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风迫面,李昱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练功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
绷着脸指导的少女。
长刀狂舞的黑衣人。
星空幽幽,白衣飘飘。
陌生却又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李昱右手似乎不受控制一般地抬起,向外格挡,但听“砰”的一声,如击败革,李昱一震,退出两步,揉了揉手腕,再抬眼看去,偷袭自己的那个人却正托着自己的右手,呼痛不已。再仔细一看,却是手腕折了,心中不由一阵茫然。
林阿月见李昱被袭,不由得“啊”地一声尖叫,待见到李昱安然无恙,对方却手腕骨折,情不自禁地又是一声尖叫,心情却是截然不同了。
崔卯见己方受挫,大怒,骂道:“一个小白脸都搞不定,少爷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还楞着干什么,都给我上!”
狗腿子们呼啦一下就朝李昱冲了过来。
林阿月尖叫:“先生,快跑啊!”
李昱站在那儿,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几个人,不知怎么地,心中竟然隐隐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好像回到了曾经很熟悉的场景中。
不应该啊,我只是个文弱书生,碰到流氓打架不是应当很害怕么,怎么心里反倒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狗腿子们已经冲到面前了。李昱心中纳闷,手上却又不由自主地动了。只见他脚步一错,不退反进,掌劈、膝撞、肘击、脚踹,眨眼之间打穿了对方的人群,地上,躺倒了四个狗腿子。
林阿月见李昱大发神威,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来,拍手娇呼:“先生真棒!”唬得贺氏赶忙捂住了她的嘴。
李昱站在街心,微微喘气。
这是我么?
我一直是个文弱书生啊,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可是,刚才那种灵魂深处的熟悉感是骗不了自己的。
我……难道以前是个武林高手?
李昱还在出神,崔卯却是大怒:“饭桶!全都是饭桶!”扭头对身边的一个人说道:“曲师傅,你去教训一下这小子!”
崔卯边上是个长脸短须的壮汉,长得身材魁梧,手长脚长。与那些嚣张咋呼的狗腿们不一样,他一直沉默地站在崔卯的身侧。听到崔卯的吩咐,他踌躇了一下,不过还是慢慢地走了出来,在李昱面前站定,双手一拱:“在下曲江涛,三品武士,按理不该出手对付你这书生,免得江湖中人说我以武凌弱。但是我家少爷有令,只好得罪了!”
李昱冷冷一笑:“说这么多,结果还不是和他们一样,要助纣为虐吗?”
曲江涛脸一红,嗫嚅道:“承诺所系,身不由我耳。我也不想欺负你。要不这样,你去向我们家少爷道个歉,让少爷把这口气出了,我保证不伤害你如何?”
李昱冷笑道:“那让你家少爷保证不再招惹那位姑娘,可以吗?”
曲江涛叹了口气。自家少爷飞扬跋扈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可是自己承受了崔家的恩情,又能怎么办呢?这种有违良心的事情,也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他不再说话,右手扬起,朝着李昱的脖子劈了下去。
李昱不敢硬接,吸一口气,后退几步避开。
曲江涛轻喝一声,猱身而上,右拳击出。这一拳他用了三分功力。在他看来,应该足够让李昱躺下了。他心中有数,自家少爷气出得越早,李昱吃的苦头会越少,如果自己放水,李昱受的伤害反倒会越大。
李昱再退两步,已经到了对面店铺的阴影下。两边也被重新围上来的崔家狗腿子们堵住,再也无可闪避。
既然躲不了,那就不躲了。
李昱双脚一分,沉腰屈膝,右拳从腰眼冲出,转眼间迎上了曲江涛的右拳。
林阿月“呀“地一声惊呼,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崔卯冷哼一声,嘴角浮现一丝得意的狞笑。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竟然敢正面硬扛,活该要被打断骨头,让你尝尝三品武士的厉害。
曲江涛眼中露出不忍之色,但是他也别无选择,只是又略微收了一些气力,右拳直进,与李昱的右拳正面相撞。
两拳相交,李昱只觉得右手一震,跟着一股大力涌到,迫着他往后退去,突然间背心一痛,撞上了店铺的墙,跟着“哗啦”一声,一个立在柜台上的花瓶掉了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个脑袋从柜台下面伸了出来,愤怒地嚷道:“谁这么缺德?把我们家花瓶打碎了?赶紧赔钱!”待看清面前形势,又飞快地把头缩了回去,不吭声了。
曲江涛也退了两步,看着对面那个正揉着右手的青年,满眼的不可置信。
一品炼基,二品炼力,三品炼筋。
他出身武术世家,夏练三伏冬三九,二十几年的辛苦打熬,才成为三品武士,全身筋肉相融,一拳之力,不下千斤。在这小小的南疆县城,三品武士已经是难得的高手了,足以横行。
事实也是如此,他护卫崔家少爷两年来,就没有遇到过像样的对手。对方只是一个白面书生,虽然好像略通技击之术,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并没有什么用。
可是刚才两拳相交之际,对方拳面上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要不是自己反应快速,又加了三成力,可能就要当场出丑。
难道这白面书生竟然也是一位二品甚至三品高手?这怎么可能?凭什么?
