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孙凯先是一愣,看了看小周,想了想说:“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尽管我们在一起经常吵架,可我们毕竟是四年多的夫妻了。她除了学习这一方面我们合不来,她倒是一心一意地跟我过日子。我们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真可以说是白手起家。她跟我这四年并没有享过什么福,为了攒钱买彩电、冰箱、洗衣机、录音机等这些大件,她怀孕的时候都舍不得买肉买鸡蛋吃。结婚四年了,她没买过两件像样的衣服。倒是一年四季从里到外把我和女儿打扮得挺像样的。刚结婚的时候,为了做饭能节省时间,想买一个高压锅都没钱买,她只好把结婚新买的防寒服卖了。为了这个家,她花费了很多心血。”
“孙师傅,没想到你们的感情到了这种地步,你还这么评价她。不像有的男人,在女人面前把自己的妻子说的一无是处。”
“嗨,那样做人就太没意思了。就是我们真的到了离婚那一步,我也会正确评价她的。”
“孙师傅,你们……你们会走离婚这一步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会尽量维持这个家的。小周,你到宿舍了。我回去了。”
“好吧。”小周答应着却没有走。
“太晚了,我回去了。”孙凯说完转身要走。
周黄英急喊:“孙师傅,明天……明天你能陪我在市里玩一天吗?”
孙凯想了想,答应道:“行。明天我请一天假。”
“那,是你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
“我们还是别大明大摆地一起在单位出现吧,让他们看见会说三道四的。这样吧,我们在钓鱼台交通岗见面。”
“行,几点?”
“早晨上班的时间。”
“好,明天见。”周黄英说完兴奋地跑回宿舍去了。
王兰把唤唤哄睡后,来到小房间边看书边等孙凯回来。她想心平气和地好好跟他谈谈。听到开门声王兰走出房间。
“你吃饭吧,我把饭放在了电饭锅里,可能还热着呢。要是凉了我给你热热。”王兰小声说。
“不用了。我不饿。下班后我吃了点。”孙凯说着要去他们房间。
“孙凯,唤唤睡了。我们到这屋好好谈谈,行吗?”王兰指着小房间问。
孙凯看王兰诚恳的样子不好拒绝,只好来到小房间。王兰柔和地说:“孙凯,咱们结婚已经四年多了,你不觉得咱们的感情不如以前了吗?”
“我没觉得。要是你不学习,我们什么矛盾也没有。”
“孙凯,我承认因为学习占用了很多的时间,影响了我们俩的感情沟通。孙凯,如果我们俩每天忙忙碌碌只为了吃穿活着,把大把大把的时间浪费在麻将桌上,浪费在酒桌上,只满足于现在这点浅薄的文化知识,与飞速发现变化的社会是不协调的,这样混日子过下去,我们总有一天会被社会淘汰的。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
“啥淘汰不淘汰的?我是正式工,不犯错误就没人敢开除我。开的工资够吃够喝就行了。”
“你说出这话只能说明你太愚昧了。市场经济的优胜劣汰会冲击到任何一个企业。你们钢厂也不例外。如果你们的管理上不去,没有高科技人才,新产品就生产不出来,对要求越来越高的产品质量就会上不去。到时候企业都垮了,你正式工又有什么用?如果企业不想垮,就必需要发展、要不断更新设备。随着科技设备的更换就需要懂得操作科技设备的人才。上了新设备就不需要那么多的工人,而你什么也不学,什么也不懂,不意味着淘汰,意味着什么?”王兰见孙凯不说话,耐心地继续说道:“孙凯,你们厂祖昊民也只是初中文化,可人家自学了高中、大学的全部课程,搞了很多的技术研究;不仅革新了设备,而且革新了技术。
他的革新节约了大量的原材料,使你们厂的产量大大提高,费用降低了近百分之十,比过去多创收了几倍的效益,成为很多人学习的榜样。可你现在还只满足于二级电焊工的水平。你为什么不向他这样的人学习呢?孙凯,如果你现在想学,我会放弃考学的想法,支持你学习的。”
孙凯不耐烦地说:“他是他,我是我,我学他干什么?睡觉吧。我忒困了。”说完起身走了。
王兰与孙凯的沟通又一次失败了。在孙凯无知、愚钝、固执的思想面前,王兰感到自己很无能,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孙凯早晨起来,发现每天比自己早起的王兰还在昏睡着,他推了推王兰:“王兰,该起床了。”王兰无力地睁开眼睛。“你怎么了?有病了?”孙凯冷冷地问。王兰没有说话,又闭上眼睡着。孙凯这才摸了摸王兰的头,吃惊地:“你发烧了?”
