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之约,让蒋宁很兴奋。就像订婚一样,蒋宁回去准备聘礼,只等着幸福的如约而至。
接下来的几天,蒋宁会隔三岔五地打个电话给林文静,剩下的时间还是半认真地去上点课。系里基本上科目不是很讨厌,教室不是固定的,大多数是在阶梯教室上课。这就形成了一个问题,一些女生很早就去替自己也替同伴占位置,一个人去了,一条围巾一横,一排位置都说是她们的。她们人还未到精神已然飘逸在座位上空,仿佛侵略者在殖民地上放个屁作为标记,别人没权与她们争这块地。男生很少干这种事情,所以待到男生去时,对不起,后面几排随便挑去。像很多男生一样,蒋宁总是坐在后面,加上有点近视,所学无几。无几的部分由于太过分散,不足以让他懂那是什么意思。
在所有的课中,蒋宁最喜欢大学语文,这与朱强有点不谋而合,但是这种不谋而合有点勉强,朱强认为这是个美女老师,有点像波姬·小丝。而蒋宁则是欣赏那老师的文学涵养,虽然潜意识里也并不否认老师的漂亮。
金融三班的临时班委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秋游事宜。晚上临负郭为中带着组织委员马枫到五〇一宿舍征求意见,A室的几个人吵着要去珍珠泉,蒋宁的意思是去中山陵,B室的其他人与C室的四个人在朱强的威逼加利诱之下一致要去栖霞山看“满山红”。
郭为中说他很民主,可惜看来他的民主的意思是他是民主的主人。主意早在他心里定了,只说:“其实栖霞山真的不错!”郭为中点着头出去了,把一句话扔在里面,一点想象空间都不留给大家。
“去栖霞山了,哎,爬山的感觉就一个字——爽!”朱强兴高采烈道,“今日心情大好,我要吟诗!”
话音未落,刚才还聚在客厅的人一下子就失去了踪影,洗脚的洗脚,洗过脚的则立即上了床。朱强自讨个没趣,也独自下去打水,但这个动作发生的前提是在他把十二个水瓶一个个摇过发现都是空的之后。
秋游的事情经过策划、申请,最后终于在大家就快忘记的时候批了下来。这就像放在口袋里的钱被主人忘记了,过了一个月又穿起那件衣服,买烟的时候突然掏出额外的钱来。心里像天上掉下来一个馅饼,却不知道这馅饼就是自己做的,总能让人兴奋一阵。
政策是可以携着“家眷”同去,蒋宁先前就约了林文静,本以为班级包车不方便,叫她在栖霞山门口等他。后来说没有包车,叫林文静跟他一起走,她却不肯了,非要独自一人去,然后在门口相见。林文静就是这样一个很奇怪的女生,并且很有主见。应该说天下女人都很奇怪,有的时候干的事情让人感到很吃惊。所以女人多半不是什么心如止水,她们多半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也能覆船。
秋游那天,朱强可能是前一天晚上兴奋过度,一早余“奋”不已。蒋宁骂他,就去个秋游,至于要服兴奋剂吗?卢佳向来独来独往,独自去了。宿舍的其他人也已经走光了,因为班级没有包车,所以大家三五成群地到栖霞山门口集合。拉着亢奋的朱强,蒋宁、叶沓明一点兴奋劲都没了。
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三人已是狼狈不堪。说到挤公交车,蒋宁就很是头疼。就算已经挤上去二十个人,明知道车上已无座位,但下面十几个人还是挤得死去活来。这可能就是乘车乘多了的惯性,这惯性的形成是人们多半情不自禁地在没有希望的时候相信最后一线希望,就像有人告诉妇人她丈夫死在了战场,她还是会有几天去祷告丈夫的平安。
车内。在叶沓明的右边站着一个穿运动服的女生,她正和旁边的另一个女生说话,由于车内拥挤,再加上刹车,总是带给叶沓明意外的收获。而那女生警惕性非常高,总是有意识地朝另一个女生那边靠。
朱强在一边看在眼里,低声对叶沓明说:“你小子,想吃人家豆腐?”说完,他先独自完成会心一笑的半笑。可惜叶沓明没有和他会心,那半笑也没有给他,一脸无辜样,只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再说,我还怕别人吃我茶干呢?”
