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的日子过得格外艰难,整日趴在床上,连翻个身也不能。但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去,叶蓁的伤也好了大半。
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叶蓁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听见有人在笑。鼻子有些痒痒的,她有些生气,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扰人清梦?
愤怒地睁开眼,发现是落霞这鬼丫头在作怪,叶蓁猛然暴起,作势要挠她痒痒。
落霞连忙讨饶,“小姐,将军府来人,请您过去。”
说着,落霞神神秘秘地凑到叶蓁耳边,“说是宁小爷犯了错,要请姑娘去救场呢。”
叶蓁想起少年那双圆圆的猫儿眼,那翘起的一根呆毛,不由得轻笑一声,连忙应了。
将军府。
门口两个小丫鬟窃窃私语。
年长一点的小丫鬟满面愁容道:“这次小少爷可惨了,大老爷是真的发火了。”
另一个小丫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唉~小少爷那么身娇肉贵的一个小人儿,怎么受得住老爷的惩罚。”
“不过也说不准,大老爷在外面威风凛凛,见了夫人还不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这话一说,两个小丫鬟顿了片刻,似是在回忆什么,末了,两人一齐噗嗤笑了。
叶蓁听了一耳朵墙角,明白事情并不严重,慢悠悠踱步走进去。
还没进正厅,宁远山那威严的声音便传出来。
“逆子,三天不训你就敢上房揭瓦,今天不给你点教训,老子跟你姓!”
宁小爷此时虽气势不足,但嚣张任旧,
“跟我姓你又不吃亏,不还是姓宁吗。”
宁远山似乎气得要发狂了,屋里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
“你……你给我罚跪祠堂三天三夜,少半个时辰都不行。谁敢给你送饭,也一并罚了!”
叶蓁猫着腰,仗着身量娇小,悄悄缩在墙根儿观察。
屋里,老夫人怒道:“逆子,你要敢动我这乖孙孙,老身便舍了这一条老命,也要同你拼了去。”
二夫人是个爱哭包,此刻依偎在二老爷宁峰的怀里,一张俏丽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直把宁峰哭得心肝儿一颤一颤的。
宁峰委实受不了,也跟着劝慰道:“大哥,还是饶了那小子一回吧,你就忍心看着大嫂她们落泪吗?可怜我的晚晚哭成这样,我心疼啊。”
宁珵他三叔正拎个鸟笼,迈着四方步到处游荡,
见此情景:“没眼瞧……”
大夫人见机拿帕子掩面,假哭道:“你这狠心的薄情郎啊,竟如此对待我们孤儿寡母,呜呜——”
宁远山气结:“什么孤儿寡母,老子还没死呢!”
大夫人装可怜不成恼羞成怒,一拍桌子,
“宁远山,你长脾气了,敢这么对我说话。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你要敢动小珵儿,老娘就跟你和离。”
宁远山揉着额头,叹了一口气,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犯下何等大错。若不严加管教,他今日敢这般作为,明日就敢闯到那金銮殿上了!”
众人齐声:“放屁/胡说/就不能盼点儿好吗!”
最终,在众女眷一哭二闹三上吊之下,宁远山很没尊严地妥协了。
其实主要是大夫人闹着要和离的缘故。
众人一出来,刚巧看见蹲在一旁听墙角的叶蓁。
叶蓁:“恰好路过,路过。”
众人:“……”
好在大夫人及时解了围,
“是我叫人请蓁儿来的,谁有意见?”
其余众人;有也不敢啊。
但叶蓁这种看热闹不帮忙的行为,还是犯了众怒,尤其是大夫人。
当晚,叶蓁闻着香喷喷的饭菜味,头一次被下了逐客令。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宁小爷究竟犯下何等大错,竟引得宁将军大怒?
这件事还得追溯到三天前,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京都主道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宁小爷摇着扇子,悄悄使坏踩了前面男子一脚,那人的背影看起来颇清秀,有种莫名的熟悉。
清秀小哥被踩了一脚也不恼,任旧伸长脖子往人群深处张望。
忽闻一声吆喝,“来了,来了。”
远处迎面来了一行人,为首的那个骑着金鞍红鬃马,一身红衣,端的是俊俏风流。原是今儿放榜,圣上钦点了状元,眼下正三甲游街呢。
有诗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看没看尽无从知晓,只这一条街便鲜花如云,粉絮濛濛。
不少大姑娘红着脸往那边丢手绢、鲜花,进士们身上挂了许多丢来的花朵,其中要数新科状元身上最多,行动处香风阵阵,真是心里苦也甜。
宁小爷见那状元郎生的俏,脑子一抽,仿照自家三叔见了漂亮姑娘的形容冲那人飞了一个流氓哨。
原本这人群熙熙攘攘,也不打紧,坏就坏在前面的清秀小哥忽然转过头,见是宁珵,兴奋非常。
“宁小将军,是你啊,真巧又遇见了。”这位兄台嗓门甚是嘹亮,众人一听“小将军”三字,纷纷看向宁珵。
宁小爷难得害臊,刷的一声展开扇子挡脸。众人看不见真容便作罢。
就这样完事了吗?