曲江涛迟疑半晌,不确定地问:“公子也是…武士?”
李昱其实也很懵,方才的一切都只是身体的本能。他苦笑道:“要是我说,我只是一个教书先生,你会相信吧?”
曲江涛一呆,涩然道:“公子不肯见告,在下可以理解。那就继续吧,公子小心,这次我要用全力了。”双脚一错,两手一分,摆出了要进击的架势。一旁的狗腿子们在崔卯的示意下也蠢蠢欲动地想围上来。
正在此时,长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一个声音喝道:“大胆!何人在此聚众斗殴!还不快住手!”
众人停手看去,只见街角处转出一群人,一水儿的幞头帽,圆领衫,腰佩铁尺,正是县衙的捕快。
狗腿们见了捕快,仿佛老鼠见了猫一样,“刷“地一下就散了开去。曲江涛也退回到崔卯的身侧。
捕快们转眼来到众人面前,一个捕头模样的人站了出来,喝道:“我们接到举报,有人在此聚众斗殴,可有此事?谁是主事者,站出来!“
崔卯拿起折扇在掌心拍了拍,嗤笑道:“哟,陈捕头好大的官威啊!不对,你又不是官,不知道哪来的官威啊?”
陈捕头勃然大怒,逼上一步:“大胆!”低声道:“崔少,给个面子,县尉林大人在后面跟着呢。”咳了一声:“还不快快道来!”
崔卯不屑地撇了撇嘴:“崔十八,你跟捕快大人说说吧。”
之前被震折了手腕骨的崔十八应声而出,声泪俱下:“陈捕头,你要为小人做主啊!刚才我等路过这儿,看到那个书生在调戏这位小姑娘。小人最恨这种事情了,于是上前阻止,不料却被他打断了手。我家少爷这才让曲师傅上前评理。正好您来了,快把这个道貌岸然的书生抓起来吧!”
见他演得活灵活现,众狗腿们放肆地笑成一团。
林阿月愤怒地道:“才不是这样呢!陈捕头,这个崔十八在撒谎,他不是好人!”她见衙门的人来了,胆子便大了起来。要不是人实在太多,贺氏又死命拉着,她都恨不得跑到李昱身边去,看看他受没受伤。
陈捕头心里也在吐槽这个崔十八演得实在太浮夸。这个书生打你?开玩笑,谁不知道在这青阳城里,你们这位少爷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他转头问李昱:“这位书生,你有何话要说?”
李昱摊摊手:“陈捕头,我一个书生,群殴他们一群人,这话你信吗?”
陈捕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我看没有什么大事,就都散了吧。都给我规矩一点。再要闹事,县衙的牢房是白开的吗?”
见陈捕头想息事宁人,崔卯使了个眼色。
崔十八心领神会,“哎哟”一声坐到了地上,连声呼痛。
陈捕头皱了皱眉,对崔十八问道:“你想怎样?”
崔十八又哎呦了两声,道:“陈捕头,你看我都伤成这样了,怎么着都得把这个书生抓起来吧。就这么放他走了,不担心别人说你包庇凶手么?”
陈捕头微怒:“你这是在威胁我?”
崔十八笑嘻嘻地摇摇头:“小人哪儿敢哪。这不是在为您着想么。”
慑于崔家的淫威,陈捕头有心就这么从了,可是一想自己的顶头上司在队伍后面盯着呢,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僵持间,捕快队伍后面转出一人,身着青色官服,腰佩宝刀,身材魁梧,一张国字脸上,剑眉朗目,英气逼人。正是陈捕头的顶头上司,县尉林正峰林大人。
他冷哼一声:“好了,别演戏了。事情经过本官基本上已经清楚了。崔家少爷,请约束好自己,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违法的事情。这位书生,既然读了圣贤书,就不要好勇斗狠,有事情,找官府,这才是你处理问题的正确方式。好了,天气也热,就都散了吧,我们还要继续巡街。”
崔十八灰溜溜地爬起来,回到崔卯身后。
崔卯觉得很没面子。以他家族的财势,在这青阳城里,哪位官吏不得给上三分薄面。如今却被这县尉大人给扫了面子,心中颇有不忿。于是上前道:“林大人执法雷厉风行,小民佩服。只是林大人毕竟刚来本县半年,可能有些情况不太清楚。不知什么时候有时间,小民让家父出面请县衙的大人们一起吃个饭,也好帮助林大人增进一下同僚之谊?”
林正峰两眼一眯,盯着崔卯,慢慢地说道:“我如何行事,用不着你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纨绔指点。你们崔家在青阳城虽然势大,却也与我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你不要想着使阴招坑我,我不惹事,也不怕事。大家都给面子,相安无事最好。”说完,带着人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