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老太太端坐在主位,发髻是细扎了的整齐,身边是浅米长褂的秋叶,低眉恭敬。
下首是急着出门的沈合,不时地向门外望着刘沁的影子。挨着的便是从如意院回来的沈夫人,脸上看不出了表情。
连翠坐在沈夫人下头,拉着沈微,轻声问了,“盈儿少爷怎么样了?”
“家姨说着了凉,不碍事。”沈微答道。
连翠瞥了一眼沈夫人,向着沈合道:“老爷,盈儿少爷病者呢,不如就免了那少奶奶的敬茶吧。”
“怎是免得的,”沈老太太道,“玉芷不是说了盈儿无事?”
“是的,娘。”沈夫人道。
“既然无事,屋里还有棋画伺候着,这规矩就免不得。刚进门的媳妇还认不全了长辈呢,如何有了礼。”
见沈老太太威严,似是要动怒,连翠忙起了身,“娘,连翠也是怕误了老爷外头的事儿,才提那么一嘴,不应就是不作数的,老太太别理会就是。”
沈合见了,挥手叫秋叶,“去迎少奶奶。”
秋叶应声道:“是。”
“娘,许是快到了,”沈合转身看向连翠,“坐了吧,我也不差那吃茶的一会子。”
秋叶才走到门口,就转回身,“少奶奶到了。”
刘沁在平喜的陪同下进了主堂,淑娘也一同走了进来。
见堂里端坐的众人都没有等新娘子敬茶般的喜色,个个严肃。刘沁不禁捏了捏拳,心里万般紧张。缓步行至堂中央,恭敬拜下,“祖母,爹,娘,二娘,姐姐。”
堂里出奇的静,没人应了要她起身。沈老太太不吱声,别人自是不敢妄自应了的。刘沁也只得乖乖躬身拜着。
足足有了一刻钟,沈老太太才递了眼神给淑娘,淑娘得了,走到刘沁身边,“少奶奶起了吧。”却没伸手扶着,平喜见了欲上前去搀扶刘沁,见了淑娘警告的神色便止住了脚步。
忍了膝上的不适,起了身,刘沁跟着淑娘上了前,淑娘满了一杯茶递给刘沁,刘沁端了走到沈老太太跟前儿,福着身子,“祖母,喝茶。”
沈老太太接过小小喝了一口,抬手从秋叶处拿了一个红包递给了刘沁,“日子美满。”
接过红包,“谢祖母。”
起身,行至沈合面前,躬身敬上茶,“给爹敬茶。”
沈合接过喝了,赏了红包,“吉祥如意。”
“谢过爹。”
再到沈夫人面前,福身敬茶,“娘,喝茶。”
沈夫人接了,压下一口,将红包递在刘沁手上,“恩爱和睦。”
“谢过娘。”
又端了茶道连翠跟前,“二娘,喝茶。”
连翠端了茶,浅抿了抿,“子孙满堂。”拿了红包,“红包。”
“谢二娘。”
转身,恭敬端上茶,“姐姐,喝茶。”
沈微也接了过去,“平安喜乐。”
“谢过姐姐。”
一一都敬了茶,刘沁在淑娘的指引下回到了堂中央,再屈膝拜下。
沈老太太抬了声,“盈儿那身子弱,我不追究着凉是从何来的,也不多问,你只记着,盈儿是我的天孙,是这沈家的命,谁也伤他不起。你是他屋里的娘子,要事事以他为重,我可不想再听了盈儿有事。
“沁儿记得了。”
“盈儿虽小,家中掌事也有你娘,凡是用不着你们,平日里切不可多做玩乐,要嘱着盈儿念书。”
朝沈合点了头,“是,爹。”
“盈儿念书要陪着,别顾着自己舒服。”沈老太太接过话,“伺候好了盈儿才是主要。”
“知道了,祖母。”
连翠笑了笑,“瞧着少奶奶也怪累着,老爷有事去忙,姐姐,不如就让少奶奶回去了罢。”
“才这么一会子就累了?”沈夫人说。
刘沁忙道,“没有。”
沈夫人转头看向沈老太太,“娘,可还有话要叮嘱的?”
“罢了。”沈老太太摆了手,“日子也长,一日里也是唠叨不完的,玉茗你多操着心。该忙就去忙了罢。”
“是,娘。”沈夫人起了身,“平喜,扶了少奶奶回如意院吧。”
平喜闻声忙上前搀起刘沁,刘沁再度弯腰深施一礼,才退出了前堂。
出来才深呼出一口气,也才清楚觉得了膝上的酸疼,才一个早上,刘沁真不愿想了以后的日子。
刚出前堂不远,就见了一个墨色长袍的少年,身形颀长,走起路来却有些微晃。
平喜低声道:“那是华府的舅少爷,夫人二姨娘的儿子,脾性顽劣,名是华启。”
刘沁听了,在行至约距有五步远之处侧身行了礼,“舅少爷。”
华启细着瞧了刘沁,笑了笑,“长得可真好,你称了我舅少爷,定是那沈天盈的冲喜寒妻了?”