事实证明,宁小爷还是太嫩了。
刚一回府,便被下人如同翠皮粽般五花大绑抗去正厅。而那正厅里,宁远山正捏着茶盏,风雨欲来。
·
要说现在叶蓁还有心思嘲笑着宁小爷的悲惨遭遇,那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要说这新科状元宋知意何许人也?老百姓不知道,当官的也不知道,甚至那金銮殿上的皇帝都不知道,可宫里的二皇子知道,人家不光知道,还粘着亲呢。
二皇子有一房小妾柳氏,样貌生得寻常,却与二皇子感情亲厚。
世人皆道二皇子不重容貌、品质高洁,就连曾经的叶蓁也是这么认为的。还傻傻的幻想,纵然自己容貌平凡,但一颗真心滚热,终有一日能将那二皇子焐热。
很久以后,这一天真的来了,
然,距离叶蓁嫁给敏王的日子也不远了。
话说回来,既然这二皇子并不高洁,那柳氏因何得宠?
这就得引到宋知意身上了。
那柳氏原是二皇子身边一侍婢,平日里也就做些扫洒的粗活,并不得二皇子垂青。可柳氏也是个有野心的,夜里思来想去,第二日便收拾行李回乡探亲。
探亲是假,找宋知意是真。
这宋知意颇有些歪才,做个谋士尚可,但科举之事得须三分才气、三分运气,外加四分门道,而他偏偏缺那四分门道。
柳氏提着礼物上这远房表弟家串门,提及此事,二者各取所需、一拍即合。柳氏拿来宋知意一纸策论呈道二皇子跟前,两人就此搭上线。
二皇子替宋知意铺路,宋知意在朝中作二皇子耳目,时不时还能捣鼓几个恰能搔到二皇子痒处的歪点子,譬如前世将军府谋逆一事,便是他献的计。而柳氏作为中人,负责传递消息,掩人耳目。
既然宋知意成了状元,那么,距将军府满门抄斩只有两年了。
时间紧迫,赚钱要加紧提上日程了,有了银子才好铺路。
叶蓁回到汀兰院,仔细琢磨着肥皂的制作。
也不知前世那敏王府的宠妾是如何长成的,竟有如此才思。
油泥、猪油、烧酒这几样都好办,盐虽贵,却也能寻来不少,只这劳什子烧碱有些难办。也不知这“烧碱”二字是不是那宠妾自创的,却是闻所未闻。
好在当时叶蓁好奇,便问了那宠妾何为烧碱,也因此得来那烧碱的制作方法。
须得先将草木灰里粗粝的东西滤掉,再拿两倍多的清水泡了拌匀,再用铜器煮沸片刻。这还没完,还要放上一夜,第二天撇出来的黄水便是那烧碱。
要想留香,还得加些花朵代替香料。
香皂可以交给翠颜居去办,老伯可信,不会泄露方子。况且那里有现成的作坊,倒也便宜。
·
相府花园。
叶凝烟邀请十几位关系近的贵女,以赏花为名,摆了几桌席。
这其实是京中众贵女间不成文的规矩。
天子脚下贵人多,随便逮一个也至少是四品官。贵女就更多,各自组成自己的圈子。圈子里的贵女每月轮流攒局,以此联络感情,当然,主要是为了炫耀自己一切可炫耀之物。
相府有一棵据说长了百年的桃树,珍稀无比,巨大的树冠形成了一片天然的荫凉之处。凉风习习,淡粉色的桃花如云霞般氤氲了半片天空,坐在树下恍若身处瑶池仙境。此次赏的便是这百年桃花。
“唉——听说了吗?翠颜居新出了一种百花皂,我只得了三十块,据说订单都排到两年后了。那四四方方一小块儿,不光好看,洗完之后身子香喷喷的,比澡豆、胰子洗得干净多了。”一个黄衣少女眨巴着眼睛,故作神秘道。
边上的红衣少女昂着尖下巴,一脸睥睨众生的神情,
“还用你说?本小姐早就定了五十块了。”
黄衣少女作势扑过去,“好啊,你这个狡猾的丫头,竟然背着我做出这等事,不可饶恕。”
另一绿衣姑娘掩唇娇笑道:“说来惭愧,妹妹我也只买到百来块呢。”
自上次侯府老太君寿宴叶蓁舌战众女之后,便无人敢再来寻她的晦气,叶蓁此刻默默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她倒安静,可是旁人却不甘示弱,
身着一袭绛紫色华丽绸裙的燕如玉瞥了几人一眼,嗤笑一声,
“真是小家子气,殊不知凝烟妹妹早已买下两千块了,等散席了,便送给诸位做礼物呢。”
黄衣女子也顾不上呵同伴的痒痒了,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张小嘴张得能装下鸡蛋,
“凝烟姊姊她,不愧是相府嫡女,大手笔啊。”
绿衣少女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羡慕又嫉妒地看向叶凝烟。
就连红衣少女也毫不吝惜地将她高贵的目光分与叶凝烟一缕。
叶凝烟站在花荫下,月白色广袖随风飘荡,遗世独立,仿若下一刻便要羽化登仙。
她淡然一笑,清丽的声音如黄莺般悦耳,
“姐妹们,此等小事不值一提,凝烟只是想博诸位美人一笑罢了。”
燕如玉娇笑道:“凝烟妹妹真是谦虚呢,此等盛情,我们这些姊妹实在难却啊。”
叶蓁面上不显,心里却暗暗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