就在他俩磨嘴皮子的时候,公交车来了个大刹。叶沓明一下子撞在前面女生身上,那女生本能地“啊”了一声。顿时车内一片混乱,以为发现色狼,都循声望去,但多半是为了先看一看这个色狼的眼光如何。
那女生努力站直,抬头正准备生气。但是当她看到叶沓明样子的时候,不禁又“啊”了一声。本来大家是想着物以稀为贵,但是听多了便对“稀”减了不少兴致。只是车内的好事者一听又“啊”了,以为这色狼真够胆,竟梅开二度。刚才没抬头的抬头来望,都想这女子必是女中杰者,不然怎么会令色狼如此坚持不懈。
叶沓明也在摇晃中看清了那女生,也不禁“啊”了一声。车内一听,怎么又“啊”了,其他刚才没有看见的心想:世间女子最美不过“天使容貌,魔鬼身材”,现在色狼都“啊”了,想必这女子一定是身材与容貌都很魔鬼的那一种类型。这就是所谓的脖子以下“焦点访谈”,脖子以上“实话实说”。
原来那女生不是别人,乃是叶沓明初中时候的同桌。但很尴尬的是,两个人都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叶沓明寻思不能老“啊”啊,跟抽筋似的,就改成“哦”,准备在“哦”的空当里想起那女生的名字。可是他缓冲了半天,脑子不争气,硬是想不起来。
那女生倒是像恍然大悟:“你是叶大同?”
虽然名字错了,但是总算还知道个姓。叶沓明勉强地奉承道:“没想到这么久不见,你记性还是这么好。不过,我现在改名了,叫叶沓明。”
那女生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好的,改啥名嘛!”
叶沓明没听清,自顾想。这个女孩他印象深得很,因为她有个特别的爱好,就是收集香烟盒,各式各样的烟盒她足足有三百多种。令他印象深刻的除了她的这个爱好之外,那时候她还经常欺负叶沓明。
那女生见叶沓明不说话,于是问道:“原来你也在金陵上学,哪个学校啊?”
叶沓明刚才听到她跟另一个女生的谈话,知道她和自己在一个学校,还在同一个系。此时叶沓明没有想到“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句话,而是想起另一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用微笑的表情伪装着无可奈何,“和你在一个学校,还在同一个系。”
“怎么这么巧!”
“是啊,你上街?”
“不,秋游。”
“不会去栖霞山吧?”叶沓明半开玩笑。
“是啊,你怎么知道?”
“不会吧!”
朱强在旁边见叶沓明居然和一个漂亮女生搭上线了,拼命干咳一阵。不想叶沓明却很愚钝,他的愚钝用几头牛都拉不动,朱强这样轻弹几下,他当然是纹丝不动的。朱强于是探头,厚脸接道:“我们一起的!”
那女生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看那朱强一脸呆相,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朱强发现笑里没有刀,就放心地以牙还牙,露齿而笑道:“贱名朱强,敢问小姐大名。”
蒋宁心想,这小子居然能够很实事求是地修饰自己的名字,真是难能可贵,想必他的《厚黑学》已经学得相当深刻。
那女生白了一眼叶沓明,仿佛怪他怎么和这人同学,但还是用比“大方”稍小的“方”对朱强道:“我叫刘芳。”
这“小方”和“小气”不同,“小方”有着“大方”的血统,里面至少有些残留的热情,而“小气”却是一堆冷情。
“这位是——”朱强朝刘芳旁边甩了一下头,一个也不肯放过,努力做到一个也不能少。
“我叫王春梅。”
刘芳刚想介绍,旁边的女生自己羞羞答答地说话了,但并没有转身,只是半侧着。蒋宁想可惜没有琵琶给她遮面,不然倒能看到她转身。
“俗!”朱强脱口而出,过后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改口道,“很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刘芳怎么会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看着朱强的嘴脸就能盖棺定论这绝对不会误会他。但是朱强的话就像死人一样会让别人触目伤怀,刘芳不忍心开棺验尸,便收了准备的发作,没有表情地看了朱强一眼。
朱强当然不会知道别人心里的想法,蹲在自己的“围城”里接着说:“春牛首,秋栖霞。秋天的栖霞山是个人间仙境,当不失我们众人兴致。”朱强拿出了文化底蕴的牌,料想刘芳这伙人会对他另眼相看。
大家没有应他的话,发呆的发呆,没有发呆的寻找发呆的对象。对他另眼相看的只有蒋宁,蒋宁有点忍不住,才华横竖都要往外溢出来,略带嘲笑地对朱强说:“你知道栖霞山的历史吗?”
