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新疆的夏天是世间最美丽的地方,你可以置身一片无垠的草场中,悠闲的用一个小盹儿,度过整个下午。也可以欣赏着无边的花海,眺望远处山巅的皑皑白雪。当然你也可以一路穿行雪岭云杉、天山牧场,来到如泪珠般镶嵌在山间的赛里木湖,感受那一路上秀美风景的变换。
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刘文无关。
刘文来到这里已经整整度过了八个年头,每天放眼望去,只有一望无际的荒漠和戈壁,不是修路就是种树,日复一日。这里距离最近村子都有不下几百公里,除了身边的狱友和看守,根本见不到任何人烟。对于自己的遭遇,刘文从未感到后悔,只是苦了自己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相依为伴。
中午吃饭的时间,众人可以短暂的休息,也可以适当放松一下。炎炎的日头正高高挂在头顶,不少人已经脱去了外面的棉衣棉裤,光着膀子,享受着难得的惬意。这里的气温就是如此奇特,早穿皮袄午穿纱。
“刘哥,来抽一根,解解乏。”赵二炮递了一支烟过来,刘文放下水缸子,摇了摇头。
赵二炮来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因为说话大大咧咧没个把门的,再加上好像有个有钱的哥哥,经常给他寄来不少东西,其他人看了眼馋,这小子着实挨了不少揍。还是刘文看不下去,出手帮了一把,这家伙的日子才算好过了一些。自打那以后,这家伙就天天腻在刘文身边,赶都赶不走。
“嘿,二傻子,把烟扔过来!”所有的犯人沿着一条沟壑边,蹲成两排,整整齐齐的。说话的这人正是蹲在对面,之前曾经欺负过赵二炮的万国豪。
赵二炮直接瞪了他一眼,没搭理对方。
“嘿,给你脸了是吧!”万国豪说完就要起身过来。
“干什么呢!不想待着就干活去!”远处几名持枪的看护,发现异常,立马喝止。
“没事,没事,我要根儿烟抽。”万国豪赶紧嬉皮笑脸的回答,然后狠狠的瞪了一眼赵二炮,异常隐秘的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不就是根烟嘛,你犯得着招惹他吗?”刘文说着,摇了摇头。
“跟你说了,不要这么张扬,再有一年多我就出狱了,到时候可没人护着你。”刘文跟这家伙说了好几回了,估摸着赵二炮也没听进去。
“我这人就这样,从小就认死理儿,合得来的人怎么着的都行,看不惯的那种,啥都不行。大不了晚上睡觉挨顿揍,他们又不敢真下死手。”赵二炮满不在乎的说道,虽说白天有刘文护着,可到了晚上收监的时候,还是要分开的,二人并不在一个牢房。
“哎,我也是倒霉,要不是当初顺手塞进怀里俩金铜箍,根本判不了这么多年。”赵二炮对于自己被判了十几年的重刑,每每想起都是唉声叹气。
刘文通过赵二炮,倒是对于他们这行当有了许多了解,说白了就是一帮盗墓贼,他们自称灰八爷,其他行当管他们叫土耗子。
赵二炮,人随其名,有一手放炸药的绝活,是早年在矿场跟着师傅学的。人家都是一炮响完拉倒,再接着布线布雷。这家伙竟然自己琢磨出了一种延时爆炸的土法子,一次布线,可以连续四五次爆炸,用来开墓道,再好不过。
连他在内,他们一个大家族的人,都是以此为生。就在最近的一次,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风声,说是寻了一处大墓,一伙人连挖带炸,折腾了十几天。也是他们点儿背,这伙人才刚刚进了主墓室没多久,平日里那个地方,方圆十几里都见不着一个人影,偏偏那天有一位画家带着学生出去采风。一眼就瞧见他们挖出来土包,堆起老高,转头人家就去报告了公安局。
一伙人被逮个正着,除了赵一彪那五人外,全部落网。
要说这赵二炮也是有点手欠,在主墓室的外围,散落着许多陪葬品,他顺手就塞了两个玉镯子进怀里。直接是人赃并获,赵二炮也是硬气,一口咬定自己是主谋,结果被判的最重。
不过这赵二炮自打进了这里,似乎对于未来始终不担心,这一点也是让刘文感到有些奇怪。
......
