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日子总算是平静了段时间,早起问个安,余下的便只呆在了如意院。沈天盈身子也算是好的,再没发过病。沈老太太及沈夫人待着刘沁面上也好看了一些。
终日无事,再如意院转着也是琐碎,但刘沁还算乐意这样的日子,无喜无悲,捡了个安乐。沈天盈闲着就念个书,刘沁给备着茶水糕点,就待着院儿里,与平喜搭个话。平喜活泼,爱说道,别的主子只嫌了她吵闹,难得遇上刘沁这样的。
“少奶奶您当真以为错了!”手里修剪着院子里的花草,如意院里头活儿也是清闲的。平喜惊讶的看着刘沁,“大小姐可是少爷的嫡亲姐姐呢!”
“姐姐不是二娘屋里的吗?”刘沁托着腮问。
“是二太太一直无所出,夫人又忙着家事,还要照顾着咱们的少爷,顾不上了大小姐,老爷才将大小姐送到了二太太屋里。”
原是如此。刘沁想起沈微那倨傲清冷的性子,许是与这也是相关的吧!明明是嫡长的大小姐却养在了一个姨娘的屋里,纵是姨娘得着宠,那心里头定也是有结的。
“唉!”平喜冲着剪下来的花枝叹了口气,一副少年多愁的模样,“老爷就要纳新姨娘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太太没所出,夫人这里……”
“平喜!”棋画从门外进了院子,瞪着平喜,“多嘴的丫头,主子的事,也是你能猜度的么?也不称了自己几斤几两!”
平喜吐着舌头,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叫你多嘴!”
刘沁看着棋画,她总是比她这个主子严谨,平日里打点着如意院里德大小事,定是一毫不见差错。
“少奶奶,”棋画向着刘沁施了礼,“后儿个新太太进门,夫人让人过来知会了您和少爷。”
“后儿个?”早上出去请安的时候丝毫没瞧出要办喜事的样子,怎生的就这么快!
“新太太只是小商贾家出来的,进门时以妾之礼,老爷说了不必大操办着,只摆了两桌酒席就好。”棋画解释了刘沁的疑问。
小商贾家的,以妾之礼进门,又不大操大办,到底是一个女人的终身之事,竟这般草率!还是老爷说出了的,怕是老爷本身也未瞧得上那出身吧,那又如何要了?要了又为何不用心待着,一进门就这样待遇,恐怕是后头的日子也不好过罢!
本该是替沈夫人伤心的,如今又为那新的姨娘有些不平,当真纠乱的心思。甩甩头,多想无益。
“棋画,备下午饭罢。”起身往里屋走去,沈天盈已念了好一会子书,该歇息着了。
新姨娘姓袁,叫美青。的确一个美人胚子,身段纤细,面若桃花,柳眉凤眼,朱唇勾媚。
进门之日,没一个上门之宾,果真只摆了两桌席子。沈家的一桌,袁家的一桌。袁家的都是安分的人,袁家爹娘也忌讳着沈家的门望,妾礼无宾等都没有那二话。意外的是华启也在那原价的席上。听沈天盈说,袁家原是华家二太太、华启亲娘许以眉的远亲。沈家没待宾客,华启替他娘做了袁家客。
沈家的桌上,正中是沈家老太太,左边是沈夫人华玉茗,端庄大气。挨着的是二太太连翠,静默不语,边儿上是大小姐沈微。沈老太太右边上是新姨娘袁美青和沈老爷沈合,下首是大少爷沈天盈和少奶奶刘沁,均都乖巧地待着喜气。刘沁挨着沈微。
沈老太太先提起了酒,敬着袁家爹娘,脸上明明嫌弃,嘴上的却无比客套,“喝了这酒,你我便就是亲家,喜事办的仓促,一切都从简,还往亲家担待着不要怪罪。美青进了沈家门,就不分那什么妻妾,都是一个面儿上的人,亲家是只管放下心。”
袁家的受了老太太这么一敬,自当受宠若惊着,话也没说个全句,忙着就应声干了那酒。
沈合也满了酒,去敬向袁家爹娘。刘沁看了心里不禁想笑,明明差不多一个年岁的人,却是叫着岳父岳母,瞥了眼沈天盈,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喜见也不该露了脸的。捅了捅沈天盈的胳膊,等沈天盈看过来,朝他绽开笑脸,低声道:“不要板着脸。”
沈天盈凑近刘沁耳边,道:“我没见到娘子的花轿,没去接娘子进门,那天你生气了吗?”
在沈老爷的喜宴上,他神游太虚就想着这些个吗?刘沁一时间理不清心里的感受。
“你生气了吗?”沈天盈无比的认真。
看着他的认真表情,刘沁就像戏弄他。板起脸:“生气。”然后看着沈天盈开始沉默,低着头坐直了身子。
“少奶奶。”
突然被点了名,刘沁抬头看去,又是那华启!
