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屋子昏暗破旧,像是已多年不用的,灰尘得有了一个铜钱那么厚,墙角还结上了密密的虫网。同样是一个库房,却远不如那如意院里的。
刘沁寻了一处明面上的废桌台,捡了一块儿条形的木板,将那桌台上的灰尘慢慢推掉。屋子虽是破不忍触,但也不能就不着边儿的站着,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管她,还是要保护稳妥了自己要紧。且先坐着,存着体力也是好的。
这自然不是那明珠院,据说是老太太当年下嫁时候,沈家特地为了郡主建的院子,取名明珠。刘沁还日日去了那儿问安呢,今儿还没进了屋,就直奔着破库房了。
虽没人说是为何关的刘沁,但必是与那华启脱不掉干系的。她日日谨慎着,除了华启,就真不知可还得罪了谁人的。喜宴上话已经说到了那个份儿上,若没人问罪她,刘沁反倒还就奇怪了。
只是问也不问,就关在这儿,当真未曾料到。沈天盈会替她说话,会来救她的,刘沁相信。
瞧着那原本的窗子都钉上了宽木,真不知道是为了护着库房的,还是就预见了这里头要关上人,刘沁苦笑。得要什么时候才能出了这屋呢,花环还摆在床上呢。
足足坐到没了日头,屋里快看不出了人影,又静的可怕着,才有了开门的音儿。刘沁忙起身迎了过去。
竟是棋画!手里拿着大食盒,和一个烛台。屋子才有了点亮堂。
“棋画。”刘沁向门外看了,就只棋画一个人。
“少奶奶,”棋画施了礼,“只棋画一人求了夫人来的,先吃点东西吧。”说着,从食盒里摆出了四碟子菜,还有一碗茉莉米粥。
刘沁见了,俯身端起了茉莉米粥,喝了一口,还是那个熟悉好吃的味道,不禁脸上露出了笑。
棋画将那菜碟子向刘沁面前推了推,“少奶奶,多吃一些吧,这屋里凉,多吃些才有力气在这熬着。”
看了那碟子里的,鱼也腻,肉也肥,都时提不起来胃口的,只有这一碗茉莉米粥,吃着还舒心。
真是饿了,一勺一勺地,一碗茉莉米粥竟就吃了干净。
“这菜就收起来罢,我不爱吃。”
棋画一脸为难,“少奶奶,你多少再吃一些吧。”取了筷子递给刘沁,“碧儿姐姐交代的,定要让少奶奶多吃一些呢。”
刘沁皱眉,“碧儿是谁?”
“少奶奶您不记得碧儿姐姐吗?”棋画说道:“碧儿姐姐是华府舅少爷的贴身大丫头啊。”
筷子应声掉在地上,瞪着棋画,“这饭菜是那叫碧儿的送来的?”
“是啊!”
刘沁噌地站起身,指着棋画,道:“你明知道她是那华启的人,为何接了她的饭菜还送给我吃?”
棋画连忙跪下。“碧儿姐姐说您见过她……”
突然库房的门被狠狠地推开,沈夫人携着沈微,边儿上跟了淑娘,手里提着个灯笼照着亮。
棋画忙调转了身子,“夫人,大小姐。”
沈夫人没理会她,只看着刘沁,开门见山的说道:“说吧,从何时勾上的华启?是不是还没进沈家门就想着要勾华启了?”
刘沁定了定神,上前施了一礼,“娘,姐姐。沁儿没懂娘的话。”
“没懂?哼!”沈夫人冷笑,“非是得人直说了你那无耻勾当,才肯承认吗?”
“没有的事,希望娘不要辱了沁儿,好说歹说着沁儿也还是您的儿媳妇,是这沈家的少奶奶。”
“少奶奶。”沈唯往前走了几步,到刘沁跟前儿,道:“你说是娘辱了你吗?旁的不说,就这地上的菜食要如何解释呢?”
刘沁瞥了眼那喝完的粥碗,心里恍间清明。棋画知道她爱这个,知道沈天盈为她做过这个,拿了这个来她定是吃了不会推的。如今人证物证是全了,她还当真百口难辩。
“说不出吗?”沈微指着棋画,“你来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棋画抬头似是小心的看了一眼刘沁,道:“棋画是出门来寻少奶奶的,结果遇上了碧儿,棋画是识得她的,她是华府舅少爷的丫头。她就与我说……说舅少爷惦记少奶奶,命了她来送吃食。”
刘沁怒着吼了一句,“棋画!”
沈微瞧着刘沁,“少奶奶不敢让她继续说下去了吗?”
