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沐浴的时候谢安怡把人都打发了,一个人泡在浴桶里,大片大片的花瓣遮住了水下的玲珑身段,如瀑青丝懒懒漂浮着,雾气袅袅,好不惬意。脑子里前世今生走马灯一般,谢安怡长长舒了一口气,已经两三天了,还是难免有种在做梦的感觉,仿佛睁开眼睛自己就会躺在某个医院的病床上。
突然间,谢安怡绷紧了身体。她的嗅觉一向灵敏,清楚感应到房间里多了一股陌生的味道,有人进来了。她佯装无所察觉,微眯着双眼,身子却微微下沉,将暴露的双肩慢慢隐入水中。来人既然能避开护国公府的层层守卫,自然是高手,硬碰硬是行不通的,且他隐匿了身形应该暂时不会伤害自己,谢安怡不敢妄动,暗暗思索这究竟是哪座庙派出来的大佛,目的为何?
水渐渐凉了,司画轻轻叩门,“小姐,可要添水了?”
谢安怡不愿将司画牵扯进来,遂扬声道,“不用,退下吧,有事我会叫你。”
又等了片刻,来人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谢安怡思虑片刻,决定主动出击。
“来者是客,本该热情以待可如今这情形多有不便?不知尊驾何人,所谓何事。”清越动听的嗓音带着十三岁少女特有的稚嫩,在这雾气腾腾的房间里染上几分旖旎。
“你知道我在?”梁上传来声响。
废话,不知道你在我难道对着空气说话吗?谢安怡暗暗翻了个白眼,嘴里却道,“这都不重要,不如尊驾先说清楚来意?”
“你站起来!”来人声音冷硬。
谢安怡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这声音听着应该是个男人吧?自己在洗澡!洗澡!光溜溜地怎么可能在外男面前站起来?!难道他一直没动静就是在等自己洗完站起来?
谢安怡没好气道,“士可杀不可辱!”
“嗤。”来人语带不屑,“你只要把右肩让我看一眼我立刻就走,不然有什么后果我可不知道。”
右肩?谢安怡直觉来人并非好色之徒,更像是为了印证某样东西。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右肩有一个蝴蝶型的胎记,难道?谢安怡无声地笑了,她大概知道这尊佛是哪座庙的了。
谢安怡将长发捋到一边,稍稍探出水面,刚好露出半个肩头,淡粉色的蝴蝶胎记振翅欲飞。
“多有得罪,告辞。”说完,窗户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谢安怡闭上眼,仔细感应了一番,确认那人已经离去,这才放软了身子,扶着浴桶壁长吁一口气。
看来这府上藏龙卧虎啊。自己不过稍稍展现出一点不同就有人敏锐地觉察到了。不是谢安韵,她没这个脑子,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这人既然如此关注自己的一言一行,那对自己必有所图!有意思,这往后的日子可不会无聊。
谢安怡收拾好心情,正要开口唤司画进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谢安怡只想骂天,自己洗个澡而已,招谁惹谁了,这一身黑衣捂着自己嘴巴的又是谁?
“事急从权,多有冒犯。”黑衣人在谢安怡耳边低声道,“只要你不发出声音我就可以放开你,同意的话你就点点头。”温热的气息擦过耳垂,谢安怡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唔唔唔”,谢安怡把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人在屋檐下,先低头再说。
黑衣人果然松开了手,谢安怡转头,猝不及防跌入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哪怕最深邃的星空也不及眼前这双眸子的万分之一。
耳边突然传来轻笑,谢安怡瞬间回过神,随即脸色爆红,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发呆,果真美色误人。
“这位…尊驾?有何贵干?”谢安怡强作镇定,熟练地开始开场白。
“逃命,借贵宝地一避。”黑衣人眉目微挑,言简意赅。
“尊驾可是受伤了?内间备着常用的伤药,尊驾可自取。”谢安怡小心道,“尊驾放心,我就在这水里一动不动,绝不出声。”
黑衣人淡淡瞥了一眼谢安怡,湿漉漉的头发调皮地贴在脑袋上,白如凝脂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红,小鹿般懵懂的大眼睛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黑衣人不自在的移开目光,“多谢,今日之事实属无奈,日后若有机会定会补偿。”说完向内室走去。
待黑衣人的衣角消失在屏风后,谢安怡用最快的速度爬出浴桶,来不及擦干就胡乱抓起旁边的衣服套上,鬼才会一动不动!她真是受够了在水里被人要挟!穿好衣服,摸了摸袖口缝着的暗袋,谢安怡感觉底气又足了,转身向内室走去。
温暖的灯光下,一名男子正坐在软榻上,半褪下的衣衫散落在腰间。许是为了上药方便,黑衣人取下了面巾。尽管上一世见过各种各样的帅哥,谢安怡还是被惊艳了,剑眉星目,挺鼻薄唇,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见谢安怡进来,黑衣人丝毫不见惊慌,微微抬眼,“区区姿容可入眼?小姐可还满意?”
“都说灯下看美人,这灯下看美男也不遑多让啊。”谢安怡出声调笑,强行找回场子。
顿了顿又道,“你背后的伤需要帮忙吗?”谢安怡不会承认自己是被美色诱惑了,作为医者,怎可对伤患视而不见。
“你会包扎?”黑衣人剑眉微挑,眼波流转。
妖孽!谢安怡腹诽,径直走上前,熟练地包扎起来。
黑衣人心头微跳,鼻尖满是少女沐浴后的清香,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谢安怡的侧脸,慢慢卸下了防备的姿态。
片刻后。
“好了,这么久过去也没有人追来,想必已经安全了。伤口也包扎好了,你可以走了。”谢安怡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楚晏之,我的名字。”楚晏之定定看着谢安怡,一字一句道,“谢谢,告辞。”说完一个闪身便消失在视野中。
谢安怡无力地跌坐在榻上,这一晚上真是惊心动魄。楚晏之,谢安怡闭上眼睛,使劲甩了甩脑袋,不过萍水相逢,管他是谁。
“司画,进来。”
“小姐,您怎么已经穿戴好了。”司画惊讶道。
“无妨,你把这些东西处理掉,小心不要让人看到,免得节外生枝。”谢安怡摆摆手,指向地上染血的绷带。
“小姐您受伤了?怎么回事?”司画大惊失色,眼看着就要哭出声。
“不是我不是我,”谢安怡扶额,“你也别问了,快去收拾掉,小心点。我累了,就寝吧。”
“是,小姐。”司画不再多问,小心服侍谢安怡睡下,抱着绷带出去了。
……
“属下来迟,二公子恕罪!”护国公府不远处的一座小院里,一群黑衣人齐刷刷跪着。
“自去领罚,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二次。”说话的人赫然是楚晏之,“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也能上当,脑子不好用那就别要了。”
“是,属下认罚。”黑衣人异口同声。
“下去吧。”楚晏之挥挥手。
“无痕。”空气中一阵波动,一个人影闪身出现。
“主子。”
“去查一下这里,我要所有人的资料,特别是这儿。”楚晏之拿出一张图纸,正是他凭记忆画下的护国公府,听雨轩的位置重点圈了出来。
“是。”无痕干脆应道,随即隐去身形。
楚晏之抬头看向夜空,脑海中回想着谢安怡的模样,惊慌失措的、面红耳赤的、故作镇定的、细致温柔的,慢慢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