华启举着杯,“今儿华启是袁家的人,是晚辈,算起来与沈家的少奶奶一个辈分,暂且就忘了拿舅少爷的,只这一杯酒,华启邀了少奶奶一起,向大喜的沈老爷与三太太敬酒道喜。”
刘沁没话说,只好跟着端杯起身,敬了酒。身边的沈微抬头看了,沉声道:“既是同辈里敬酒,又不是单敬,何故就只邀了少奶奶呢?”
刘沁心里暗恨,却不得发作。只得笑着说:“舅少爷恐是想着姐姐和少爷一道敬酒呢。毕竟姐弟同根。”
“真是同根呢。”瞥了眼沈夫人,继续道:“到不知少奶奶这般善解人意,还是特别就了解舅少爷的心思呢?”
一语不经意,倒是惊了四座。刘沁觉着不知有多少的眼睛看向了她。华启似是乐见了着情景,一言不发。
沈天盈见状起身,道:“我喝不得酒,娘子代的,不知算是不算。”看向了沈合,“爹,盈儿祝您和三姨娘缔结白发,恩爱百年。酒就算了娘子代喝的。”
“坐了吧!”沈合道:“你喝不得,娘子给代自是算数的。”
连翠得空拉了一把沈微,“微微怎就瞧着不高兴似的。少爷和少奶奶都敬了酒了,就差着你了呢。”
沈微起身,“敬爹,敬三姨娘。”
袁美青起身回礼,“大小姐,大少爷,少奶奶,美青这边儿谢过了。”
沈合道:“你是长辈,无需多礼。”
沈老太太斜睨了一眼袁美青,“对嫡长的,有礼是对的。”
“是。”袁美青应声,坐回了座位。
沈夫人回身招了淑娘,“淑娘,带着三太太敬酒罢。”
“娘。”沈天盈起了身,“奶奶,盈儿有些累,想回了院子歇着。”
沈老太太闻声马上道:“哪里不舒服了盈儿?”
“无事的奶奶,”沈天盈笑道:“只是坐久了,想回去睡了。”冲着袁美青,微微点了头,算是示意。
刘沁忙跟着道:“娘,我陪少爷回去吧,”紧着离了这场子是好的,那一茬儿怕是要再提起来的。
沈天盈却对着刘沁道:“我走了已是不敬,娘子你且留着罢。”
不曾想沈天盈这样说,心里不禁掂量着难道是沈天盈跟着多想了去?但话说到这儿,当真是走不成的。“棋画,平喜,扶着少爷回去,好生照料着。”
“棋画留着照顾娘子罢。”沈天盈只招了平喜,“有平喜回去就好了。”
“是。”
她如何需要的照顾?也担心华启的话头再被提起吗?那为何不要她一起回了如意院里,真猜不透这少爷的心思。
没了沈天盈,刘沁坐的更是忐忑。华启在那头不时瞟过来的眼神,刘沁沉着头不敢接了。身边还有沈微的打量,刘沁觉得,一桌子的人,除了新姨娘,怕是都盯着她的。
惶恐不安的一顿饭,总算是结束了。刘沁带着棋画悄声的就回了如意院,生怕与华启撞了。
一路疾步,到了如意院却见沈天盈立在院门前。刘沁走上前,“怎么没歇着,在这里吹什么风?”
沈天盈见了刘沁,笑着回身道:“平喜。”
平喜应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手里拿了一花环,递给沈天盈。沈天盈拿着花环走到刘沁跟前,给刘沁戴在了头顶。笑吟吟地看着刘沁。
刘沁摸了摸花环,脑袋里毫无头绪。
沈天盈执了刘沁的手,慢步走进了院子,平喜不知从哪里拿了花篮,与棋画一起,跟在刘沁沈天盈两侧,一步一行,手向空中抛着花瓣。
刘沁看着这一切,竟语塞了。这是他补给她的婚礼吗?瞧向那院子里的花儿,只剩下了郁郁葱葱。
行至屋门口,沈天盈停下了脚步,向前蹲在刘沁面前,“娘子,我背你。”
俯身伏在沈天盈的背上,这么瘦弱,却在承担她的人生。靠近了才看清了沈天盈额角的汗,这花环花瓣他定也忙活了不少。抬手将那汗细致擦了。
沈天盈将刘沁放在了里屋的床边,自己一起坐下。看着刘沁,道:“娘子,你高兴吗?”
刘沁正了正头上的花环,“我好看吗?”
“人比花儿美。”
扬起嘴角,好像一天的疲惫和郁结都不见了。
然喜不过半刻,就听屋外头又秋叶的声音,“棋画,老夫人在明珠院里候着少奶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