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佑大怒,“干你娘,你敢撞我大哥!”拔腿就追。
沈镇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冷声道:“别追了,老二!”
董佑气道:“为什么不追?”
管无咎也道:“怎么了,大哥?”
沈镇不答,只是向他们摊开手,露出掌心里躺着的一截小竹筒。这截竹筒约莫有一寸长,整体被漆刷成朱红色,表面用篆书写了个怪模怪样的“寅”字。
董佑、管无咎心中一凛,知道这次“差事”来了。
沈镇道:“老规矩。”
董佑、管无咎点点头。但是,只过了一会,董佑就道:“大哥,既然是老规矩,那我就不跟着去了。我回客栈先收拾下行李,等会再去接应你们。”
沈镇蹙眉,两眼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似乎要从他脸上的表情判断说的真假。
董佑有些紧张,两手不自觉的握紧,“大、大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沈镇道:“没什么。那你去吧。”说完,装作若无其事的扫了周边人群一眼,转身钻进身后一条小巷。管无咎向董佑点下头,跟着走进去。
董佑松了一口气,看了眼手中握着的朱红色小竹筒,扭头往回走。
沈镇在前,管无咎在后。顺着巷子,只捡人少的地方走。两人始终保持一定距离,不远不近,若即若离。
渐渐的,巷子越走越窄,也越来越偏僻。两边的树木、杂草增多,光线趋向昏暗。
沈镇在一堆废墟前停下,回头向管无咎招了招手。
管无咎快步走过去。
此时巷子里已看不见人,没有炊烟,亦无鸡犬相闻。
沈镇道:身后有没有尾巴?”
管无咎俯下身子,以耳贴地。巷子里,树叶落地的沙沙声,虫鸣声,蛇鼠行走声,不绝于耳。他向沈镇摇下头,“没有。”
沈镇道:“那就好。”背转身,右手用力一捏。“啪”的一声,掌心里的竹筒被捏破。他张开手掌,从里捡起一条一寸长,用红绳缚着的纸卷。
管无咎凑上来问,“这是什么?”他也是第一次见。以往竹筒里装的都是纸条,或是一块竹简。
沈镇道:“我也不知道。”小心的解开红绳,慢慢展开,却是一张人物画像。画上的少年眉如远山,鬓若刀裁,两只眼睛犹如点漆,又明又亮,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他不禁“咦”了声,皱下眉头。就见画像旁边有一行小字,写着:苏引,玄女教护法,开宝四年四月五日。“苏引”两字,用朱笔打了个大大的叉叉。
管无咎也道:“咦,怎么是他?”这少年他见过,与他们在同一家客栈落脚。虽然没有交情,但也打过几次照面。
沈镇道:“嗯,不错,就是他。”
管无咎道:“大哥,我们是不是要去杀他?”
沈镇道:“当然。你没看见他的名字打了叉?”
管无咎急道:“大哥,我们不是说好,不再滥杀的么?”
沈镇道:“不杀怎么办?不杀人如何在‘大罗教’立足?你信不信,要是这次我们失手了,以后就算再有差事也不会找我们。”
管无咎道:“可是、可是这苏引与我们无冤无仇。我们都不晓得他是好是坏……”
沈镇道:“是坏是好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一把刀。想要杀谁,我们根本就做不了主。”
管无咎道:“大哥,但是他是无辜的,我们不能……”
沈镇怒道:“去你妈的无辜!无辜?我妹妹、你师门上百条人命就不无辜?可他妈的谁肯因为无辜就放过他们?没有,没有!他们都死了,死了!”
管无咎被他的失态给吓住,怔怔的站在那儿,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沈镇长处一口起,缓了下情绪道:“好了,我们也不要吵了,这世道就是如此。我们不杀他,‘大罗教’也会派别人杀他。明天就是四月五日,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管无咎低着头道:“我明白。”
沈镇道:“那就好。你帮我找些人盯紧这姓苏的,我去找李公公借兵。毕竟这里是他的地头。有他帮忙,能省不少事。”
管无咎应道:“好。”
沈镇又叮嘱道:“你小心些,别打草惊蛇。”
管无咎点点头。
沈镇把那张画像撕成粉碎,丢在地方,然后把那些竹筒碎片放在上面,用火折子点燃,看着这些纸屑和竹片,一点一点烧成灰烬。
管无咎没有说话,转过身,率先朝巷子口走。或许,从他答应下山的那一刻起,这一条路就是错的。沈镇跟在他后头,板着脸,也不言语。
两人闷闷的走着。才出巷子口,就见那面庞黧黑,穿着粗布衣的陈太平背着背篓,脚边跟着一条黑犬从街道那头远远走来。这黑犬骨架好不高大,皮光油亮的,尖嘴碧眼,远远看着就像一头巨狼。但它不止怎的它腹部缠了一圈又一圈麻布,就像被阉了一半,走起路来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
沈镇忙将管无咎伸手一拉,闪身躲进一家书画铺里。
店小二殷勤的迎上来,哈腰问:“两位客官是买字还是看画?有无中意的名家……”
沈镇挥手将他赶开,“我自看看,到时叫你。”说着站在一副“松柏傲寒图”面前,假装鉴赏。
管无咎低声问:“大哥,怎么了?”
沈镇道:“我看见老二了。”
管无咎吃了一惊,站在他身侧也假装欣赏墙上的字画,一只眼睛却忍不住往街上乱瞟。
过了一会儿,董佑戴了一顶斗笠,左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大摇大摆的从门前走过。
管无咎唤声:“大哥!”
沈镇应声,“嗯!”掏出一块碎银丢给那店小二作赏钱,与管无咎追了出去。
两人远远的吊在董佑后头;董佑则紧紧跟在陈太平身后。
陈太平背着背篓,站在“廖记”杂物铺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此时他身上已经空空如也。早上跟师兄要的两吊钱全输给了陆柄,一文不剩。他犹疑了会,让那条大黑狗蹲在门口,还是挤了个笑脸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