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撞坏脑子吧？”蜂鸟围着李戈绕了好几圈，“醒来突然又提起什么幽灵城堡，做的梦就别拿来胡诌了。”
“的确是做的梦，”李戈说，“不过我们之后再讲。A3850是怎么回事儿，还有，那里为什么有头鹿。”
那头麋鹿的身上还裹着蜘蛛网，可怜兮兮地粘在树上，大眼睛紧闭成一条缝，看起来还沉浸在蜘蛛的惊吓中，一动不动也不动。坐在李戈旁边的A3850因为蜘蛛的关系看起来焕然一新，褪去了一身的锈迹，仿佛崭新出厂一般光洁锃亮。脸上的表情似乎比之前更为生动活泼。刚才讲起事情经过来也更有条理，虽然蜂鸟替他补充了不少，可是感觉却截然不同。
“你怎么把我们救出来的？”李戈问A3850。“你说的身上莫名出现的蓝色光芒是怎么回事？”
A3850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等待了半天，憋出一句。
“它是从门里过来的。”
“我也能感觉到一点，”蜂鸟补充，“和之前那个K身上的磁石虽然感觉有些相似，但绝对不是同一个东西。”
李戈顿时想到了那个叫韦恩的家伙提起过的眼的说法，会不会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东西呢？一个能够让机器人们感知到的神秘力量。不过李戈又摇了摇头，如今自己的标记和A3850的身份还毫无头绪，想这么多不过是自寻烦恼。线索还是太少，他努力回忆刚才经历了些什么，可是记忆却变得格外模糊不清，像是玻璃蒙尘，只剩下人影绰绰。那个梦里的东西，他仔细回想，随着回忆之中叮当作响的声音，筹码掉落在了桌子上，记忆像是泉水流淌过李戈的大脑，他仿佛瞬间领悟了许多之前不明所以的东西，一种记忆的直觉覆盖在他的记忆上，带来一种强烈的既视感。可是蜂鸟似乎没有注意到李戈发生的微小变化。
“那这头鹿怎么办？难道抛下它不管？”蜂鸟问。然后它又扭过头去问A3850，“你为什么要救他？”
“我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它。”A3850挠了挠头回答。
那头鹿听到这番话连忙睁开了眼睛，看到李戈他们好像是想要抛下它离开，赶紧张嘴说道，
“我很有用的，千万别抛下我。”
一路上这只鹿都没有开过口，突然间开口说话，把蜂鸟吓了一跳。李戈这时也转过头来看着它，只有A3850好像理所当然地样子，自顾自想着事情。
“原来你会说话啊”
“那可不是，我是个旅行商人，恰好被蜘蛛抓进洞里了。谢谢你们把我救出来，假如能把我带出这里一定有重谢。”麋鹿的大脸上咧出一个略带谄媚的笑容。
“旅行商人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你不在云海上面做生意吗？而且又怎么会迷路？”
“我本来是想搭着渡轮到熔岩城去，结果半路上遇到雷暴，整艘船坠落云海，”麋鹿解释说，“好巧不巧，我恰好掉到蜘蛛网上捡了一命。幸好你们把我救下来，不然我就成蜘蛛的午餐了。”
“我是从机械协会中心城来的，不信你们可以看我的口袋。”
麋鹿的身上裹着厚厚的蜘蛛网，李戈向A3850点了点头，机器人愣神了片刻，然后走到旁边轻轻用指尖一划，蜘蛛网应声而开。蜂鸟略带欣赏地拍了两下A3850的肩膀。
麋鹿圆滚滚的身体从里面一下子倒栽出来，倒在湿润的土地上，身材短胖，身上穿着机械城中时髦的皮革背心，上面的一大堆口袋鼓鼓囊囊，看样子塞满了东西。麋鹿揪了揪自己的口袋，掉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珠宝首饰，口香糖还有口红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拿出一张小卡片。上面画着麋鹿傻笑的照片，旁边写着出入证。
“喏，就是这个。”
李戈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从盒子里取出一块颜色接近的石头轻轻一划，卡片轻轻摇动了两下，接下来就再无反应。
“哦？这就是你的证件？”
“不好意思，原来您是内部人士啊。”麋鹿讪笑了两声，又在兜里掏来掏去，抽出一张新的卡片。“这个是了。”
李戈拿来放到石头边，卡片微微震颤着。
“是真的。不过我们刚刚被一个更像的家伙骗过，所以这也不能证明什么。不过你不需要证明自己，一个人离开就好了。”
“那不是让我去送死？你想让我怎么办才好？”麋鹿耷拉着脸问。
“蜂鸟。”
