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佐简直要崩溃了,他等了一个时辰,就换来了她一句“不知道”?
只是嫦漪漪最是喜欢过过嘴瘾,看鹰佐要崩溃的样子,恶趣味也被满足了这才幽幽地把话说完。
“想来你是为了先前那人身上的忘忧草来的。”嫦漪漪从案几上将那不起眼的小药瓶丢给了他。“这是解药,每日一粒,两个时辰内,他就能醒来。”
鹰佐简直要把自己拍死,解药就在面前,他竟然还白白等了一个时辰。
“多谢姑娘援手,在下定不忘姑娘的救命之恩。”鹰佐说完,跳出窗子,几个步子便消失在武侯府。
青奴此时推门而入,瞧着空荡的案几与仅嫦漪漪一人的屋子,便知道那人是拿了解药离开了。“小姐就这么把解药给了他们,不怕他们对小姐身份起疑,平白惹了麻烦吗?”
青奴不懂,雪涧对于北疆乃至整个梁国都是如神话一般的存在,雪涧轻易不会出手救人,在白三娘的带领下,雪涧一心研究医毒,对救人害人却少有兴趣,是以,江湖上虽然到处都有打着雪涧名头的药,可真正敢用雪涧的名头行医作祟的人却寥寥无几。
“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本小姐专横,和那雪涧有何关系?不过是定居北疆多年,手里有几味药也是正常。”
嫦漪漪不以为然,随意打发了青奴。可当天晚上她就不这么想了,因为……鹰佐再一次出现在嫦漪漪的屋子里。
“你怎么又来了?”嫦漪漪颇为无奈,对鹰佐的闯入很是不喜。
到底这是她的屋子,一个男人晕死在这也就算了,这男人的下属还频频造访,这说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姑娘说两个时辰便能醒,可都四个时辰了,我家公子还不见醒。”鹰佐冲她作揖,实际上却暗中蓄力,纵使他一对二胜算很小,可眼下他们爷别说醒了,就是动也不见动弹一下。“烦请姑娘随在下走一趟。”
这架势嫦漪漪算是看出来了,好心救人,这人不醒,又要把自己搭进去,看来往后救人还要看看黄历,今日这样的日子便是万万不可的。
“不醒得问大夫,本小姐又不是大夫。”嫦漪漪白了他一眼,就算她现在还占着雪涧涧主的位置,可她来这个世界十六年了,除了给武侯府这对爷孙瞧过病症,可从来没有露过手,她这可算不得是医者仁心,今日算是栽了。
“姑娘手中有忘忧草解药,在下无奈,寻不到雪涧白三娘,请姑娘再次施以援手。”鹰佐知道这嫦家女儿性子烈,绑走只是下下之策,若是能好声好气地请回去,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那我问你,你家公子为何中忘忧草?”到底是从自己手上丢的一味忘忧草,如今受害者被她遇上了,她自然是要救,但她也好奇得很,在江湖上用雪涧的药数不胜数,可用雪涧限量版的那就不多了。比如这一味忘忧草,是她闲来捣鼓的唯一一味忘忧草。
她不怕害了人,只是那人确实长得好看,真这么死了,也是可惜。
嫦漪漪的脑海中不禁浮现了那男子的侧颜,心跳也随之加快。
“这……在下实在不便说,若是姑娘想知道,问我家公子便是。”
