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天盈噤了噤声,退回到了床沿坐了,看着刘沁自己一点一支地卸了那珠钗,只留着一头好看的发,才说:“你是我今天娶了的新娘,怎就不能叫你娘子呢?”明明质问的话,却还是显得失了力度。
刘沁扭身面对着沈天盈,道:“你还没满十三呢,我都十四了,你叫我姐姐!”眼前的沈少爷许是因为年纪小,总显得像是好欺负的样子,刘沁也就壮了胆,心里委实地不愿有个小自己的丈夫。
“我有姐姐,”沈天盈忙说,“家里有长姐。”
“那叫我沁姐姐,沁是我名字。”
沁是她名字沈天盈自是知道,虽不愿叫了她姐姐,但极好的性子还是让沈天盈笑着改了口,“好,沁姐姐。你累了,早歇了吧!”
刘沁皱眉,难道要与这少爷同枕同榻了吗?出门前娘在家中千叮万嘱,就恐她在沈家招了嫌惹了怒,可现今这屋里就两个人,沈少爷又是乖巧听话的样子,刘沁不禁舒了心,起身走到沈天盈跟前儿,“你身子不好,就睡床上,这屋里可有了别的榻吗?”
沈天盈起身让开了位子,“你不也睡在床上吗?院子我也是今儿才住,也没熟识呢,可应是没了别的榻的。不如我去问了棋画。”
“不要。”真是不想事儿的少爷,新婚之夜里竟去问侍女要别的榻,刘沁在心里瞪了沈天盈,“就睡这床吧,你在里头。”
沈天盈笑了笑,“那我去叫棋画帮我和沁姐姐宽了这衣裳。”
忙拉住了沈天盈,她可不想才第一天就让人说了去,“用不着棋画,我帮你就好。”
“哦。”低低地应了声,眼睛也垂了下去,听话的站在了刘沁面前。那白皙的小脸又起了绯红,刘沁不禁弯了嘴角,真是个有趣的少爷。竟比她这新娘子都害了羞。利落地替沈天盈解了那繁重的喜袍,挂在了床侧的架子上,又让沈天盈坐好,帮他脱去了长靴。
“好了,歇着吧。”
沈天盈低着头蜷着腿上了床,挪到最里侧的位子,撩开了一角被子,钻了进去,直挺挺的躺了。
刘沁一一吹熄了屋里的红烛,才就着月色摸到了床边,脱去了绣花小鞋,解了外袍,沿着床边小心地躺了下来。才闭上眼,就听身边的人扑腾的声音,慌忙睁开眼瞧去,见沈天盈已坐了起来,正抱着被子,见她睁眼,就停在了那里不动。
“你都没盖被子。”怯怯地张了嘴。
他是想给她盖被子吗?刘沁心里叹了口气,真是不情愿同衿而眠。伸手拉过了被子,该在身上,翻过身背对了沈天盈。
沈天盈见她盖好了被子才满意的重又躺了回去,只轻轻扯了一角被子在身上。
还好一夜好眠。
天才一丝白亮,刘沁就醒了,平日起的便早,突然宿在了这陌生的地方,就睡意更浅了。朦胧里见沈天盈还睡着,便小心地起身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出了里屋,正想找了衣裳来穿,就见一个小姑娘进了门。“少奶奶,你醒了。”
“哦。”一时还不习惯这随时侯着的侍女丫头,刘沁只是应了应。
那小姑娘拿了一套浅色玫红的衣裳走到了刘沁身边,“帮少奶奶穿衣。”
嘘了声,“少爷还没起,”从小姑娘手里接过了衣裳,“这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可是叫棋画?”听那少爷总是叫着棋画,定就是这丫头吧!
“婢女平喜。”小姑娘小声回道,“是棋画姐姐派了这外屋伺候少奶奶的。”
“平喜,你去打了水来放在外屋,对了,再拿来一身少爷的衣裳,我去伺候少爷起床。”
“是!”平喜快步取了一套暗紫色衣裳递给了刘沁,“那平喜去打水。”
“嗯。”
回了里屋,将那玫红衣裳穿好,不比那正红艳丽,却很好看。走到床边,轻声叫道:“少爷,少爷?”这屋里没点红烛,是这红床幔将他脸映的这般红吗?抬手搭在了沈天盈额上,竟是滚烫!手间都沾了他的汗湿,好好地怎就病了?见一床被子都在了她这边,难道他一夜没盖那被子?忙将被子给沈天盈盖了,疾步出了屋。
“平喜!”
平喜才端了水回来,见刘沁慌慌张张,忙放下水盆,“少奶奶,怎么了?”
“快去请了大夫,少爷病了。”
“啊!”平喜听了惊呼一声就闪身跑了出去。
刘沁用那水草草地净了面,然后打湿了一块方巾折了,回到里屋床上搭在了沈天盈额头上。
“少爷?”刘沁又唤了一声,却一点儿不见醒,可是烧糊涂了?
片刻,就听有人呼着“盈儿”进了屋,刘沁忙下了床,给来人褔了身,“娘。”
沈夫人来不及理会了刘沁,就到床沿去探沈天盈,“盈儿,盈儿?”拿下了方巾,摸了摸,“怎么这么热?”
