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堡如同墓地般寂静,大门后面的风拂动着壁毯,城堡内部的大门敞开着,通向几条不同方向的走廊。李戈一行人站在岔路口,蜂鸟犹豫不决地张望着。李戈走上台阶,仔细地注视着那张画里的人像,依稀可以看到一个西装革履头发花白的人,只是面孔已经模糊不清。
“他很像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个老头。看样子他可能曾经是这里的主人。”
他们在大厅里检查一番后,从侧面灰色的旋转楼梯走上去。旋转楼梯的两侧插着已经燃烧成灰烬的火把,两侧开着小窗,道路狭小,只容一个人走。他们排成长队,走过一级级台阶,来到城堡的二层。
城堡寂静却不阴森,高大的窗户里透露出光亮。二楼是一条直线的长廊,在走廊的末端是一间巨大的议事厅。正中间摆放着一张雕刻精美的长条厚重木桌,桌子上铺着一张地图。地图是用毛毯编织而成,曾经精美光泽的丝线虽然已经暗淡不堪,边缘点缀着精美的流苏。尽管黯淡,但图案依旧清晰。城镇战马军营鲜活地绣在上面,在地图上可以窥见曾经这里曾经是个庞大的国度,城镇星罗棋布,一片繁荣和壮美的景象。地图旁边围绕着一圈腐朽的座椅,可以想见有各个城镇的领袖围坐在这里探讨政务。
李戈取出纸笔,将城镇的大致图景绘制下来。
麋鹿和A3850与此同时也在检查墙壁上的壁画刺绣,似乎在讲述老者披盔戴甲征战四方的故事。
“你看!”蜂鸟叫道。
其他人望向蜂鸟的方向,在最边缘的座椅上有一封信。信封异常洁白,仿佛从来没有受到时间的侵蚀,静静地躺在那里。
李戈上前轻轻捧起信封,信封如同石头那样散发着冰凉的气息,上面有着红色的铅印,上面没有署名。李戈想了想,用小刀轻轻划开外面的红色铅印,从里面抽出了一张写满古语的信纸。蜂鸟凑过来,仔细地看着文本。
“亲爱的J,”蜂鸟读道,“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这样的生活越来越痛苦难熬,即便拯救了我们的生命,又怎么拯救我们的灵魂呢?没有了昼夜的世界就如同白纸一般单调和贫瘠,我的子民一个接一个离去,我的臣子也不再信任他们的王。城堡虽然守护了我们,可是日复一日的生活使一切都失去了意义。画地为牢的生命又怎么能称为真正的生命呢?我已经决定好,离开这座城堡去寻找自己命运的指引。”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命运,也许我的命运注定是要在此毁灭,也许我的命运是找到崭新的道路。假如你看到信的话,不必来找我。我们各自的命运如同天上的繁星,都有各自的归所,不过你不需要伤心。也许有一天我们还能相会。”
“看来信里说的J没有收到这封信。不然也不会完好无损的放在这里了。”李戈说。“而且里面说的拯救非常有意思,听信里的意思,这座幽灵城原本是一座避难所,他们所说的注定要毁灭指的是什么呢?是云海吗?”