得,这是铁了心要她救人了。
嫦漪漪勉为其难地看了他一眼,将青奴叫进来吩咐了两句之后,便随鹰佐一同往水榭花都去。而原本的院子里,絮儿送了芙蓉糕刚回来,脸还有些浮肿,隐隐能看到几个手指印,青奴自然明白这絮儿是在嫦雀翎那里吃了亏。
“小姐睡下了吗?”絮儿问的小心,她的身份早已经暴露了,青奴是嫦漪漪的心腹,絮儿自然知道青奴对她也是清楚的,眼下她想重得嫦漪漪信任,继续效忠周氏,自然是要从青奴这里下手。
青奴自然知道她意欲何为。
“小姐说了,明日就要去游湖,叫你尽快将衣裳赶制出来。”青奴说的自然是早些天,嫦家那早就嫁去番邦,这些日子要回来的嫦家大小姐所邀请的游湖。
从前嫦漪漪的衣裳置办都是青奴在外面找了绣娘专门做的,纵使絮儿也是绣娘出身,可也仅仅是在周氏房中,絮儿母女凭借一手熟稔的彩绣手艺在一众下人中脱颖而出。可以说,嫦清莲能在北疆贵族中如此吃得开,不光是她嫦家嫡女的身份,人靠衣装,嫦清莲可没少受这彩绣手艺的好处。
絮儿自知这是在刁难,却也无奈,谁叫她天生就是奴婢。
水榭花都离武侯府有一段距离,若是鹰佐一人策马闹市之中,定会引起北靖王府的注意,但眼下有嫦漪漪同行,二人策马往城外去,即便北靖王府有意探查一二,也会碍于武侯爷的面子不敢尾随。是以,二人这一趟倒也安宁。
水榭花都是北疆少有的有花有湖的美地,只是这处离武侯府太远,嫦漪漪也就没了心思,倒是闲暇时候会来此赏景,只是前些日子听闻水榭花都被神秘人买下,她这才稍稍惋惜。
因着离市区有些远,平日里若不远行是不会来这里的,即便这几日有人修剪花草,可偌大的水榭花都依旧了无人烟的样子。在嫦漪漪不忘赏景的同时,鹰佐带路,没一会儿就到了湖心亭。
湖心亭坐落于水榭花都中央,平日不论春夏,嫦漪漪都喜欢在这亭中待着,原因无二,这水榭花都的湖与云中山的湖一样,是个夏日纳凉,冬日温暖的好地方。回一趟云中山动静太大,她又怕冷得很,这水榭花都自然成了她最喜欢的地方,就连平时嫦玉卿寻她,也是惯来喜欢来此的。
在水榭花都还是公家的时候,她可从未有把这美景占为己有的想法,可现在水榭花都有主了,她倒真想将这里买下。只可惜不日就要进京,就算买下来了,她也无福消受了。
”这位姑娘是?“湖心亭虽说是亭,可与一般房屋差不了多少,屏风后,一个女子刚走出来,就撞上了远道而来的嫦漪漪。
这女子自然是苏颖儿,半个时辰前,鹰佐忽然离开水榭花都,任谁都没想到,他这大老远跑一趟,竟然是为了带一个不相干的女子前来。念及此,苏颖儿素手紧握,却不敢与鹰佐不敬一二,只得忍者。
”武侯府的三小姐,属下托三小姐救爷一命。“
闻言,苏颖儿的脸色更是难看。”一届闺阁女子,怎能解忘忧草之毒?爷的性命怎能交在这黄毛丫头的手中。“苏颖儿颇为不悦,她是大国医弟子,怎得比不上区区边疆女子?
”还能知道忘忧草,不错。”嫦漪漪这声夸赞确实真心,这忘忧草从未现世,这不过双十的小女孩竟然能知道,确实不错。
承了这份夸赞,苏颖儿这脸色更是难看。
“大人,爷的身份尊贵,怎能交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中?”