“孙凯,你把唤唤送幼儿园吧,你上班后给我们单位打个电话,给我请假。”王兰虚弱地说。
“好吧,不过我……我中午有事回不来。你……你一个人行吗?”孙凯心虚地问。
“给小红和姣姣打个电话,让她们俩来。别在电话里说我病了,就说我想她们了。”
“好吧。唤唤,快穿衣服,爸爸送你去幼儿园。”
“我不,妈妈还没起来呢。”唤唤撒娇地说。
“今天妈妈不上班。妈妈病了,快点穿衣服。”孙凯掫起唤唤说。
“那我不去幼儿园了,我有家里陪妈妈。”
“不行,妈妈病了照顾不了你。”
“我不要妈妈照顾,我要照顾妈妈。”
王兰听了心里一阵难过,哄着女儿:“唤唤,妈妈得的是感冒,会传染给你的。听话,穿好衣服去洗脸。”
“妈妈,你怎么流泪了?是不是也跟唤唤一样怕打针?”
王兰虚弱地点点头:“是的。”
“妈妈,我不陪你,你一个人在家多没意思啊?”
“待一会,你两个姨来陪妈妈。”
“快点,别啰唆了。爸爸给你洗脸去。”孙凯拽着唤唤说。
“我自己洗,妈妈每天都是让我自己洗,说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别逞强了,快点爸爸给你洗。”
听到孙凯说女儿“别逞强了”,立刻使王兰想到昨天石磊给她雨披时也说的这句话。石磊近一阶段对她的处处关心和照顾,感情的流露越来越明显。她想不应该再听之任之地让这种感情发展下去了,这会害了石磊,对她的家庭也是不利的。
这时,王兰又听到唤唤说:“爸爸,妈妈今天病了,是不是昨天晚上你把妈妈气病的?”
“谁说的?”孙凯装作生气地问。
“我说的,昨天就是爸爸不对,妈妈挨雨淋了,爸爸还跟妈妈生气,妈妈都哭了。”
“别胡说了,快走吧,爸爸要迟到了。”
“妈妈再见。”唤唤冲屋里喊着。
“再见。”王兰虚弱地喊。
孙凯把唤唤放在自行车横梁的小车坐上,骑着车子问:“唤唤,你是喜欢妈妈陪你玩儿,还是喜欢妈妈整天看书学习?”
“我都喜欢,妈妈看书会知道很多东西,我问妈妈什么妈妈都知道。爸爸有时候就不知道。妈妈陪我的时候就教我背诗歌、讲故事,爸爸陪我玩的时候什么也不教我,你教我背诗,刚教两句你就睡着了。”
“好哇,你这个小叛徒,爸爸整天陪着你,你还说爸爸不好,真让爸爸伤心。”孙凯笑着说。
唤唤听爸爸这么一说,眨了眨眼睛解释道:“我没说爸爸不好,我只是希望爸爸像妈妈那样教我背诗、讲故事。过去小朋友都没我会的故事多,现在王玲玲就比我知道的多了,她说都是她爸爸教给她的。”
“行,以后爸爸教你讲故事。”
唤唤高兴地说:“太好了,谢谢爸爸。”
早晨上班,石磊来到单位看不到王兰,便问甄珍:“王兰怎么还没来?我想请一天假,等王兰来了,你跟她说一声吧。”
“王兰姐病了,他丈夫打来电话给她请一天假,你再请假行吗?”甄珍说。
“她……她病了?”石磊担心地问。
“肯定是昨天淋雨淋病的,让她等雨停了再走,她就是不听。”乔珊埋怨地说。
“可能是,他丈夫说是发高烧了。”甄珍说。
“那我就不休假了。”石磊说完去办公室给爸爸打电话,告诉爸爸明天再陪他去做检查。
“是师范学校吗?”孙凯在公共电话亭打着电话。
“对,你找谁?”
“我找王红。”
“好,你等一下,我去叫她。”
孙凯急忙喊:“不用了,不用了,你告诉她就行了,她姐姐病了,让她现在回家来。”说完匆匆挂了电话,接着又打通电话,“高师傅吗?高师傅,我妻子病了,我得带她去医院看病,今天我就不上班了。”放下电话,转身看见打扮得艳丽的周黄英微笑着朝他走过来,心不禁一动,脸“刷”一下子红了。
“孙凯,我这样叫你行吗?”
“当然行,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再是你师傅了。”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叫你的名字比叫师傅显得更亲切些。我们今天去哪儿玩?”
“你说,只要不去王兰他们商厦,去哪儿都行。”
“那我们去百货大楼、华联商厦转一圈,然后去凤凰山公园。”
“行,我随你。”
“孙师傅,你……”
“你看你,又叫我师傅,我可不敢当了。”
周黄英不好意思地笑笑:“叫习惯了。我是想问,你跟王兰出来也这样听她的吗?”
“我们结婚以后只带唤唤玩儿过两次,而且我们都是听唤唤的。”
“姐,你烧的这么厉害,还是上医院吧?要不就让姣姣来。”王红抚摸着姐姐的额头心疼地说。
“你姐夫给姣姣打电话了,她过一会儿会来的。”
“噢,那你吃药了吗?”