“这里看起来已经相当久远了,也许是其他灾难,洪水战争之类也说不定。”蜂鸟接着说。
看到李戈他们正围着信思考,麋鹿背着身子,趁机轻轻地将几只高脚杯扫进自己的包裹里,又想打毯子的注意,可是那些流苏一触即碎,让他不敢再去触碰。旁边柜子上有许多样式奇特的摆设,都被麋鹿扫进袋子。
李戈没有再动这些早已脆弱不堪的毯子,只是把所有的图形画在笔记本上,把笔记本装进腰袋里。同时另一边,麋鹿贼眉鼠眼地把议事厅的另一侧一只精巧的音乐盒悄悄地装在了口袋里,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笑什么呢?”蜂鸟凑到边上问。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拿点儿东西。”麋鹿连连摆手,把袋子藏到背后。
蜂鸟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又转身回去继续搜查了。等到李戈他们搜索过来,这里的烛台等等附件,似乎没有什么其他摆设。除了信件和地图,还有各色挂毯之外,这里好像再也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他们又仔细打量了桌子底下,蜂鸟轻轻撩起毯子一角观察下面还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可是这里好像已经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一行人回到旋转楼梯继续朝塔顶行进。楼梯似乎无穷无尽,不断回旋上升,重复着同样的场景,他们走啊走,似乎已经开始变得麻木起来。蜂鸟受不了这样的疲劳和重复,“我们该怎么出去呢?幽灵城究竟和A3850有什么关系,和K又有什么关系?”蜂鸟一路上念念叨叨,重复着这几个困扰它的问题。
“塔顶应该就隐藏着我们离开的秘密。”李戈回答。他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无来由的坚定,看着似乎无穷无尽的螺旋的楼梯说,“我已经感觉到第二枚筹码在生效了。”
当他们已经脚步如同机械一般的时候,走在前面的A3850一步迈出,正要踩到一级台阶时,那级台阶却忽然像烟雾一般消失无踪了。A3850来不及停下脚步,一腿踏下,重心也一起倾倒下去,魔术般猛然消失在了李戈他们的面前,蜂鸟抓着A3850的肩膀,同他一起消失在了台阶后面。跟在后面的李戈和麋鹿只在狭小的楼梯口看见他们的背影一闪而逝,再也不见踪影。李戈推开麋鹿,迅速冲上去查看,可是台阶又变得坚实无比了。
“我听说过,有些古堡里会隐藏着陷阱。”麋鹿有些后怕地说,“只是前面都这么安全,没想到藏在楼梯上。”
李戈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消失的地方,说道,
“我们继续往上走。”
“我们不去救他们吗?”麋鹿问。
“只有知道了城堡的秘密才能救他们。”李戈说,“现在我们一损俱损,希望你别耍什么花样。”
“当然,当然。”
李戈两人加快步伐,向楼顶冲去。
A3850沿着一条隧道不断滑行,扑通一声坐在了坚硬的地板上,地板被他压出了层层裂纹。蜂鸟也拽着他的肩膀,一路晕头转向地掉了下来。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以为李戈够倒霉了,没想到你比他还倒霉。”蜂鸟飞起来,打量周围边说。A3850只得摊手表示无辜。
蜂鸟和A3850的周围空无一物,阴暗的砖头和手臂粗的铁栅栏包围着他们,狭小的房间侧面有一扇小窗户,蜂鸟伸头向外望去,发现下方翻滚着熟悉的云雾,好像它正在从上而下俯瞰云海。
“那是什么?”蜂鸟惊讶地说,“怎么会是云海,我们不是在地表吗?”
A3850也望过去,也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过即使蜂鸟会飞,此刻也不敢随便飞下去看个究竟。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出去的好。”
A3850全身泛起幽蓝色的光芒,轻松打开了铁栅栏,跨了出去。
走廊肮脏的地面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木桶和床垫,破碎的衣服,周围也都是栅栏,似乎是曾经这里的地牢。他们两个赶紧往尽头的楼梯跑去,想要回到顶上,与其他人汇合。
“等一等。”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一间牢笼里传出来。A3850停下脚步。
他扭过头去,发现一个瘦骨嶙峋的家伙躺在铁栅栏后面的床垫上,眼睛上蒙着黑色的布,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牢笼后面的人问道。他气若游丝的声音从栅栏的缝隙里飘出来。
“月历739年。”蜂鸟回答。
蒙眼人摇了摇头,又躺会垫子上,念叨着,“快了,快了。”
蜂鸟追问什么东西快了,蒙眼人却不再说话了。
“你是什么人?”