许是听到了沈夫人的召唤,沈天盈睁开了眼,眼里却被烧得暗红。
“娘,”干涩的嗓子。
刘沁紧着倒了水,递上前,沈夫人接过来喂了沈天盈少许,“怎样?是又疼吗?”端水的手一横,刘沁接了放回在桌上。
“不疼,只是火一样的热。”
往日犯病都是浑身的疼,热也不见这般起火一样。这不疼了,沈夫人反倒是更怕了。“真的不疼啊?哪儿都不疼吗?”
“头烧得疼。”像是又晕了,沈天盈又沉沉的闭上了眼。
沈夫人见刘沁直立在一旁,道:“还不去瞧了神医来了没有。”
厌恶的语气,刘沁只当了是心急,应了声就出了里屋,见平喜在外头便问,“大夫来了吗?”
“棋画姐姐去请了。”平喜答。
“平喜!”从门外走来了一个比刘沁略高的姑娘,黄衫翠饰,眉宇清澈。
平喜施了礼,“大小姐。”
就是那少爷口中的长姐沈微罢。刘沁颔首,“姐姐。”
“嗯。”算是应了刘沁的问好,目不斜视的进了外屋,“家姨可是来了?弟弟可是好了?”
不知家姨是谁,刘沁只得答了,“没。”
一副像既是没有你又怎么在这儿的神情瞥过刘沁,径自进了里屋。
刘沁没理会,问平喜:“家姨是谁?”
“少爷和大小姐的家姨就是华府的二小姐,那出了名的华神医,自来都是他给少爷治病的。”
原不知神医是他家姨。
想着就见平喜跑出了外屋,“神医可来了!”刘沁赶忙迎了出去,见了那身姿清冷的华玉芷,“家姨。”
华玉芷瞄了眼刘沁,“盈儿怎样了?”
“烧的厉害,”引着华玉芷进了里屋,不忘回头看了眼那棋画,眉目清秀。
“玉芷啊!”沈夫人见华玉芷进了门,忙让出了位置,“盈儿说他不疼啊!莫不是糊涂了?”
华玉芷坐上了床,俯身仔细瞧了沈天盈。
刘沁站在外侧,隔了沈夫人和沈微,看不清里头的状况,只在外头张望着,听着有了吩咐好立身去办。
“怎样啊玉芷?”沈夫人问。没见华玉芷像往常一样施了银针止疼,心里竟怕怕的。沈微也小声了问:“弟弟好吗?”
“没事啊姐姐。”华玉芷起了身,“只是着了凉,盈儿身底子弱抵不过,才发了烫,我这就开药,喝下一碗,半日不到就会退了热的。”
沈夫人抓着帕子的手连着拍了胸口,“无事便好,无事便好!那开了药吧!”
刘沁忙喊了棋画,让她跟了华玉芷去拿药熬药。又用水冷了一块儿方帕折了递给了沈夫人,沈夫人把帕子放好在沈天盈额头。瞧了又瞧,才放心的下床出了里屋。
沈微冷着脸从刘沁身边过了,在外屋回禀了沈夫人就独自出去了。
刘沁见着沈夫人脸色也不好,便只沉声跟了,待沈夫人坐好,亲自从平喜手上接了茶放在沈夫人面前,才开口道:“娘,是我没照顾好了少爷。”
沈夫人没看了刘沁,推开了茶,怒目像前看着,厉声道:“跪下!”
一屈膝,便直挺地跪了下去,坚硬的地面,硌的生疼。刘沁也只咬了牙没吭声。身后的平喜也忙跪了下去。
“第一天,本该是要敬茶的,我不想说了你。但你要记着,盈儿有一点子事儿我都不饶你。”
“是。”
“跪着,等玉芷送了药来,伺候盈儿喝了,然后去前堂敬茶,老太太和老爷都等着呢,”沈夫人起了身,“老爷外面事多,不得耽搁了。”
“是。”
沈夫人见刘沁恭谦,也没再说,就出了门。
平喜起了身,快步到刘沁身边,“夫人走了,少奶奶起来吧,这地上凉。”
仰头冲平喜笑了笑,“没事。平喜,你能帮我梳了头吗?”
平喜点头,“能。”取了梳子,跪在刘沁身后,很快便梳好了一个端庄又不失活泼的髻,又取了几支金边的钗子戴上,拿过铜镜递给刘沁,“少奶奶,您看看。”
刘沁拿着铜镜左右瞧了,“嗯,平喜手真巧。”
棋画端着药进了门,见刘沁地上跪着,忙上前把药给了平喜,搀起了刘沁,“少奶奶,伺候少爷吃药吧!”
端过药,见没了华玉芷,问:“家姨走了?”
“嗯!”棋画回道,“神医说吃了药少爷就能好,她便回了家。”
吹了吹药,走进里屋,将药递给棋画先拿了,自己上了床托起了沈天盈,唤了唤:“少爷,少爷?”
沈天盈迷蒙中睁开来了眼,见了刘沁,喉咙里只发出了一个字,“沁……”
“吃药了。”让沈天盈靠在自个儿怀里,接过药碗,一勺一勺,仔细吹凉了,给沈天盈喝了下去。
又放躺了沈天盈,叮嘱棋画瞧紧了,便匆忙携了平喜去了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