嫦漪漪听着苏颖儿的挖苦,却不动声色地进了屏风隔开的内间,苏颖儿还想阻拦,却被鹰佐拔刀相向。
他不知道嫦漪漪能不能救活他,但是嫦漪漪初次见面就在北靖王府的追兵下替他们爷挡灾,连忘忧草解药也随便……或许不是随便,即便让他多等一个时辰,那也把解药给他了,这样的恩情,比起对此毒不甚了解的苏颖儿,他更愿意相信嫦漪漪能救。
“你们给他吃什么了?”不多时,里头的人总算出声,外头鹰佐闻言,一双厉目扫在苏颖儿的脸上,苏颖儿一惊,险些摔倒。
“凝露丸……那是解毒圣品!”苏颖儿还有一句话没说完,还是皇室御贡。
是了,就是这凝露丸,依照鹰佐救主心切的心思,忘忧草解药他定是吃了,眼下这人迟迟不醒,就是因为这凝露丸和先前给他的雪莲子药性相抗,才苦了这人白白受罪。
忘忧草和雪莲子性属对立,否则雪莲子再是珍贵,不对因也无法阻断忘忧草毒,而凝露丸与忘忧草偏偏同源,更是助长了忘忧草毒。
嫦漪漪都有些为这榻上人感到幸运,若是今早没有遇到她,恐怕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人出点什么事,大梁这政局都要变了吧。
她隐隐猜得出这人的来历,前几日青奴带了花涧的消息来,说是上京摄政王爱子离开京城,加上这些人对他的重视程度,以及皇室御贡的凝露丸,想也不想,那摄政王世子就是眼前这位了。
这下糟了,要是他出点什么事,难保那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不会记上武侯府。
“三小姐,这凝露丸可是有什么问题?”
“凝露丸没问题。”此话一出,苏颖儿不禁松了口气,可接下来的话又让她沉下去的心再度悬起。“可搭上忘忧草就有问题了,眼下最保守的方法就是用内功将雪莲子和凝露丸的药性都逼出来,重新解毒,只不过……耽搁一日一夜,这忘忧草可是对你家公子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原本忘忧草不会致死,可嫦漪漪也从未研究过她这新毒,有凝露丸的助攻,这毒性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好在雪莲子和凝露丸都是好用内功逼出来的药,可就算重新解毒,这人的心智能否如常,也不是她能预测的。
苏颖儿几乎看得到自己的下场,就算最后那人无碍,可单单是跟随那人的鹰佐,恐怕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大国医再大的面子也大不过皇帝,皇帝在摄政王父子的面前也要伏低做小,她又能怎么办?
“这不可能……你不过区区乡野女子,怎敢……”
“苏姑娘!”鹰佐敬她是医者,这些日子对她颇为礼待,却不想是这份敬重,害了自家公子。“苏姑娘医术不精,明日在下便会书信大国医,眼下主子爷危在旦夕,请苏姑娘离开。”
若说这天下独一的王是南宫京月,他身边这两个随侍自然地位不低,有鹰佐这般驱逐,再是不愿,苏颖儿也只能愤然离开。
“我有些事要问他,这位大人不如也回避一下。”嫦漪漪从袖中取出金针,在男子身上几处大穴扎下,不多时,男子幽幽转醒。
“鹰佐,出去吧。”南宫京月虚弱得很,可这声音做不得假,鹰佐大喜过望,连连应声离开。“是你。”
南宫京月记得她,在鹰佐来救他之前,他便是晕倒在她的闺阁当中。
“公子还是少说话为妙。”强行恢复他的神智,也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嫦漪漪不得不铤而走险。若是普通的毒,解了也就行了,她自然不会让这位尊贵的爷眼里多一个她,可偏偏苏颖儿弄巧成拙,真是给她留了个难题。
偏偏这忘忧草是在她手上弄丢的,如今被有心之人拿来害他,若是追查起来,雪涧自然免不了被盯上,即便在云中宫的运转之下,有其他三涧从中周旋,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终究这是皇家,她可不喜欢把自己送进局中。
就让这些人周旋权势,她只想坐观,可没有从中搅和的想法。