“没有。”
“饭也没吃吧?”
“嗯。”
“我先去做饭,吃完饭再吃药。”
“不用,我一点也不想吃。姐就想跟你说说话。”
王红摸着姐姐的手自责地:“姐,对不起,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你了。是不是抄书、考研弄得我都没人情味了?”
“你瞎说什么呀,姐姐还不是忙得连看你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今天我们姐妹三人可以在一起好好待一天。我先去做饭,我给你做不炝锅的清水鸡蛋面条汤,里面放一点黄瓜丝、香菜和紫菜,再甩两鸡蛋,又快又清淡、可口。”王红说着到厨房,很快做好一碗清水鸡蛋面条汤端到屋里:“姐,快,趁热吃。”
王兰坐起来:“你也吃点吧,这么多我吃不了。”
“我在学校吃过了,你快吃吧。”
“我先去刷刷牙,要不然我吃不下。”
王兰刷完牙,吃了一碗饭。过一会儿把药吃了。
“姐,是不是比刚才轻松了些?
“是的,出了点汗,觉得好多了。你坐床上来,咱们俩盖着被子聊天。”
王红把外面的裤子脱掉,穿着毛裤上床,和姐姐并肩坐着。
“《红楼梦》抄了多少回了?”
“已经抄到一百一十一回了。姐,你知道吗?一天工作做完,我最幸福的时刻就是练书法、写书法作品。每当拿起细小的毛笔,用柔软的毫毛沾着黑黑的墨汁,让《红楼梦》里的人物、景色,让每首古诗词在我的笔下生动地活起来,那种感觉真的无法用语言描述。同事们都说我太能吃苦、太有毅力,其实他们哪知道我其中的乐趣和享受呢?我只恨每天时间太短了,每晚抄写到零点都不忍心放下笔。可一想到第二天还有课,又不得不克制着自己停笔。每当我看到有的人为了无聊而打发时间,我真恨不得把他们的时间抢过来归我所有。有的人恨不得一分钟当两分钟用,可有的人却把大把大把的时光白白浪费掉。有时候觉得上帝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不把不珍惜时间的人的时间,分赐给那些惜时胜金的人呢?”
王兰看着可爱纯真上进的妹妹,开心地笑了:“我也有过和你同样的感受。我甚至抱怨过人为什么要吃饭、睡觉、有那么多家务去干、有那么多情感纠葛去处理?为什么不能生活得简单一点儿,把时间多用在充实头脑上?不过现在我觉得这些都是人生必经的过程,那些烦累的家务、复杂的感情矛盾,也会变成我们人生的另一笔财富。小红,尽管在生活上是我照顾你,但你坚强、乐观的性格却给我无尽的力量和抚慰。每次遇到磨难和痛苦,都能从你身上找到一种摆脱困难和烦恼的力量。”
“姐,我真的非常感谢上天给我留下一个世上最好的姐姐。你不仅仅只是生活上照顾了我。你知道吗,我们有的同事看我抄书、练书法,拼命读书准备考研都当我是魔症,只有你支持、理解我。我们姐妹就像两身一魂的双簧,彼此的一举一动都能心领神会。我在学校总感觉每时每刻你都在我身边似的。有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练字,练到凌晨一点多钟,当写完最后一幅宋词的时候,感觉我的字有了非常大的突破。我兴奋地脱口喊起来:‘姐,你看我的字……’话说完了看看身边没有人,倒把我自己吓了一跳。”说到这里,姐妹俩大笑起来,“姐,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小傅。尽管他比我小,但在我心里他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王红忧伤地说。
“小红,你心里只爱他,不能再接受别人了吗?”
“将来我不知道,但是现在不行。当我感到孤独的时候,心里想的只有崔博。昨天晚上我还写了一篇散文,起名《夜间杂语》。”
“是吗?朗诵给姐听听,好吗?”
“好。”王红轻轻地、充满激情地朗诵起来:“《夜间杂语》在孤独中,我走过了三年的抄书历程。三年的孤独定下了我情感的基调,寒冷与隔绝。‘楼口青山寒四面’便成了我感情的意境。但是,我始终没有放弃从孤独中寻找美、从孤独中探索诗的境界。我用书法排解孤独,又用书本堆积孤独。因我知道,一个人的成熟,必须经过精神的炼狱。”
“是上帝的旨意?还是神的安排?冥冥之中我深信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你在默默地关怀着我,支持着我。有了这份深信,孤独就不再那么纯粹、不再那么黑色。是你的那份真爱给了我遥想的空间,给了我建设的时间;是你的那份坚定的信念使我在不被周围所理解的孤独中,怀揣着梦想一次次拿起笔来书写人世间的美好与坚强。这份真爱和信念便是一种美、一首诗、是我孤独沙漠中的绿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