朱强摇摇头,其他人则把目光投向蒋宁。蒋宁顿了顿说道:“栖霞山古称摄山,有三个峰,东峰像龙叫龙山,西峰像虎叫虎山,主峰叫凤翔峰,海拔二百八十六米。山西侧叫枫岭,有成片的枫树,每到深秋,满山红遍,所以大家都爱去那儿。”
两个女孩认真地听,脸上掩饰不住崇敬的表情。叶沓明和朱强恨恨地想:昨天那小子查了半天百度,知道了点皮毛,居然现在在这里派上用场。两人第一次感受到知识的力量,深刻领悟到学习有多么重要。
五人到了栖霞山,各自散去。蒋宁和等了很久的林文静一道上山,栖霞山有若干自然奇观,饶有情趣。但是他们路不熟,便只有靠着地图依稀地跑。不知不觉中他们来到一个大湖前,湖中有湖心亭,并有九曲桥与岸相连,景色甚是美丽,看旁边铜牌上的介绍,方知这就是著名的“彩虹明镜”,是清乾隆年间兴建的,向东面走就到了月牙池,不是很大,但是四周的环境却是别有风味,林文静非要在这里留张影。照相机是唯一可以凝固时间的东西,林文静的影凝固在时间里,身子却没有那身本领,还是被时间牵着脖子走。两人继续爬山,这是男生最喜欢的事情,蒋宁虽然累得直喘气,脸上倒是幸福得很,拉女生手的活基本上是很轻松惬意的。
中午时分,他们两个人坐在山后的一块草坪上休息,看着远处两个小孩快乐地放风筝,看着飞得很高、很高的风筝在天上自由自在。蒋宁转头刚想对林文静说他也想去放风筝,林文静却突然晕倒了。这个突然发生的事情一下子让蒋宁慌了神。当下虽然是秋季,却没有秋该有的沁凉,倒有几分热夏的感觉。蒋宁认为她可能是热晕的,忙替她解开上衣的纽扣,解了一个就不好意思解了,拿了旁边的大落叶帮她扇风。蒋宁突然想起电视里常常有的镜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林文静,脸突然红了,但蒋宁还是贴嘴把气送到林文静嘴里。连续试了几次,没有任何作用。这时蒋宁头上的汗珠都急出来,他怕自己这样会耽搁了林文静的病情,赶忙想其他办法。
蒋宁背起林文静往门口跑,去找景区医护室。蒋宁从来没有背过女生,以前羡慕别人做这样浪漫的事情,现在才知道跟背块石头跑一般难受。蒋宁把生死置之背上,当然跑起来格外卖力,边跑边带着哭腔喊:“救命啊,有人晕过去了。”
他跑着跑着,背上的石头说话了:“傻子,放我下来!”
蒋宁像看见诈尸一般吓了一跳,不过这时候背上有人,他跳不起来。他忙愣愣地把林文静放下,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林文静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说:“你被我骗了。”
蒋宁这才醒悟过来,想起刚才的举动自知这次丢大脸了,嘴里却说:“你居然骗我,你可能没听过中国有个故事叫《狼来了》,以后别想我救你。”
林文静佯装生气道:“你是在救我?尽占人家便宜。”
蒋宁脸红得像晚霞,可是嘴没有害羞,理直气壮地说:“我那不是为了救你,好心当了驴肝肺。以后请我救你,我也不救。”
林文静寻蒋宁开心已经够了,很有艺术地就此打住,说另一番事情:“我真晕倒了,怎么请你救我。亏你还说自己有文采,这样的话也说得出来。”
准备走的时候,蒋宁要找地方方便却怎么也找不到。其实栖霞山有公共厕所,但是蒋宁心急与其擦身而过而不觉。他准备随便找个僻静的地方解决,刚要解决的时候,蒋宁瞥见草丛中有个古铜色小板,上书:旅游重地,严禁随地放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蒋宁忍着做了个“四有”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