蜂鸟快如闪电般牵起缀在地上的蛛网，一番眼花缭乱的旋转，麋鹿发呆的时候已经被蛛丝再次死死缠住了。
“现在我们相信你了。”李戈捡起地上的珠宝仔细检查起来。“看来你这个旅行商人还是个不错的仿制师。”
“嘿嘿，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偶尔，偶尔。”麋鹿陪着笑说。“捆着也行，你们既然能跑出来，自然也能把我从这里带出去吧。”
‘我们还有事情要在这里做，不然你在这里等我们好了。”蜂鸟接着说。
“什么，你们在这里有事情？”麋鹿大吃一惊之后眼珠子又滴溜溜的转了转，“那我还是和你们走，千万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麋鹿赶紧摇头摆尾地表示愿意和他们一起走。李戈耸了耸肩，“这可是你说的。”
于是李戈让A3850带头，他和蜂鸟在后面压着麋鹿重新往洞窟里走去。
“重回洞窟？你疯了吗？”蜂鸟凑在他的耳边质问。“你相信什么梦境？”
“洞窟深处有一些东西，刚才有个人告诉我了。”李戈解释，“那些东西能让我们找到那个圆环，不那样的话，恐怕我们永远也找不到真正的入口，虽然这种既视感非常模糊，可是很有可能是A3850所说的门。而且这是我们离开这里的机会。”
“所以你真的在梦里知道了什么。”蜂鸟虽然心怀疑虑，可是李戈才是队长。一行人又重新像洞窟的方向走去。“可是蜘蛛们怎么办？”
“用这个。”
李戈从腰包里好像拿出一张巨大的帆布，把所有人盖在下面。
“由隐蝉的壳缝补而成的帆布，用对应的磁石可以激活，足够遮住我们了。假如碰到蛛丝就让A3850融化掉。”
他们走了一阵，又回到了洞穴门口，洞穴里面静悄悄的。他们在洞口蒙着迷彩帆布，安静地等待着。
大蜘蛛不一会儿又回到了老巢，发现自己的猎物再次逃走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冲出岩洞四下观望。
伺机而动的李戈他们一行人贴墙站立着，恰好就在蜘蛛通红的几只大眼睛下面。巨大的牙齿上滴下的毒液仅仅离他们几公分，落在他们面前，土地瞬间被腐蚀成了焦黄色。有一瞬间，大蜘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山丘似的的头颅转动过来，和李戈隔着迷彩帆布对视着，大约持续了几秒钟。李戈屏息凝神，而A3850悄悄捏紧了麋鹿的鼻子和嘴巴。大蜘蛛左看右看，摇了摇头，挪开了目光，好像接受了猎物逃走的现实，一阵窸窸窣窣爬向黑暗之中。
李戈等人又等待了一会儿，确定大蜘蛛彻底离开后，才重新进入洞窟。
那些蛛网已经在A3850面前不成问题，A3850吹着奇怪的口哨，所有的蜘蛛听到后一窝蜂涌向洞窟深处。A3850似乎越来越娴熟地掌握了刚刚才理解的能力，比上次使用的更加得心应手。
大蜘蛛没有再回来，他们一路深入，有A3850开路，一路上畅通无阻，一直穿过刚才破碎的蛛网，深入未到达过的地方。岩洞的内部扭曲蜿蜒，蛛网密布，到处都粘腻又缠人。走到道路的尽头，石壁渐渐狭窄，然而与李戈之前遇到的酒馆不同，在尽头处的墙上有一个狭窄的缝隙。
一行人挤过狭小的缝隙，穿过崎岖的岔路，不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一条狭窄的地下水旁边。地下水沉积在巨大的岩缝底部。两侧都是陡峭的岩壁，只有他们这里有一块容人站立的平台。
地下河的水位很低，旁边半点蜘蛛的痕迹都没有，没有一点蛛丝，甚至似乎从来没有任何生物来到过这里。蜂鸟拂过岩石上厚重的苔藓，似乎觉得走上了一条死路。麋鹿战战兢兢的跟在后面，身上还捆着蛛丝。李戈跟着直觉行走着，筹码在他的耳边低语。他轻车熟路地走到河岸的断崖处，伸出胳膊，探着身子在岩壁的背后轻轻按压了什么东西。本来是一潭死水的河流忽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水流开始涌动，片刻之后，一条木船顺着河流一路漂流，停在了李戈他们的面前。蜂鸟惊疑地看着梦游似的李戈，但没有出声。
李戈一行人爬到船上去，船却没有怎么下沉，而是载着他们沿着河流一路向下，停在了一个洞窟门前。洞窟有两个威严的石像伫立两旁，门框雕刻成一张大嘴的形状，牙齿般的门框仿佛就要择人而噬。门上一张神秘的圆脸微微张着嘴，李戈走上前，把手伸进嘴巴里，嘴巴微微合拢，就像吃掉了李戈的手。