果不其然,这家伙肿着半边脸,一瘸一拐的出现在刘文面前。坐着一颠一颠的通勤车,去往工地上的时候,这家伙还一直在乐,幸好那轰鸣的发动机声音掩盖住了笑声。
“你不是被他们打傻了吧?”刘文关心的问。
“刘哥,早上管教跟我说了,今天晚上我就能搬到你们牢房了,你说开不开心。”赵二炮继续笑着,不时牵动着脸上的伤势,又变的开始龇牙咧嘴。
“这牢房是你家开的,说换就换啊。”刘文有些不解。
“这本来就算不得什么难事,我哥在外边找人给我打点了一番,再加上昨天我这一手,刚刚好。”赵二炮神秘一笑。
“你该不会是?”刘文猛地睁大眼睛说道。
“嘘!”赵二炮赶紧制止刘文,微微点了点头。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真下得去手,佩服!”
牢里面总是有些所谓的狱霸,走哪儿都喜欢欺负新人和老实人。不过大家有个心照不宣的规矩,绝对不能打脸,就是拳脚相加也得隔着被子。这样一方面不会把人真的打伤,被打的人只会感觉到疼痛,再一个,从外表上来看,也落不下任何伤痕,你就算去举报也验不出个什么。
赵二炮半边脸上已经肿的老高,后来他悄悄告诉刘文,那些人停手之后,自己直接从二层床铺上来了个平沙落雁式,直接脸朝地,摔得那叫一个疼。当时可把那帮小子给吓毁了,这要是真的出了人命,一屋子十几个人都说不清楚,没准儿全都要担责任,少说也得加刑。
赵二炮回想起当时那一帮人乱哄哄抬着自己,大声叫嚷的情景,笑的更加灿烂了。就是不知道哪个缺德鬼,抬自己出牢房门的时候,把腿卡在了门框上,现在老疼了。
......
下了工,吃过晚饭直到睡觉前,正是一天当中,刘文最喜欢的时间。
管教带着众人看完新闻联播,一直到九点前,都能够安安静静的看书。这里有个不大的图书室,里面约莫有一百多本书籍。虽说大多都已经破旧不堪,刘文仍是爱不释手,现在已经看了有一多半。
牢房内的其他人,有的在打扑克,有的闭目养神,只有赵二炮一个人闲不住,来回溜达,没个稳当劲儿。
“刘哥,看什么呢,我瞧瞧。”还不等刘文接嘴,这家伙一把抢过刘文手中书籍,才看了一眼封面,就是去了兴趣。
“这些个穷酸秀才,整天就会瞎掰,人就活这一辈子,哪里能从头再来。”赵二炮对于书名《人生如果重来》,不屑一顾。
“这是一位国外知名作家写的,告诉人懂得要活在当下,面对诱惑,把持自己本心,不要走错路。”刘文无奈的说了一句。
“哎,你这话算是说对了。我哥一直教育我,人活一辈子,就要活他个轰轰烈烈,窝窝囊囊的整天在家种地,没个出息。”一提到他哥,这小子又来了精神。
“你整天把你哥挂在嘴边,就不怕让人听到啊,他现在也是被通缉着吧?”
“没事,老话说的好,一只兔子好多窝,我都不知道他藏在那里,别人更找不着。”
“那叫做狡兔三窟!”
“嘿嘿,都是一个意思。”
......
自打赵二炮搬过来,住到了刘文的上铺,刘文这看书的习惯就再也没进行下去。
“刘哥,我听说你以前当过兵?哎,穿上军装是不是特别帅?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兵,整天挎着枪,一定特别威风。不过我这只眼睛,肯定是没戏了。”赵二炮摸了摸自己的左眼,有些遗憾的说道。
赵二炮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有个哥哥比他大七岁,早早的就辍学,帮着家里干活。赵二炮那时还小,十二岁,不过念书的成绩也还算是不错,一家人都指望着他以后能够出人头地。
农村里长大的孩子,哪里有不打闹的。有一次因为其他孩子嘲笑他没爹,赵二炮就和对方扭打在一起,不小心被人推进了柴火垛里,等被人救出来的时候,一根树枝正正的插进了左眼。别说保住眼睛,能保住命都算是万幸了,那树枝若是再深入半厘米,就要扎进大脑里面了。
赵二炮肯定是落下了残疾,学也没法上了,估计以后连娶媳妇都困难。因为这事儿,两家人没少争吵。
有一回,两家人再次因为赔偿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直接动了手。这赵一彪看着自己母亲被人推到,重重的撞在桌角上,当时脑袋一热,拎着菜刀就把对方两口子给砍伤了。
从那以后就逃了,杳无音讯,不知去向,直到五年后才再次出现。
当赵一彪再次出现的时候,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穿金戴银,出手阔绰。用钱买通了赵家屯的族老,又花了一大笔钱赔给了被他当年砍伤的那家人。
给村里修了路,建了祠堂,连带着赵氏一族的祖坟全都焕然一新。那段时间,村里面都把赵一彪当成活菩萨、大善人,谁见了都要夸上几句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