棋画得了沈夫人示意,继续说道:“棋画也担心着少奶奶,但又怕那吃食,与少奶奶有辱清誉,特地回了如意院重做了这一份给少奶奶送来。”
怕辱了清誉,刘沁忍不住冷笑,当真是好奴才,既是怕辱她清誉,何以开始就强调了是碧儿交代的,还让她多吃?
“还真是护主子的呢。”沈微道:“自个儿去领了板子吧。敢帮着主子私通!”
棋画连连磕头,“大小姐,夫人,棋画当真是不知情,只是一心惦记少奶奶,关心才乱,夫人饶了棋画啊。”
淑娘将灯笼放地上,上前拖着棋画,“只让你自个儿去领板子,已是宽恕着你了。还不快去。”
棋画哭着起了身,回头还看了刘沁,“少奶奶,您且就认了吧,日后小心着伺候少爷,夫人定是会饶了您的。”
刘沁压着怒气,低声道:“滚!”
“啪!”沈夫人一巴掌打在了刘沁的左脸上,“自个儿屋里丫头向着你呢,你不念着也就算了,还说这等的粗话!真是个贱家生的。”
刘沁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心寒进了冰洞。
沈微在一旁道:“你当在如意院库房那日真的就骗过了我吗?华启说了要你的话我可听得一清二楚。”
不可置信的看着沈微,刘沁猜不出她的心思。她如此对付着她,到底她得到什么。她既然听到华启说要她的话,又如何没听得出她是受了威胁的。
“说不出话了吧?”
刘沁转头看向沈夫人,道:“我想见沈天盈。”
“啪!”又一巴掌打在了刘沁的脸上。
“是谁准你直呼我盈儿的名字?”沈夫人甩了手,道:“当你是个会给盈儿带来如意的,才对着你好。却不想是个不知耻的狐媚子,连舅少爷都去勾引,当真下贱,不顾人伦!”
一句句难以入耳的诋骂,刘沁心头委屈却不得露了,沉了沉声道:“少爷呢?我想见他。”
“哼!你以为盈儿会信着你吗?”
“他不信我?他也以为我……”说不出那勾引华启的话,心却瞬间跌进了谷底。他都不信她了,谁还会相信。身子微晃,她不知道沈天盈的信任对她来说这般重要。失去了,就什么都抵不住了。
沈夫人道:“淑娘,锁上门。交代好了,再不准任何人接近了这里,沈家的也不准。”
“是。”
沈夫人带着沈微出了门,淑娘在后头将门仔细锁了,也带走了灯笼,屋子又一片漆黑,静得吓人。
刘沁倚着旧货架坐了,也顾不上脏乱,双颊都发着热的疼,心口空荡荡的难受。
沈天盈待她的好,她一一在脑袋里记着,想着。她才接纳了他,依赖了他,然而他却没能信任她!
一定不会!刘沁慌忙起了身,跑到库房门口,双手用力地砸着门。
“淑娘,淑娘,你在外面吗?”喊着,外头却一点儿也不见回音。
“有人在外头吗?”在大力地砸着门,她要见到沈天盈,一定要亲自见了。“是谁在外面?去如意院找了少爷,我要见他。”
手砸到生疼,也不见一点儿声。刘沁无力地靠着门,喘着气。她没见到沈天盈,就不会相信他也没有相信她,哪怕是见了平喜。
歇了片刻,又用力的拍起了门,“外面有没有人?去帮我到如意院请了少爷。有没有人哪?”
许是真的没有人,或者有人也只当她是疯了,不会为了她违了沈夫人的意思。她当真傻,傻才会以为真的有人听她这个少奶奶的话,傻才会被人耍弄到死也还不知道个原委。
刘沁苦笑着,倚门坐下,屋里已一片漆黑,借着窗棱透进的月光,看着自己一身的狼狈。想起从前,吃喝顾不上时也没觉得狼狈,如今还锦衣在身,粥刚果腹,不过是挨了巴掌,不过是受了委屈被关在黑屋,竟就觉得狼狈了。人呐,当真惯不得。
门外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有人走来了!刘沁忙起身让开了门处。
果真是开门的声音,刘沁急切地拉开那门,是淑娘。
“淑娘,让我去见了少爷。”拉着淑娘的手臂,刘沁哀求着,“我与少爷有话说。”
淑娘防着她跑,回身先关紧了门,手托着一个烛台,递上一张宣纸,“你先瞧了这个再说罢。”
“这是什么?”刘沁接过那纸,凑近烛火,赫然两个大字差点闪着了刘沁的眼,“休妻”。来不及细看了那一纸细密的内容,只瞧紧了那下头的名:沈天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