蜂鸟屋住了嘴，李戈给了它一个眼神，暗示没什么事情。那只伸进去的手摸到了一片潮湿冰冷的苔藓。触碰到的刹那，那片苔藓不断扭曲变化，变成了一只手和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像是无数个触须渗入了他的血管。李戈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A3850往前一步，麋鹿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四周。李戈摆了摆手，示意没有问题。片刻后，门上的嘴巴缓缓张开，李戈把手抽出来，手的颜色只是略微苍白了一些，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那张门上的脸似乎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灰色的石门连带着那张脸都忽然消解在了黑暗之中。李戈准备向内走去。A3850和蜂鸟一起跟着进去，麋鹿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既害怕门后面的东西，又担心后面的蜘蛛追上来。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抉择，就被A3850一把拉进了门里面。
门像是果冻一样扭曲厚重又透明，他们的身体挤过一摊水的重压，只有A3850看起来毫无感觉，李戈和蜂鸟以及麋鹿却有窒息一般的感觉，仿佛胸上压了巨石一样喘不过气，这样的时间极其短暂。下一刻，他们就从门中闪身出来，垂直掉入了一团柔软的灌木丛中。
蜂鸟扑棱着翅膀从灌木丛里面飞出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山丘上，周围全是高大的树木和茂密的灌木丛。蜂鸟飞到高处，仰头向远处望去。视线的末端是一片荒野，在尽头处，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市。
“你的梦究竟把我们带到了个什么地方？”蜂鸟问。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先调查清楚比较好，很可能这里是幽灵城堡。”
“所以有幽灵托梦给你告诉你哪里是幽灵城堡？”
“那些记忆都混淆了，有个声音告诉我，只有直觉才是可靠的。”李戈从灌木丛里跳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叶子。A3850也拉着麋鹿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就是幽灵城吗？”麋鹿看着这座城市，眼睛似乎都直了。
“你见过？”李戈问。
“当然，你最近没有去过机械中心城吗，那里的几座浮岛的黑市里盛传的一张幽灵城的画，大致就和这个城市类似，尤其是他们中心那个城堡，简直一模一样。所以好多人才乘着渡轮来这里，想一睹幽灵城的样子。谁想幽灵城没见到，先把命搭进去了。”
李戈听完这番话，沉吟了一阵。
“我能看看那张画吗？”
麋鹿赶紧说，那先帮我松绑。李戈掏出腰上别的刀划开了蛛网。
麋鹿从上衣口袋里摸来摸去，拿出一张羊皮卷，上面别着一只眼睛形状的扣子。李戈把画卷展开，一座城堡被画的惟妙惟肖。只是绘画的视角在正门前，而他们正在离城市很远的山坡上，可依然能依稀辨别出其中的相似之处。
李戈把画卷还给麋鹿。
“没必要抓着他了。”李戈说，“这张图是真的，可是这个幽灵城堡的故事却是个陷阱。可是为什么要把人骗到这里来呢？”
李戈忽然想到筹码，想到一个粗矿的脸的，带着奇特的纹身的脸，嘴里说着“甜美”两个字。
“是为了记忆，为了生者的记忆所以才设置了这个陷阱。可难道死者也能复苏吗？”李戈思考着，他回想着那个形象的具体回忆，可无论如何都无法具体显现在脑海里。
“没办法了，我们只能走一趟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李戈转头说道。
蜂鸟疑惑地看着这座城市，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始终追随着它，与留下标记的那个圆形飞行物仿佛靠近又相隔很远，让它颇为错乱。可能我的感知出了问题，它想，因为磁场被削弱了，所以蜂鸟将信将疑地停在李戈肩膀上，试图捋清楚自己的感觉。
麋鹿虽然松了绑，可还是跟在A3850后面，一副打定主意不走了的样子，而A3850依然是平时的那副沉思的姿态。
“走吧。”李戈挥了挥手，“我们去看看幽灵城堡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