“托那位医女的福,原本解药可解的忘忧草,如今成了随时能要你命的剧毒。”嫦漪漪叹了口气,在南宫京月的眼中,她像是惹上了什么麻烦一样。“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解毒,但解毒之后,你的神智能恢复多少就要听天命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是知道忘忧草的,自然也知道忘忧草的解药至今都没研制出来。等到他等到了解药,恐怕人也傻的差不多了。即便是解了毒,若是如同孩儿,不知那些人要怎么算计。
他可真是没想到,堂堂北靖王府,竟然与江湖组织勾结。他更没想到,雪涧这样遗世独立的组织,竟然与北靖王府有关。
“我师从雪涧白三娘。”嫦漪漪都不带犹豫地扯出这样的谎话。“你应当知道忘忧草出自雪涧,但你中毒可不是雪涧的意思。”
“难辞其咎。”南宫京月冷冷道,丝毫不怕嫦漪漪就此罢手不救。
“真不知道该说你自信,还是自大。”说话之间,嫦漪漪手中的金针朝他双腿刺入。这一手针灸术,还是前世她为自保,向一位隐士学来的,没想到除了能给老太爷熟络熟络筋骨,今日还能派上用场。“第二,我将你体内毒素全部凝聚在双腿之上,你该知道,你体内不止忘忧草一味毒,若是如此,难保你这双腿能不能保得住。”
若是保不住,是要腿还是要命,也是他说了算。
骄傲如南宫京月,若是再也无法驰骋沙场,这京中当然会动荡一番。
“若是公子答应小女一个条件,三月之内,小女定会还公子一具无恙的身子。”嫦漪漪笑眯眯地说,她既然说得出这话,自然是有把握的,别说三月,只要她治上几天,再将养一月,自然能痊愈。但她需要的是时间,足够让武侯府在上京城能够自保的时间。
南宫京月的眸子眯了眯,他知道雪涧深藏不露,雪涧白三娘更是闻名天下,可他没想到,堂堂武侯府三小姐师从雪涧,竟也有如此能耐。
“你在和我讲条件?”他南宫京月要的东西,这天下就没有他得不到的,能和他讲条件的,这嫦家三小姐也是独一人。
“公子觉得自己这条命,够不够一个条件?”嫦漪漪忽然想到自己与他说了雪涧,莫不是他以为雪涧要借他的手做些什么吧?“公子放心,此次公子中毒,雪涧绝没有参与,此事小女也会守口如瓶,这条件也不会让公子为难,于公子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南宫京月偏过目光不再看她,算是默许,嫦漪漪微笑,方才她已经施针封住他的腿,如今这毒素也只是存于他的腿骨之中,只要时机合适,便能将毒素引出体外,还他健康。
嫦漪漪竟然觉得自己何时这样医者仁心了起来,自嘲一番又继续为他治疗。
只有嫦漪漪知道这一夜,花费了她多少精力与财力。
一想到那护心脉的续命丹被他当糖豆一般吃下,嫦漪漪的心就痛得不行,以至于每用下一粒药,嫦漪漪都要在旁边的纸墨上记下一笔。
等到治疗结束,天色将明,偌大的画纸上竟然写满了药物开支。
鹰佐看到都愣了,他去找嫦漪漪着急,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可嫦漪漪怎的给他用了这么多药。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湖心亭的屏风都被撞出了一个大洞,地上散乱落下的黑羽,正是花花那只不走寻常路的枭,为嫦漪漪送来的药。
“三十万两!”鹰佐知道雪涧用药定不会便宜,可来的路上答应了嫦漪漪要付医药费,如今拒绝不得,三十万两白银倒是好拿,可这黄金……鹰佐犹豫了,这就算把他卖了,一时半会也凑不齐三十万两黄金啊!
“这还没算雪涧那些还没估价的药呢。”嫦漪漪加了一句,雪涧都没有估价的药,那自然是留着自用的,自用的药,更不可能是凡物。“何况本小姐也没找你要诊疗费。”
能让雪涧涧主亲自诊疗,除了嫦家那爷孙俩,南宫京月还是头一个。
鹰佐欲哭无泪,只求自家公子醒来,别又被这账单给气的晕过去。
说曹操,曹操到。鹰佐正想着南宫京月,那边人已经醒了过来,摸着自己已经失去知觉的双腿,南宫京月的脸色阴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