“我是个幸存者。”蒙眼人回答。
这倒是像刚才信里说的,蜂鸟想。
“那你为什么被关在监牢里?”
“没有为什么。我是自愿的,与其关在大的监牢里,不如被关在小的监牢里,与其每天目睹千篇一律的墙壁,不如遮住眼睛什么都不看见。”蒙眼人躺在床垫上,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蜂鸟继续追问。
“避难所,时间冻结之处,这是颠倒的魔法。”
“魔法?”
“那个巫师的魔法生效了,所有人都幸存了下来,可幸存下来的人最终又选择了离开,因为他们看的太多,所以才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只有我发现了存活的方法。”
“你是说什么都不看?”
“不看,不听,也不想。”蒙眼人扭过头去,不再回答蜂鸟的其他问题了。
蜂鸟想着是不是让A3850把这个家伙绑架出来,但最终没有这么做,一座城堡里的活人已经有点吓到它了,何况这个家伙还神神秘秘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恐怕也问不出什么。而A3850则毫不在乎蒙眼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单纯听着蜂鸟指示,脑海里回想着刚才的云海。
机械二人组沿着楼梯往上跑去。在他们的脚步消失后,蒙眼人叹了口气,喘息声渐渐停止,似乎沉沉睡去了。
李戈和麋鹿一路冲刺,终于跑上了塔顶。麋鹿捧着大肚子,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这里就是塔顶吗?”他艰难地从嗓子眼里说。
塔顶光秃秃的,有六扇小窗可以远眺整座城市,中间是一顶巨大的撞钟。旁边是吊着的木桩,看起来是平常撞击大钟,提示城镇时间的东西。钟上刻画着无数个小人俯身礼赞钟顶的英雄的图案,然而在最顶端英雄的王冠似乎缺少了关键的一块。
“这里除了钟什么都没有啊,”麋鹿看到没有漏可以捡,感觉颇有些失望,“你的直觉准不准啊?”麋鹿敲打着周围的砖头,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机关,可那些石头就只是石头。
李戈看着撞钟,觉得筹码的提示近在眼前,却找不到究竟在什么位置。
这种感觉牵引着他,仿佛有项非做不可的任务需要他来完成。他仔细回忆梦境的细节,那个身形模糊的壮汉,幽灵城堡的吸引,还有K的技术,那些被劫走的古代机器人,还有机械协会的舰队,那个老头,那封信,似乎答案已经近在咫尺,可他却触及不到。
筹码是从梦境里的那个人手里拿来的,他的报酬和他的帮助等同,那么——,李戈心里思考着,看向了那个木桩。如今似乎只有这一个选项了。李戈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晃动着蓝色光芒的石头。他纵身一月,爬上撞钟,麋鹿吓了一跳,赶紧跑到他的边上,看到李戈把那颗宝石放在了钟顶端唯一的缺口上。钟上散发出迷人的蓝色光彩,整座城市再次有朦胧的雾气升起,缠绕在烟雾之中。所有的房屋霎那间又回到了他们来时的样子,仿佛城市正在迅速地构建成型,重建,高高低低的房屋拔地而起,沉睡在夜空之下,只有路灯散发着幽暗的光芒,浸没在如水的冷雾里。雾气在城堡附近停下,塔顶瞭望下去仍然是清明一片,月亮从另一侧高高升起,悬挂在天际之上。麋鹿吃惊地望着这幅场景。
李戈还没有停止,他准备继续做下去,去找到那个触手可及的秘密。
他站起身,伸手用力推动木桩,木桩摇晃着,悠悠然撞向塔尖上的钟,发出一声悠远又沉闷的声响。
正在迷宫似的城堡里到处乱转的蜂鸟和A3850也听到了这一声钟响。
“钟?”蜂鸟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在地牢的深处,蒙眼人扯下眼睛上的布,露出空洞的,闪烁着蓝色光芒的眼睛。
“时间到了。”