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那是一次大荒，三年未有收成，极端天气频发，南苑百姓食不果腹，山也渐渐秃了，河里的水越来越少，混浊不堪，常伴着恶臭，甚至能见到一两具浮尸……
路上常见一群灾民组成一队逃荒，男人赶着牛马，女人和孩子跟在后面，偶有一两个老人坐在车上。
“哎哟！”闫胡惊叫了一声，脏兮兮的小手捂住额头，瘦小的身子蜷缩起来蹲在地上，一旁的人们抬眼看了看他，又收回目光接着赶路了。
一个温和的手掌拉下他的手，问道：“怎么了？”
“有石头砸我……”
闫胡把手摊开，只见手掌处只有一小滴水珠，隐隐约约能见到正在快速融化的冰！
胡娣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天空，空中乌云蔽天，灰蒙蒙的。
地面掀起一阵阵狂风，伴随着许多沙土，人们并未感觉到凉爽，甚至有些燥热，空气闷热，风也是暖的，活像一个蒸笼。
人们正要抱怨，只听空中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像几百个碾盘在同时运转，又从远处又刮来一阵风，带着水汽，一下子扫清了众人的烦躁，身上也舒坦不少。
“下雪了！”
不知是谁在喊，众人皆停下脚步抬头望天，灰蒙蒙的天空中竟飘着几片雪花，只是还未及地便蒸发了。
过了一会，气温骤然下降，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甚至有几粒冰雹。
坐在车上的老人叹道：“三年大旱，六月飞雪，这是有天大的冤情啊！”
天越来越冷了，闫立停下车子喊道：“要下冰雹了，大家先找个山洞避一避！”
由于这三年的大旱，流民增多，在辗转各地的同时免不了要风餐露宿，于是有山的地方便会有许多山洞。
村长见闫立这么说，也赶紧吆喝着去找山洞，大家也都吃过亏，便赶紧赶着牛进山。
闫立的父亲精通水文地理，常辗转各地修水架桥，对极端天气的感知极其敏感。
之前下暴雨，闫立就曾告知大家要下暴雨了，大家都对这一家外乡人抱有成见，也都不信他的话，结果差点被山洪冲走。
有了一次教训，大家都不敢怠慢，刚把牛都赶进洞里，外面婴儿拳头大的冰雹就砸了下来。
闫胡被闫立抱在怀里，一旁的胡娣趁着这个空当赶紧拿出碎布给衣服缝上几个补丁。
他们白天需要赶路，没有时间补衣服，大部分时间只能在晚上借着微弱的火光补一点。现在不需要赶路，也没到做饭的时候，这对她来说可是绝好的机会。
转念一想，路程又被耽搁了，她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针，长叹一声：“唉！”
闫立知道她在想什么，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哈出一口气，只见一团白雾从嘴里出来，闫胡盯着那渐渐消散的水汽笑得开心。
一颗拳头大的冰雹滚过来，闫胡挣开闫立的手，小跑过去捡起来，凉凉的，很冰，玩了一会儿，他的手已变得通红，但他的手是热的。
洗掉手上的泥垢后，他又捡起一个，擦了擦就往嘴里塞，却又马上吐了出来，牙床在打颤，他“咝咝”地吸着冷气。
众人见他瞪大了眼睛的样子，忽然有些想笑，一旁的村长说道：“娃子，这冰疙瘩可不能吃哦。”
众人算算路程，再算算干粮，又念叨着天气：“这天也变得太快了，六月飞雪，实在罕见呐！”
一妇人把装干粮的篓子拿布盖上，又拍拍身上的灰找了块石头坐下：“没多少干粮了，要快点到秦庄，这天气也真是……唉！”
她的丈夫手里把玩着一块冰雹，嗤笑一声，说道：“我倒是希望这雪能下地长一点，好积些水，万一这大旱年就过去了。”
那妇人白他一眼：“就你想得美！你以为就下这半天雪，地就不旱了！”
他的丈夫皱着眉，拿眼瞪她。
“砰砰砰！”众人寻声看过去，只见村长拿着竹竿敲了敲身边的石头，那夫妇也不吵了，都撇过脸不去看对方。
村长又说道：“到了秦庄都给我好好给人家干活！别老想着那天下掉馅饼的事儿！”说着，看了看那妇人。
大概是嫌丢人，那妇人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哎！村长，这都旱了三年了，地早就干了，京城那边的粮仓也不发了，这秦庄怎么有粮食啊？”
“是啊！”众人也都有些惊奇，京都的粮食月前就没再发了，怕是不够了。
村长抬头望了望外面，外面还在下着雪，冰雹却是少了许多，他道：“听说这是纪家的粮食，纪家有粮仓。”
“纪家，那个纪家？”
“还能是那个纪家？这天下有多少个纪家？”
“纪家发粮，那皇上会愿意？纪家囤了怎么多粮食，那皇上怎么不没收呢？”
大家七嘴八舌得议论着，村长拿竹竿不耐烦地敲了敲身边的石头：“都说什么呢！要是粮食被没收了，那你们吃什么！纪家把好人做尽了，也把责任都担了！”
“是啊！纪家的粮食要是被没收了，咱们就只能饿死！”
“那难道就不能把粮食公而广之地上交？这样京城那边不也得给咱们发粮吗！”
村长嗤笑一声：“发粮？是得发粮，可那些粮都进了人家当官的肚子里，一级一级地发下来，到咱们手里的又有多少？”
闫立叹道：“纪家发粮，这在天子的眼中就是谋逆之罪，所以纪家在发粮的时候是打着天子的旗号发的，可天下人都知道，这粮！是纪家的！”
村长赞同的点了点头：“所以大家伙也要感念纪家的恩德，领粮食的时候说句谢谢，碰见当官的，都夸一夸天子，咱们虽然不能当面感谢纪家，但也不给人家添麻烦。”
“记住了！”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