刘沁脚步微晃,心中早是猜量过的,苦的没了证实,便还不承认。如今说在了面上,到底心里还是不甘的。没等华启回了礼就直起腰,
“刘沁的确是寒门的,但既已为沈天盈妻了,就是沈家的少奶奶。不知舅少爷要来,如意院礼杂事一堆,就请舅少爷去了前堂罢。”
说完,就扭身向如意院走去。
华启愣了片刻,才对着刘沁的背影笑起来,“真是好看又有趣的姑娘。”
再说刘沁一肚子气的回了如意院,脚步不停地进了里屋。
棋画忙迎了上来,“少奶奶。”
“可是醒过了?”瞥了一眼床上的沈天盈,都是为了他,她才莫名的受了一早上的气,膝上又是跪的难受,用手捏了捏,也不知青了没有。
“少奶奶可是要敷了腿?”棋画问。
不想竟被她瞧了去,“不用,沏杯茶来。”
棋画却不动,“少奶奶,您还没吃早饭。
是啊,提起了才觉得饿。忙着受罪都没顾上吃饭,“摆饭来吧,要清淡些,少爷醒了定也是要吃的。”
“是。”
叹了口气,托腮望着床上酣睡的人,真是会享福的贵少爷,较弱的贵少爷!可怜了她这个为他冲喜却没得了善待的妻。怕是日后还要靠了他才会过得好吧!认命般的上了床,探了下沈天盈的额头,已不那么烫手了,脸色也好了很多。
“少爷?”摇了一下他的手臂,“少爷?”
微微睁开了眼,见了眼神的人,不是娘亲,不是祖母,竟是那才过门的娘子,不禁弯起了嘴角,“沁姐姐。”
仍是有些干涩的嗓子,刘沁下床倒了杯水,吹了吹,又用唇碰了,不烫了才送至沈天盈嘴边,“喝点水。”
沈天盈稍抬了头,喝了一大口,然后冲刘沁摇摇头,刘沁放回了杯子,扶着沈天盈坐了起来,“饿了吧!”
沈天盈摸了自个儿瘪瘪的肚皮,点点头。刘沁出了里屋问平喜,“饭好了吗?”
“棋画姐姐去准备了,摆在外屋吗?”
想了沈天盈那样子,出来怕是困难的,“就摆在里屋吧。”
棋画与平喜摆了一个小木桌在里屋床边,清粥淡菜,配了几碟绿豆酥,桃心糕,芙蓉饼,第一餐,吃的倒是简单。
沈天盈在床边坐了,自个儿坐在了对面,不管他喜吃什么,径自就让平喜给盛了粥,捡了几样素菜布在沈天盈面前。病人吃些清淡总是好的,自己夹了块儿芙蓉饼,香软松脆,真的好吃。又尝了桃心糕,嫩滑之至,不咬即化,也是好吃的。那绿豆酥,灰灰绿绿,色相上就不能讨喜,刘沁决定不吃它。
沈天盈饶有兴致地看着刘沁吃,见她吃了芙蓉饼,立即就一脸享受的表情,就是那桃心糕,都让她惊讶!难道与他平日里吃的不同了?忍不住伸筷去够了桃心糕,却不想被刘沁的筷子半途上就给截了。
拿眼神警告了沈天盈,“这些个不利了少爷的病愈。”将桃心糕和芙蓉饼的碟子向着自己挪了挪。
当真只是不利了病愈吗?怎不见她挪了绿豆酥的碟子?扁扁嘴,清水白米,盛了一勺放进嘴,真是无味。
这时棋画进了里屋,“少爷,少奶奶,华府的舅少爷来了。”
平喜瞧了一眼刘沁脸色,似是不喜,就对棋画道:“姐姐,少爷也起了吃饭,不如就拒了舅少爷吧!”
“华启小舅么?”沈天应道,“让进了外屋里吧,就吃好了。”
“是。”棋画应声出了门。
刘沁无奈瞥了眼,真是不能偷闲,“平喜,撤了这桌吧。”
沈天盈看了一眼刚盛了的粥,忙说:“沁姐姐,我还没吃完。”
“哦。”刘沁一副才发觉了的神情,“少爷没吃好呢?那平喜别撤了。去回了舅少爷吧,说少爷还有事不能见了。”
“这,”平喜犹豫地看着沈天盈。
沈天盈放下了匙筷,“平喜,撤了吧。”下了床,身形还有些不稳。
刘沁不得不起身拿了件外袍给沈天盈穿了,“我身上不舒服,少爷就自己见了客吧。”
“你怎么了?”沈天盈忙问,怪不得有了脾气。
“无事,”往外送了送沈天盈,“先去吧。”
“好,”应了声,转身对平喜吩咐道,“好生照看了少奶奶。”
“是。”
刘沁坐上床,实在不愿去见那不敬的舅少爷,换的了沈天盈的担心就暂且不记吧。
待平喜收好了餐食,刘沁倚在了床上,眯上眼,真是有些累了。只觉得才刚眯着,就听见沈天盈回了里屋,睁眼起身,“舅少爷走了?”
“嗯。”低低的声,竟是郁郁不高兴的样子。
“舅少爷说了什么吗?”刘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