人,又有官皮披着,可不会讲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虽然有裴宣在不远处坐着,他们一开始还有些顾忌,但喝了两杯酒,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裴宣道:“好了,不用管他们。下午的事老夫想了想,光是有马车,是不能将人从巡检司带出来的。还需有人拖着他们。”
杨林问:“怎么拖?”
裴宣道:“要靠你了。”
杨林道:“靠我?”
裴宣道:“对。”笑眯眯的望着他,“你们是武人,难免有意气之争。有了争执怎么办?当然是用拳头解决。”
杨林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与他比武?”
裴宣道:“对!”
杨林心神一凛,不自觉的眯起细长的眼睛,目光如刀。他想起在后院与沈镇对峙的情景,双手握了起来。
裴宣道:“怎么,你怕敌不过?诶,你放心,不会让你有生命危险的。”
杨林道:“不是……”
裴宣道:“不是就好。你只要愿意,老夫承你一个人情。这个人情,你随时可以叫老夫还。”
杨林深吸一口气,道:“好,我应了。不过还有一个管无咎……”
裴宣摆手道:“那你不用担心,老夫已有安排。走吧。”
杨林惊道:“现在?”
裴宣道:“当然。”
杨林道:“这、这、若是巡检司里得不到信,岂不是……”
裴宣道:“若这么好的机会那小子都把握不住,活该他命该如此。你跟我来!”说着,抓紧杨林手臂,用力将他拉起。
杨林半推半就,跟着他走进店里。
裴宣道:“来来来,诸位,喝酒岂能无歌舞助兴?且让裴某为诸君耍上一段……”说着,在柜台上寻了一根鸡毛掸子拿在手里,摆开架势就要做剑舞。
管无咎拍着手掌叫道:“好,好,好!我伴乐。”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只骨笛含在嘴里,吹出“呜哩呜哩”的声音。
沈镇与毕茂秀划拳正在兴头,听见骨笛声,一巴掌把他骨笛拍在地上,“别吵吵,安静点。”
毕茂秀大着舌头道:“对,你们、你们安静点。我要和沈大人决一胜负!”
杨林长吐一口浊气,对沈镇道:“决一胜负?呵,用划拳?这是懦夫才玩的游戏吧。沈大人,你要是有胆量,我们比试比试武艺如何?”
毕茂秀一怔,不知是被吓住了,还脑子发蒙,仰起脑袋,怔怔的望着他。
沈镇冷笑,眼神霎时恢复清明。他眨眨眼睛,问:“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杨林皱眉,问:“什么意思?”
沈镇不答,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斜视裴宣。
裴宣哈哈笑道:“比武好,比武好!可比糟老头子一个人舞剑有意思多了。不知沈大人愿不愿意与杨大人斗上一场,让老夫开开眼界。”
沈镇不答。
管无咎站起来,打着酒嗝道:“想、想跟我大哥比、比?先过我这一关再说。”伸手去推杨林。杨林侧下身子,就让他推了个空,踉踉跄跄的从身边冲过去。
毕茂秀忙站起来,拍着杨林肩膀道:“喂,喂,杨巡检,注意……尊卑!你、你什么身份,沈大、大人什么身份?不可造次!”
杨林道:“只是比武而已,哪有造次?或者说,沈大人不敢?”
沈镇“呵呵”冷笑,站起来,却是把座下的太师椅往后拖,拖到近墙边,坐上去,两脚一蹬,就把椅背抵在墙上。他讥讽道:“我不会跟你打的。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不知袭击上官这个罪名,杨巡检你当不当得起?”
杨林面色一寒,双拳握得“咯咯”直响,却拿他无可奈何。
裴宣笑道:“没有没有,杨巡检怎么会袭击上官?你说是不是,毕先生?”
毕茂秀赔笑道:“是是是,误会,误会。来来来,老大人,我们继续喝酒,喝酒。”
裴宣将他递过来的杯子推开,走到沈镇面前道:“喝酒哪有看比武有意思?对不对,毕先生?沈大人,不知要有什么条件你才肯打一场?”
沈镇道:“无论什么都不肯。”看着裴宣的眼神充满戏谑。
裴宣道:“什么都不肯?”
沈镇道:“不肯。”
裴宣道:“若是老夫告诉你令妹是怎么死的,那你还肯不肯?”
沈镇眼神一变,冷喝道:“你说什么?”
裴宣道:“我说,我若是告诉你令妹是怎么死的,你愿不愿意?”
沈镇“砰”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告诉我,告诉我!”恶狠狠的盯着裴宣。他的眼神疯狂而残忍,嘴角咧开,呲出两枚尖牙。
裴宣夷然不惧,指着杨林,“杀了他,我就告诉你!”
杨林一惊,问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