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埋葬他的地方吗?”易品走到一片雪地前。在他的旁边是戈天,经过一夜的修养他已经可以走路了,只是手上缠着布条。
“你的手被冻成这样,还能动弹就是奇迹了,先这样保持一段时间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易品提醒他。在那之后,他的手上便被缠上了白布条。
“是的。”昨夜的大雪掩埋了这里的痕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里白茫茫一片。
“去给他磕个头吧。”易品沉默了一会,吸了吸鼻子但吸入的只有冰冷的空气,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磕头?为什么?”戈天问道,磕头他看见过,就是双膝跪地以头叩地。他对这种奇怪的姿势感到很不习惯。
“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师父,也算是给那个老家伙一点慰藉吧,还有人记得他。”他说道。
死去的是这里资格最老的人,他在这里待了接近四十多年,比易品还要早。想要做戈天的师父也是他主动提出的。
那天他找上易品对着他说:“我想做那个小家伙的师父。”
易品很诧异,这个老兵可以说是他的前辈,即使自己的军职比他要大,在平日易品也是对他很尊敬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易品。从浑浊的老眼里易品看到了祈求,“好,那个小家伙就由前辈来指导了。”易品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是什么。
果然,自己当时的预感是对的。他在心中暗暗叹气,可知道又能如何呢?
按理说到了一定年龄的老兵就应该退伍了,可京都那边不予处理,只是含糊地说:人手不够,暂且等待。
那些原本可以退休的老兵都在这里过了一年又一年,做后敖到须发皆白直至老死都没有等到卸甲还乡的那一天。
过了这么多年,家乡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们自愿参军,背井离乡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想跑?那又能如何?没有京都批准即使回去了也是砍头的命,更何况这里山穷水恶没有一定的物资根本走不出去。即使是这里和京都的联系也只是通过一月一次的信件来实现的。从京都运送一次军需的花费比军需还要多。
戈天不明所以,但还是跪在了那里磕了头。身后的易品把手放在了胸前重重的磕了一下。
冷风吹干了他眼眶中的水汽,这样的离别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碰到,还有一些人不明不白的就失踪了,也许是想逃离这里,又或是老矣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度过那最后的一点时间。
他们都摆脱不了一个命运——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冰天雪地之中。身体倍被冻上,埋在地下或许几十年,几百年过后会有人发现他们。看到他们脸上那些残留的泪,或是遗憾的表情。
“死又是什么呢?”第一次戈天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应该是和师父一样的吧。”
见惯了死,戈天却不明白它的含义,只知道把一个又一个人埋到雪里,然后说上一声安息。
“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他抬头望向上方,看到的是灰沉的天空。“要不要出去看看呢?”想到这里他跟一旁的易品说道:“我想出去看看。”
听到这个请求,易品也是始料未及,“你要出去?”像是不确定,他询问了一遍。
“是的,想出去看看。”
“军营外面和这里没什么两样,你确定?”想了想,易品也明白了,小孩子,总是好奇心大,看到他没有为师父的死去而伤心也就放心了。
“好,我带你去外面。”答应了他的请求,易品转身带着戈天离开了这里。
雪地之下,埋着的是一个老兵。他遗留下的只有他的徒弟,或许他和他的徒弟没有相处多久,但是也算是在这世间留下了“他”的东西了。这就是一个即将结束的生命所做的最后一件事——留下。
想去到外面不能像在军营里这么随意,在军营之外是更加猛烈的风雪以及跟为冰冷的天气。
易品穿上了厚厚的毛皮大衣,这件衣服是一个大官为了他那不成器被发配到这里的儿子送来的。
一般收到礼品他都会拜托在京都认识的人卖掉,但当他收到这件毛皮大衣是摸索了很久。那柔软,不知名动物的皮毛让他有些舍不得。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还是留下了,这件毛皮大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留下的东西。
看到一旁的戈天,他突然想起没有合适的衣服,想去到外面必须穿上裘皮大衣,不然到了军营之外很快就会冻僵的。
想了想易品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瓶,瓶上封着一层泥。小心翼翼的撬开那层泥,一股戈天没有闻过的奇异香气飘了出来。
“这是什么?”戈天问道,他又深吸了一口气,这股香气很是让他着迷。
易品也吸了一口气,“这是酒,特制的。快把它喝了,只能喝一小口。”
听后戈天接过小瓶,瓶子是陶瓷的,在瓶底上印着一个“兵”字。小瓶上还带着易品的体温,戈天把小瓶倾斜了一点,感到了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入口中。
那温热的液体入口后像是点燃了一把火,在他的胸口燃烧起来,他突然想大叫,胸口处的这团火让他无处发泄。
看到了戈天的反应易品笑了笑,“这是战时用品,喝了他之后就可以不惧严寒。”
收起了小瓶,重新盖上封泥。易品对着戈天说道:“走了,带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一马当先,第一次,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不再是单调的雪地,而是有起伏的地平线。比营地要广阔的多,这里的视野很开阔,从这里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比起营地,他跟喜欢这里一点。无他,这里视野更开阔,而且可以看到不同的天空。向上望去,他看到的不再是灰沉的天,而是一片湛蓝。
“原来在营地里看到的就是这个啊。”在这里他可以随意观看这看不厌的景。“好像留在这里。”在这一刻戈天有这样的想法。
向着远处望去,那里好像有着什么在涌动。他指了指那个方向,“那是什么?”易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是一阵飓风,卷起了雪。
雪被卷起,露出了雪下的事物。是红色的冰面,戈天看到了在那红色的冰面下躺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其中有些人的穿着和军营里面的一模一样。
易品脸色凝重,“你现在还是不要看这些的好。”伸手想要遮住他的眼睛。
戈天推开他的手,再次用手指了指前方,“那是什么?”易品再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他手指的方向有一把漆黑的大戟,孤零零的伫立在那。在尖刃上挂满了冰柱。
“好漂亮。”戈天自言自语着走向了那把大戟。他摸了摸戟身,上面蒙着一层冰,但挡不住它的深邃。
“可以把他带走吗?”
“带走?”这里是遗留下来的战场遗迹,在这里残留下来的东西都已经经过了数十年的冰雪侵蚀。眼前的这把大戟看起来很古老,戟身都黑了。
“你要带走它?”他有些不明白一把破烂的大戟有什么好要的。
对于易品的话戈天充耳不闻,他已经开始拔那把大戟了。
大戟像是与地面连为一体,任凭他怎么使劲都拔不上来。看着他费力的样子,易品忍不住上前帮了一把。
“咦?”只是一下他感到诧异,在他的手下,这把大戟仍然纹丝不动。
“嘿!”双手放在上面,易品使劲一拔,终于它晃动了一下。
“好家伙,是玄铁的。”把手放在戟身上他才感受到其不同之处。
像是拔萝卜一样,终于,那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戟动了。
“真沉啊。”费力的把大戟扛到肩上,易品猛然意识到他老了。
换在过去,他也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冲锋陷阵之事不在话下,而现在连拿起兵器都费劲。
“走,先回去吧。”招呼了戈天一声,他率先往回去的方向走了。
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天空,戈天突然说道:“再等一下。”他想多看看这景。已经走远的易品没有听到他的祈求,他转身说道:“还不快走,这么重的兵器,等回到了营中都要天黑了。”
听到催促,戈天才缓缓转过身子走了。
“总有一天,我要永远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